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奶奶</h3><h3> 春困总是让人感到身形怠倦。午睡起床后泡了杯茶,懒散地依在桌前看鱼缸里正游的欢快的两条小胖鱼。</h3><h3> 它们在聊什么呢?你追我赶,玩的不亦乐乎!脑子里毫无征兆地就冒出了一句对白,一只肯定说“别害,别害,好好跟着我。”另一只则回答“害一下下哇么,不让我害你害呀!”</h3><h3> 这句突然冒出来的对白,应该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我和奶奶的家长话。一个关于奶奶记忆,瞬间就清晰了。</h3><h3> 面皮白净,一身青衣的奶奶,扎着裤腿拄着拐棍,一双半拃长的小脚走起路来颤微微的。 </h3><h3> 每天清晨睁开眼睛,总能看见她蘸着半碗清水,把头发梳的溜光,然后辫根小辫子在后脑勺盘起来,用只银簪子别着。 </h3><h3> 小时候实在太顽了,走路好像不是用走,好像是蹦,爬墙上树赛过狸猫,杏花刚开败,就从花芯里面开始剥青青的毛杏子吃,浑身的衣裤不是撕开了缝,就是扯破了兜,被母亲数划了多少回,“嗯嗯,再不害了”保证的头像捣蒜锤,答应的痛快,忘的也痛快。父母去地里干活了,更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大害特害的时候。害了人,家里小脚的奶奶是追不上的收拾我的,害的实在没办法了,奶奶气咻咻地骂“龟子孙你害,晚上你大回来把你碴圪塔提起一绊绊死恰。”听到奶奶真的生气了,怕回来真的告诉父亲,忙忙溜下树冲奶奶说“你不让我害你害呀。”顶完嘴,不顾身后奶奶手里的拐棍把地捣的山响。一个蹦子又跑的没影儿了。</h3><h3> 后来奶奶去世了。一向威严的父亲,在奶奶棺材前哭的鼻涕眼泪掉了一尺多长,喊着“妈妈……。”看父亲哭我也哭了。很后悔背着父亲和奶奶顶嘴,父亲的哭让我那一刻似乎一下长大了,懂得了什么叫离别。那种感觉让人心慌,也人心痛。</h3><h3> 自从奶奶去世后,再也找不出害人时欢欣鼓舞的那种快乐了,大概这就是判逆心理在做怪。心里对奶奶的愧对,让我躲着父亲走,父亲紧锁的眉头,像一只紧紧攥着我的心的拳头,看一眼都会有窒息的感觉。</h3><h3> 不知日出日落轮回了多少次,对奶奶的思念随着时日叠加起了很多,压的心头很沉,我由一个无所顾忌的顽童变成了心事重重的娃娃。</h3><h3> 一个夕阳西下,一抹火烧云把半边天染红的傍晚,正是田野间的麦子灌浆的时候。一家人刚围坐在桌边准备吃晚饭。门外的看家狗突然叫的很激烈,母亲让我去看一看,我不情愿地放下刚端起来的饭碗。</h3><h3> 门外站着一位拄着根柳棍,比奶奶还老的奶奶,身上的大襟衣裳被风夺去了本来的颜色,脸上泛着一层汗液被烈日烤干后留下的白渍。</h3><h3> 她看我出来了,用一双呆滞无奈的眼睛瞅着我,干裂的嘴唇颤抖着问“蛋蛋,家里有人么?”</h3><h3> “有呢,我大我妈都在,你回家。”一边回答一边给她挡着狗。凭以往的经验,我不认识并找父母的都是客。</h3><h3> “我不回了,家里有吃的没给我一口。”老奶奶看着我嗫嗫地说,眼睛里满是躲避。</h3><h3> 毕竞我是个锤头大的娃,连老奶奶岁数的零头都不够,要老奶奶向个娃娃张口……我懂了老奶奶的不好意思,便“昂了一声说“你等着,”转身进了大门,把老奶奶和她的话和向父母形容了一遍。</h3><h3> 当我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一碗酸面片出来的时候,老奶奶大概走累了,盘腿背靠着庄廓墙歇息着。听到我的声音,睁开微闭的眼睛,混浊的眼神顷刻亮了,眼光始终再没从碗上挪开过。</h3><h3> “蛋蛋心疼腾。”她从我手里接过碗,我却尴尬地发现我没拿筷子。滚烫的饭怎么吃啊?</h3><h3> “你稍微等等。”随着话音我已经又一个蹦子跑进了大门,冲向了厨房。老奶奶眼睛中的那抹亮让我明白,她饿极了,我生平第一次对粮食有了深刻而清晰的认知。</h3><h3> 我想我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风在耳朵边呼呼作响。</h3><h3> 进了厨房,费力地踩着小板凳爬上灶台,从灶爷板的罐头瓶里抽了一双筷子,拿出门外的时候,看见了一幕让人终生难忘,冲撞的眼睛生疼的场景——是一双筷子,一双从墙根折的蒿草,捋尽叶子,一分为二变成的筷子。老奶奶低着头,嘴唇没离开过碗边半刻,匆匆往嘴里拨着饭。</h3><h3> 胸口突然堵的慌,想哭。我默默给老奶奶递上我手中拿的筷子。老奶奶才发现了我的存在,笑着说“蛋蛋,不用了,这不有筷子了嘛。”她笑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目光柔柔的。</h3><h3> 半碗酸面片……半碗酸面片,让她和刚来时判若俩人。</h3><h3> 我站在老奶奶身边看着她吃,她帽子里钻出来的白发正好和我的眼睛平行,缠绕着只往我眼里钻,往心里钻,缭绕的心神不安,内心极度地渴望想叫她一声奶奶,钻进怀里让她抱一抱。</h3><h3> 看老奶奶吃完了,我忙忙地伸出手说“奶奶我给你再舀一碗。”</h3><h3> “饱了,饱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她把手里的空碗递给我,转身艰难地从地下往起爬。我才发现她也有一双和我奶奶一样的小脚。</h3><h3> 她的小脚让人很是担心,那是一双走不了远路的小脚,何况天也快黑了。“奶奶,天快黑了,路远你别走了,住我们家。”我试探性地说。</h3><h3> “娃。”她声音里有了哽咽。半天“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说“娃,我是个要饭的。”</h3><h3> “奶奶……”我踮起脚,强行把手里的筷子递在她手里。”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h3><h3> 我呆呆地看着她一步三挪,渐渐地消失在远外的暮色中。</h3><h3> (大家不要赞赏,不要送花,你的一番心意都被平台收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