儿时的十里店街

老藏

<p class="ql-block">  (上) </p><p class="ql-block"> 儿时的十里店对我已经很遥远了,遥远的就像一场朦朦胧胧的梦。</p><p class="ql-block"> 梦中十里店好像是一条狭窄、悠长的街道,街道的两侧镶嵌着许多店铺。现在我仿佛还能依稀记得那些店铺的模样。但又不能确定。因为那些遥远的像梦一般的记忆有时会很不真实,会颠三倒四,会张冠李戴,会时空错位。好在我儿时的那些发小还都健在。他们比我更长久的留在了这片土地上。有他们的纠错指正,补充完善。我对儿时的十里店的记忆一定会更真实,更丰满,更生动。</p><p class="ql-block"> 记忆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有时它会很深刻,有时却又很健忘。和发小在一起叙旧,一件共同经历的事,你记得真真切切,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可他记得的事,你又很茫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也许这就是每个人对于记忆的感知和触点的不同吧。</p> <p>  我是六岁那年才从上海回到兰州的父母身边的。也就是说我记忆中的十里店应该是1961年以后,那是一个很艰苦的年代。当时我们家只有父亲一个人工作,本来收入就不高。但每月还要把这份微薄的工资分成两份。一份留着家用,一份寄给上海的奶奶和弟弟。所以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妈妈都会领着我到十里店邮局去寄钱。我记得如果从我们家住的石油技校去十里店,那个刷着绿色门面的小邮局,好像就在十里店那条街,把头的左侧。邮局虽然不大,但在那时却是人们和远方的亲人和朋友,联系和表达情感的唯一的纽带。人们在这里寄信、寄物品,如果遇到什么急事,还会发电报。那时发电报是比较奢侈的,所以发报的人,往往都会绞尽脑汁的把电报文写的很短,也就几个字。而收电报的人,却要在这短短的几个字中,读到最大的信息量,体会到它所表达的全部内容。所以收发电报也是对双方智慧的一个考验。当然这些都是大人们的事,我当时很愿意跟着妈妈去十里店邮局的主要原因是,妈妈在邮局里过订了一本《小朋友》的杂志。每个月我们去寄钱的时候,也正是那本杂志发行的时候。我很喜欢那本叫《小朋友》的杂志,喜欢里边的故事,喜欢嗅那种淡淡的油墨味……</p><p> 在邮局的旁边有一家清真饭店,据说里边卖的是羊肉泡馍。但由于那时我们家里经济拮据,父母从来没带我去吃过。可小时我候鼻子灵,眼睛贼,每次从那里经过,闻见从里边飘来的肉香,看见用手抹的嘴出来人们,我都会十分羡慕。</p><p> 当然在那条街左侧还有些店铺,但有些我己记不大清了。可对肉铺子,废品收购站,和百货商店却记得十分真切。我之所以记得那个肉铺子,不仅是因为母亲后来工作的街道五金厂,就在肉铺子的旁边。还因为那是一个计划经济的年代,人们买肉都要凭肉票。每月供应的一点肉,还不够打个牙祭的。所以每次父亲去买肉,母亲都会反复关照,一定要买肥一点的。因为只有饿过肚子的人才能懂得,油水在那个清苦的年代是多么的珍贵,一家人可以不吃肉,但油水却不能断。父亲把肉买回来后,母亲都会用水把肉洗净,然后再把肥肉割下来,切成块放在锅里熬猪油。因为那时供应的一点可怜的菜油,是根本不够用的。每次母亲在铁锅里炼猪油时候,我都会眼巴巴的候在那里,等着母亲熬完油后,铲出锅里的油碴装到小碗里给我,从母亲的手里接过油碴,我早己迫不及待了,会不顾一切的,抓起一块还在冒着热气的猪油碴,就往满含口水的嘴里塞,油碴入口,在嘴里发出“咝”的一声,一种香香的滋味,便永久的留在了我儿时的记忆里……</p><p> 许多年后,我在南京饭馆的菜单里看到了一道青菜油碴的菜,特意点了一份,却没有了当年的味道。</p><p> 我前边说到的那个废品收购站。也在十里店那条街左侧,紧靠百货商店的一个小巷口里,废品站的门面很不起眼。按理说我那个年纪不应该记得它,可我记得,因为它是我获得零花钱的唯一来源。真的,我从小就知道一个牙膏皮能卖三分钱,知道紫铜比黄铜贵,知道铅和铝每斤的价格,知道在金属中最卖不上价的是铁。我不仅知道这些废铜烂铁的价格,而且还有获得它们的渠道。比如我居住的石油技校,是个半工半读性质的学校,里边不仅有电工房,而且车、钳、刨、铣各个工种样样齐全。在这些学生实习车间的废品堆里,捡些废铜烂铁并不难。如果想捡几个牙膏皮,那就要去学生宿舍逛逛了。每年的暑假总有几个班的学生要毕业。学生刚一走我们就钻进他们的宿舍,把里里外外都搜个遍。尤其是“文革”那些年,在学校没学到什么东西,可对这些事却拎得门清。</p><p> 如果说十里店的邮局在那条街左侧的把头处,那么百货商店就在左侧的最末端了。十里店的百货商店是当时这条街最大的一个店铺。但里边的许多东西都要凭票供应。记得当年母亲为了给我做一件棉大衣,用光了我们全家供应的布票和棉花票。我还恍恍惚惚的记得,那个百货商店建在那条街的下坡处,老房子,门面也很陈旧,好像还要上老式的门板。过了百货商店,好像就再也没有什么店铺了,这条街也似乎走到了它的出口……</p> <p class="ql-block"> (下) </p><p class="ql-block"> 人生中你常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小时候你觉得一个挺大的地方,或一条挺长的胡同。长大后,你会发现这个地方并不大,那条胡同也一点都不长。这种感觉就像我对儿时的十里店街一样,那时我觉得,十里店是那么大,那条街那么长,长大后我才发现并不如此。认真的想想,倒不是因为十里店变小了,那条街变短了,而是因为在这条街上的许多人和事,这条街上的许多店铺,都有着我的记忆和故事。也正是因为这些记忆和故事,才让十里店这条街,变得丰满了,厚重了,有血有肉了,富有情感了……</p><p class="ql-block"> 前些天我把我写的《儿时的十里店街(上篇)》传到发小群里后。得到了许多发小同学的关注和点评。曾在十里店住的王锡来同学,在留言中写到:“当年的十里店街有些斜,北侧自东向西为百货商店,糖业烟酒,废品站,钟表铺,大肉店,修自行车铺,邮局,牛羊肉铺,南侧为粮店等,店少一点。”</p><p class="ql-block"> 没错!经他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了北侧还曾有,却被我遗忘的:糖业烟酒店,钟表铺,牛羊肉铺和自行车铺。尤其是对那个自行车铺我印象特别深刻。在给王锡来同学的回言中我写道:“我记得那个自行车铺。修车师傅瘦高个,技术挺好,但有点神经质,每隔两三分钟,都会哏着脖子对着天空抽吧几下。修车子的时候,抽吧也就算了。修好车子后他会在街上骑一圈试车。骑车的时候也会抽吧,那股劲上来了,你真替他有点担心,怕他会把持不住,从车上摔下来。”</p><p class="ql-block"> 我把回复发到群里后,马上引来了许多同学的热议。因为一个有特点的人往往更容易被人记住。画家葆冬同学的留言,让我哑然失笑,他说,“我第一次见修车人,是去修车铺修车。修车人正忙着修车,突然间他头左右摆动,严重时头能转到约100度,随之脸上各种表情,着实吓了我一跳,我正准备撒丫子跑,可看他忙活了一阵又像没事一样继续修车……我一直在想他晚上怎么睡觉,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p><p class="ql-block"> 在这里必须要说明一下,我当时看了葆冬的这条留言忍不住的笑了。绝不是拿残疾人开心,是因为我当年也和葆冬一样操过同样的心;是因为我们年少时的那种,近乎有些偏持的想象和童趣……</p><p class="ql-block"> 扯远了,还是让我们再回到那条像梦幻般的十里店街吧。</p> <p>  我这个人方向感一直就很差。如果问路,别人告诉我往东、往西。我立刻就会蒙圈。所以,在十里店街的上篇中,我一直也没有把那条街的走向说清楚。但经锡来同学那么一梳理,大家就明白了: 那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街,我上篇中所说的那些店铺,都在那街的北侧。那么在下篇中,我就来说说南侧的那些店铺和事吧,我不想再绕回头了,就从百货商店对面的粮店说起吧。那是一个计划经济的年代,买粮油都要凭粮本,到指定的国营粮店,定点定量的供应。那个粮店,就是我们那个片区的粮油供应点。每个月我们都会推着自行车,拿着粮本、面口袋和油瓶,去那个粮店买粮油。60年代城市居民每人的定量是24斤,六至十岁的少年儿童20斤左右,工人分不同工种大约30多斤。这些定粮中有细粮和杂粮,北方的细粮就是白面,杂粮有玉米面、青稞面和高粱米。按理说这些定粮也不少了。可在那个没有油水的年代,却并不能完全填饱肚子。在那个粮店买面,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卖面的师付称完面后,会让你把带去的面口袋套在一个大约90°的槽口上。在你套好之后,师傅才会把称好的面粉倒入面斗,顺着滑槽迅速的流到了你的面袋里。有一次我和父亲在排队买面粉的时候,看见前面的一个中年妇女,在套好口袋师傅倒面的时候,一紧张,袋口从套住的槽口中滑了出来,面粉洒了一地。她当时就坐在地下哭了起来,现在的人可能不会理解,可那是他们家一个月的口粮啊!</p><p> 是啊,粮店连着家家户户的的锅台,连着每个人的肚子。我从小就淘,饿的特别快。有一年假期,我在外边疯完回家,肚子实在饿的不行了,就用碗从家里的面缸里挖了点面粉用水和和,学着父母的样做了一个面饼吃了。一开始我很忐忑,怕被家人发现挨揍。可他们并没有发现,我有些庆幸,过了几天又如法炮制,但这次被父亲怀疑了,他问我,可我硬是没有承认。于是父亲把面缸里的面抹平后。在上面压了一个他的手印。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敢偷过家里的面粉。</p><p> 顺着粮店边上的那条坡下去,就到十里店的煤店了。在六、七十年代初,北方还没有暖气。家里做饭和冬天取暖,都要靠煤炉。所以去煤场买煤,也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一件事。在那个年代买煤也是定量供应的。但在我的记忆中供应的煤基本还够用的。每次买煤我们都会从单位里借个架子车。煤店里的煤砖和块煤,要贵一些。但煤面却要便宜的多。有时我们会图便宜买煤面,自己回去做煤砖。做煤砖的时候要给煤面里加点黄土,增加它的粘合度,把煤和好后,要把一个木板做的模子在水里泡一下,放在一片撒过干土的平地上,用铲子加入和好的煤面,装满、抹平,再把模子抽出来,一块煤砖就做好了。做煤砖是个又脏又累的体力活。但在那个年代,好像大家都做过。</p><p> 十里店街南侧的商店要比北侧要略少一些,我记得好像还有菜铺子,照相馆,新华书店,和后边的电影院。我对菜铺子的印象不是太深。但对照相馆、新华书店和电影院还记得很清,新华书店在南侧的一条巷口里。一座老式土木结构的房子。房子很破旧,里边的光线也很暗,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原本书架里还有些书籍。可是到了“文革时期”,这个书店仿佛就成了毛主席的个人书店了。里边卖的几乎都是他老人家的选集、语录、诗词和各种照片、画像。“毛选和语录”是红宝书,里边的句子是最高指示,内容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那是一个个人崇拜到了登峰造极的时代。</p><p> 如果说,十里店的粮店在街尾百货商店的南侧。那么电影院就在街口邮局的南面,要沿着一条小路往里去。因为十里店属于兰州的安宁区,那电影院叫安宁电影院。我从小就对看电影有着一种特殊的喜好。那个时候父亲单位的礼堂每个周末都会放电影,我们都会炒上一锅屋前自己种的葵花籽,装入口袋去看电影。于是那满口的香脆就伴随着黑白老电影的情节,留在了我难忘记忆中。但是父亲单位演的一般都是老片子。在安宁电影院可以看到刚上线的新片。我印象最深的是,在那看过一部《英雄儿女》的电影,是父亲单位发的票,当时我看的热血沸腾。电影结束后在回家的路上,我还满脑都是电影中的情节。直到听见有人叫我。我回神一看,是我的父母和妹妹。原来他们正要去看下一场,而且还有一张多余的票。于是我毫不犹豫的又跟着他们去看一遍。但是这次看后,我已经没有像刚才那么激动了。看来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的。</p><p> 80年代初,我曾在一个铁路文化宫当了两年的美工。文化宫的主要工作就是放电影,我的职责是给新上映的影片画电影海报。在那段时间,我时常会想起儿时的那条十里店街,那个安宁区电影院。</p> <p> 注: 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