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呼唤——唐柏荣回忆录《岁月》之四

永州记忆

<p>  13世纪末,意大利诗人、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开拓人物之一但丁说,世界上有一种最美的声音,那就是母亲的呼唤。我母亲离开人世已经25年了。25年来,母亲的容颜与身影无时无刻都在儿子的脑海里浮现,母亲关怀与慈爱的声音无时无刻都在儿子的梦境中呼唤。母亲的呼唤,像甘甜的乳汁,滋润我的肌肤;母亲的呼唤,似晶莹的甘露,浇灌我的心田……</p> <p>  母亲姓李名凤姣,生于1935年农历8月30日,卒于1995年农历润8月24日辰时8点30分,寿年60岁。母亲去世这一天是我永远挥之不去的痛。这天上午,我应市公路局的邀请,为全市公路系统办公室主任学习班讲授新闻写作课。临近结束的时候,我最好的朋友、时任市公路局副局长廖秋文走上讲台低声沉重地对我说:“不好了,你母亲去世了!”听到母亲去世的噩耗,我感到无比伤心和悲痛……我后悔早晨上班时母亲提出搭我的车去看父亲,由于要讲课,我就在撒珠井边上一个饮食店随便买了两碗米粉,陪母亲吃了一个简单的早餐,没想到这是陪母亲吃的最后一餐……</p> <p>  母亲出生于零陵区黄田铺镇社塘尾村沙水李家一个殷实家庭,年轻的时候读过三年私塾。母亲是外公和外婆天天跑到观音庙里求菩萨保佑出来的唯一一个宝贝女儿。小时候,我常常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听母亲讲家事,母亲告诉我,外公名叫李芳桂,是个勤劳朴实的人。外婆名叫蒋甲妹,能干贤惠。母亲说:“你有四个舅舅后,外公外婆好想要个女儿,就天天跑到观音庙里拜菩萨。如果没有外公外婆天天求菩萨,就没有我。没有我,哪来的你呢?!”似懂非懂的我,听了母亲的话之后,对外公外婆肃然起敬。</p><p> 母亲年轻的时候读过很多古书,晓得的故事特别多。什么“屈麻子中状元”、“绒毛婆的故事”啦,什么“桃园三结义”、“隋唐英雄传”的故事等等。小时候,我受母亲的教育非常深刻,她经常给我讲古人发奋读书的故事。母亲讲故事,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讲我大舅舅李端如何苦读苦干当上国民党王耀武的特务营长的故事。母亲从小教育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母亲跟我讲的这些故事和这些教诲,深深留在了我的心里,影响了我的一生。</p> <p>  “慈母手中线,儿女暖和衣。”母亲育有四个子女,两个男孩,两个女孩,最大的是姐姐,我排行第二,下面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我出生那年,正是三年困难时期的1960年。母亲说,我出生那一年,天干得竹子都开了花,禾谷失收,饿死好多人。石期市镇上的老百姓每人每天定量供应一两半米,加上层层克扣,到了老百姓手中只剩下半两米,因为缺食少医镇上得水肿病的人数也数不清。我的奶奶和姑姑是得水肿病死的。听母亲说,那年端午节的傍晚,尽管那么饥饿,但在母亲怀里足足十个月的我,竟然不怕饿死,用脚猛蹬母亲的腹腔,哭都没有哭一声,飞快来到这个向往以久的陌生世界。三岁之前,我不会说话,右邻右舍都笑我是个哑巴。母亲没有放弃我,把我当宝贝一样养,天天不厌其烦地教我喊“爸爸”“妈妈”,我是根据母亲嘴唇的颤动才慢慢晓得这两个词语如何发音,才晓得这两个词语所包含的意义。二十年后,石期市区委书记邓祥喜有一天路过我母亲上班之地,风趣地问我母亲,你那个小哑巴儿子还不晓得叫人吧?母亲告诉他,这个小哑巴不但长大了会说话了,而且还是一个解放军战士呢。言词里,母亲充满了幸福和自豪感。</p> <p>  母亲一生历经的磨难和苦恼,远远多于欢乐。“文化大革命”中,作为“五类分子家属”的母亲被石期镇供销社辞退了。屋漏偏遭连夜雨。就在这时,我突然发高烧,昏迷不醒。母亲急得把我背进镇卫生院,医生检查发现我得的是“白喉”(白喉是一种具有一定感染性的急性呼吸道疾病,不及时医治会引起死亡),镇医院治不了,需要送零陵地区医院抢救。母亲当时急得抱起我,姐姐背上妹妹,全家连夜赶路到零陵。在四奶奶的联系下,住进了地区人民医院。医生看过我的病后,责怪母亲说:“你是怎么管你儿子的?再晚来半个时辰,孩子就没办法救了!”母亲只是一个劲地陪笑脸,无端接受医生的指责。三天三夜后我才苏醒,当我发出第一声呻吟的时候,母亲的脸上挂满了泪花。我死里逃生活过来,能有今天这样棒的身体得感谢母亲悉心照料啊!</p> <p>  母亲一生清贫,一心为儿女着想,母亲是无私的。大概是1967年,母亲从镇供销社回到生产队里劳动,哪件最重就捡哪件干,别人不干她就干,没缺半天勤。尽管母亲干的事比别人多,比别人重,可评工分时,却比别人少,别人评10分,她只能评8分。每年年终结算,我屋里都要超支七八十块。母亲为了按期归还超支款,瞒着父亲变卖了结婚耳环才把账还清,她还把剩余的30块,省吃俭用,一口气喂了一头猪,那几年才算勉強过来。直到“文革”结束“三中全会”后,1980年我家“资本家”成份被纠正,母亲重新回到供销社在都塘分社当营业员,那时起家里才过上好日子。1984年母亲退休那年,她喉咙长了一个鸭蛋大的瘤子。但母亲很坚强,在医院动手术不到半月就出了院。可想而知,母亲的身体很虚弱。那时我刚当上《永州晚报》总编辑,工作较忙,没有时间照顾她。有一天,我忙里偷闲到菜市场买了一个团鱼给母亲补身子,母亲责怪我,“有时间回来看看可以了,莫乱花钱,把钱用到你该用的地方去。”我深深地感到,母亲的心生来就是这样,它整个地毫不保留地献给自己的儿女。</p> <p>  母亲眉清目秀,心地善良,镇里没得一个人说三道四,过往商贾无不称道,镇里左邻右舍都敬佩她、喜欢她,个个喊她“阿庆嫂”。对“文革”中的遭遇,母亲没有一丝抱怨,也没有一丝愤恨,母亲的心永远是容忍的、知足的,是典型的中国妇女形象。母亲给我留下的最美的品德是她对所有人都友善,终其一生,任何人也没有看到过我母亲和周围的人红过脸吵过架,有过哪怕是丝毫的疾言厉色,就是骂人,嗓子也跟唱歌一样。对我们兄弟姐妹,母亲也从来没有发过脾气,记得小时候有次我跟一个小朋友打架,对方理亏,可他的家长跑到我家里来耍横,母亲不仅不记较还主动向她赔礼道歉,同时又耐心开导我,劝我主动与对方和好。我们家的亲戚很多,母亲有许多兄弟姐妹,尤其是表兄表妹,她们有时在家里怄了气,常常跑到我家来找我母亲诉说委屈,母亲就常常留她们住几天,消了气再回家。母亲的正直美德数也数不清。</p> <p>  母亲不光给了我生命,给了我身体,还给了我灵魂,给了我无尽的为人做事处世的精神食粮。母亲在我的心中,永远是个十全十美的母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