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和头发

草草了士

囤粮吗？纠结中。

一个老朋友跟我说，你要囤点。

讲这番话的时候，她正滞留海外。仿如飘萍，进退不是。

未雨绸缪，性格之外，与阅历有关。

动乱时期，她在浙江偏僻处，那里的人，家家做些小生意，再没本事，门前摆个茶水摊也好，看着都不像政治动物。但是，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那里终究不太平了，而且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民风往往褊狭，于是动作较之主流地区尤甚，派别争斗，别人还在口诛笔伐，他们却使出坦克大炮来了，枪弹淋漓之下，她跟着厂里的人一路狂奔，入原始森林避难，过了一段饥寒交迫的日子。

没有饭吃，当然懒得梳妆，平生第一次，她把头发剪短了。

她那头发，实际是胎毛，松松软软，稀稀拉拉，这会儿贴在头皮上，显着脸更憔悴了。

憔悴归憔悴，她还是美的。

许多年后，她老了，我们相约去看展览，偶遇她中学时期的男同学，直说她真是一朵鲜花枯萎啦。

当时我们各自笑了。

我觉得这是高级情话。

话说事态平息后，她见着了尚在杭州求学的男友，他抱紧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你的头发怎么剪了？

从此，她再没剪过短发。

也算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吧。

她的头发由黑而白，盘起，扎一个马尾，偶尔烫卷，又立马拉直。总之万变不离其宗——不短。

我本来想说一个粮食的故事，但真没问过她无米下锅的细节。显然，我被“大炮”、“头发”这几个关键词拘囿住了。那么，在子弹横飞或者瘟疫肆虐的非常时期，米和头发，孰轻孰重？在我觉得，两样都是生而为人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