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两万里（下篇）

宋成玺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题记

　　又是一片林海扑面而来，空濛濛，莽苍苍，广袤无边。正在寻思这是到了哪个山头，路边东北虎豹保护区的警示牌赫然入目。瞬间有点懵圈，更多的是惊诧，这是误打误撞，还是赶巧路过，怎么就稀里糊涂地钻进东北虎的领地了呢？

站在长白山余脉的寂静山林，穷目四顾，人烟皆无。萧瑟的秋风从岭上刮过，孑然一车的我们踽踽而行，偶有几只在路边张望的野鹿，还没等车停稳，就蹦蹦跳跳的消失在老林深处。山路弯弯，静的出奇，前无去影，后无来踪，天色也渐渐黯淡下来。孤身犯险的不安和误入秘境的兴奋同时袭来，气氛有点异样。虽然最终连东北虎、远东豹的毛都没看到，那种期待又心跳的刺激，还是平添了几分野性的体验。

　　踏上吉林地界的第一站，就是雁鸣三地、虎啸三疆的珲春防川。曾经是“飞地”的防川，像是一枚钉子楔在朝俄两国交界处，又似夹在两条国境线之间的狭长走廊，而长廊尽头拔地而起的龙虎阁，就是“一眼看三国”的观景台。登阁望远，指点江山，左手一挥俄罗斯，右手一指是朝鲜，正前方目力所及处的图们江出海口，便是日本海了。奇特的地理，别样的感受，只一眼便尽览三国风云。

防川突出部的顶端，是三国交界的坐标点，也是中俄、中朝边境的交接点，从这里开始，乌苏里江两岸的旷远就将被图们江彼岸的神秘代替。对面的朝鲜看过来，新鲜又陌生，金家父子的画像，沿岸隐蔽的暗堡，河边洗衣的村妇，江中放排的船工，整齐有序的女兵营，冒着浓烟的水泥厂…，所见所闻的点点滴滴，都能引起莫名的好奇。很多人眼里最封闭、最贫穷的国度，似乎也没那么不堪，那一排排、一片片并不逊色于内地名镇的别墅群，甚至完全颠覆既往的认知和想象。

　　又到长白山下，还是秋凉初上。山还是那座山，山门却一下子推出几十公里开外，个中缘由不说你也懂的。听说后续开发的西坡和南坡，可以就近许多，但付出的辛苦和时间的不确定性也增加了许多，没有什么便宜可以白捡。

去过长白山的都知道，没去过的也听说过，上山不难见天池难，就像赌场押宝，大景还是大雾，高兴还是扫兴，全凭运气和缘分。好在同行的伙伴们，都是自带运气，人品爆棚，多少次都是化险为夷、遇难呈祥。这回又一次撞了大运，自上山到下山，老天都格外的眷顾，给力的一塌糊涂。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天池，难得这么的给面儿，平日里飞走不定的云雾，消失的无影无踪，任由天池尽情地敞开胸怀。蓝天落在天池，天池托住蓝天，一汪碧水愈发蓝的彻底，看一眼醉一回。

山下的秋韵也渐渐的浓郁起来，飞流直下的瀑布，水碧波柔的清潭，枝叶渐染的林木，被片片金色浸润着，点缀着，渲染着，恣意炫耀着封山之前的最后辉煌。美，是短暂的，有时是意外的。

　　图们江和鸭绿江，同源长白山又分别由东麓和南麓各自东西。虽然一路走过的界江多的绕头，经常泾渭不分的相互搞混，但方向感告诉我，拐出长白山往西的那条江一定是鸭绿江。

鸭绿江上游，水面不宽，水量也不大，随着下游众多支流的汇入，江面越来越开阔，水流也渐渐由急而缓，由缓而静，静的像一湾绿潭。水色随着岸边的植被和光线的变化而变幻，一会绿如蓝，一会蓝如绿，泛着柔和的波光，与两岸青山相映成景，流淌出一副水彩般的画廊，鸭绿江的鸭和绿想必都是有来由的。

鸭绿江流淌着画意，流淌着岁月，也流淌着故事，我们的，对岸的，过去的，现在的，在集安，在河口，在丹东。每一处江面，都是一段历史，每一座断桥，都是一串记忆，每一朵浪花，都是喃喃的讲述，讲述着过去，讲述着变迁，讲述着毁灭和重生，讲述着谁也说不清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

　　路过两国两省两江交汇处的浑江口，一个不起眼的绿江村，让我们停下了匆匆的脚步。

村子不大，背山面江，往回倒个二十年，估计都没几个人走出过大山。就因为那片醉人的绿色和辽宁日出最早的山村，横空出世，渐成网红，引得游人纷至沓来。出名后的山村，大都从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东吃东的营生，而财路就是村边的那条沿江大道。所谓景观大道，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无非就是原装的山青水秀，但连成了一串、集为大成，便有了移步换景、形似动画的美感，置身其境，让人顾目流盼。

来绿江村的人群，多是走走停停的自驾一族，亦不乏逃离喧闹、寻找世外的隐客，还有不少人是专程来看日出、拍日出的。无论你所为何来，也不管打尖或小住，都能在这找到各自的存在感，而最惬意的存在方式，莫过于：晨看日出江花，日巡十里长山，夕伴渔舟唱晚，月下三杯两盏。坐在江边望呆，独自品味那份纯真自然的清峻之气，也是不错的选择。

　　鸭绿江波澜不惊的奔波千里，终于在丹东的出海口，静静的汇入大海。关东两万里也由身向边关踏浪行，转入滨海公路大环游的尾声。

环黄、渤滨海大道，始于丹东市虎山，止于葫芦岛绥中，全长1400多公里，据说是中国最长的沿海公路。贯穿沿海经济带和交通线，或许是公路规划和建设的初衷，但亲海、近海、临海的理念，显然是奔着滨海风光带去的。也就十来年的功夫，全线贯通的滨海公路，已然成了名副其实的景观大道，也是自驾者乐此不疲的天堂。三千里路的海天盛筵，足以让你看海看个够。

同一片蓝天下，海和海也是不一样的，黄海和渤海形同泾渭，海岸和海滩也不是一回事。大孤山的海，渔帆点点；金石滩的海，风情万千；辽河口的海，火红一片；锦州湾的海，幽深湛蓝；龙回头的海，岸线蜿蜒。有的海是生灵的天堂，有的海是荒芜的滩涂，有的海让人心生浪漫，有的海让人望断飞雁，更多的海就是生活中的平平淡淡。

走过无数的海，踏过各种的浪，捡过喜欢的贝，也戏过凉凉的水。走多了看多了，有海阔天空的酣畅淋漓，也有不过如此的审美疲劳，可一旦离开了大海，走出了那片蓝色，又有一种偪仄般的压抑和曲终人散的失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经历过大海的激荡，心亦开阔，念也放下，所有的一切，不过如此。

　　一段不紧不慢的时光，陪伴着不急不缓的旅程，在天地间放飞，于山水处感动，纵横江海，快意人生。聚了，散了，来了，走了，醉了，醒了，一切皆是过程，唯有记忆永恒。再见，大关东！

宋成玺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