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寄哀思‖怀念祖父

无痕

<p class="ql-block">  清明节的早晨风和日丽,没有诗里面的“雨纷纷”,我照旧小跑在晨练的路上,小时候清明节祖父常带我去上坟,拿着自己用白纸剪的清明吊,还依稀记得怎么剪,可祖父已经离开快二十年了!摊儿上卖的祭祀用品越来越杂乱无章,什么粉色的菊花、屡禁不改的人民币图案的冥币……</p><p class="ql-block"> “金老汉!”“金老汉!”外祖母村里的老人总开玩笑这样叫我,那时我只知道“金老汉”是我祖父的外号,却不知为何那样叫,长期寄居外祖母家的我甚至都不知道祖父长什么样。听说他给儿子们分家时,我们一家只分得一间灶房,还说是暂借的,父亲不得不紧迫地开始修新房,这惹得外祖母非常不悦,却也只能去帮助自己的闺女。在我记忆最前端的祖父是一位近八旬的老人,体型清瘦,和二伯一家一起生活在几间陈旧却精美的老宅里,虽年岁不小身体却矫健,抽自种的旱烟,烟斗柄足有二尺长,有一张近乎专用的躺椅,烟斗平时就靠着躺椅旁边的墙立着。他的“八”字胡须和头发一样已经发白,所以就又多了一个外号“猫胡子老汉”,这老汉当地许多人都知道,因为他是一名“端工”(当地盛行的一种祈福活动的艺人。活动被称为“传神”,每村每年都要举行一次,“端工”们着专用的衣装打着羊皮鼓,边跳边唱着“神歌”祈祷,问卦卜算、祈福消灾。村里大部分人都会去观看,特别热闹。)祖父会跳又唱得好,所以“金老汉”就远近闻名了,也有人叫名字的,原来“金老汉”的由来是因为祖父的名字末尾是“金”字。</p><p class="ql-block"> 我离开外祖母回家时家里已经住上了新房子,那间灶房也真的还给了祖父,祖父指着他珍藏的世代相传的家谱对我说我们祖上是有钱人家,在他曾祖父那里没落了。看看那座百余年的旧宅——木质的结构,设计和现在的房子的确不同,被称为“明三暗五”,比现在的房子高大,堂屋就有三间房子宽,门窗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地板是长方形石块铺出来的,那时我们刚修的新房还是土地板呢!柱子下的石头也雕刻成别致的莲花造型,可见当初辉煌。</p><p class="ql-block"> 借房的怨言还会偶尔出现在我耳畔,我觉得他并不爱我,两家交集最多的事情就是母亲做了“好饭”时盛一碗让我端给祖父,我也不由得常靠近他,因为他总给我吃的,还愿意教我背六十花甲子:“甲子乙丑海中金,丙寅丁卯炉中火……”也不知怎么的背着背着开始和他争论,他迷信的世界观和我科学的世界观冲突,结果自然是他争不过我,当时年少只觉得自己赢了,便连花甲子也不要再背了,我怎么有必要跟“地球是某神创造的人”学东西呢!但也有别的乐趣,就是看他种烟草,烟叶很大却爱长虫,他不打农药只是勤察看,再把虫子捉了去,我怕虫子,捉不了几只就自顾玩耍到一边去了。冬天没有了果子吃,就从他种烟的地里拔套种的胡萝卜,脆甜爽口。</p><p class="ql-block"> 老人都爱生病,可祖父不同,没见得他三天两头请大夫,八十多了耳不聋眼不花,能和年轻人说说笑笑;腿脚好牙口好,喜欢吃烤干的馒头,只是“传神”的时候再未见他唱和跳了,改成参加另一个献贡品的环节——抱着一只公鸡对神像念念有词。人群里不免有“金老汉跳不动了!”“当初跳得好得很!”的议论声。</p><p class="ql-block"> 离开学校那年我去了新疆,忘记了走时有没有给祖父打招呼,当时通讯不发达,也不曾打电话给他,快过年回到家时是一个下午,进村就听见有人说:“芳回来了,你爷在等你呢!”祖父依旧在躺椅上坐着,没有分别后再相见的喜悦,因为我只走了三个月,长途乘车后的疲惫也不允许我多讲什么,只简单叙述了一下归途乘车情况,把从新疆带回的葡萄干给他就回去睡了。第二天一早就听见祖父不好了,这时我脑子才忽然意识到“你爷在等你呢!”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我拔腿就跑,祖父安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只是叫不应,也无法起身。我一声叫“爷!”,“爷!”,他也看我,只是无法回答,我声音越来越大,在控制不住要哭的时候才收住呼喊,他还好好的,怎么能让他看见我哭!大夫来了,可人刚离开祖父就自己拔掉了输液的针头。</p><p class="ql-block"> “晓得自己不行了不想治了,这几天老念叨‘芳’怎么还不回来,‘芳’怎么还不回来!”</p><p class="ql-block"> “你爷就是在等你呢!”</p><p class="ql-block"> “你回来了,放心了。”……</p><p class="ql-block"> 议论声在脑袋里嗡嗡作响,去你们的!我心想,我爷还好好的呢!接下来几天我一次次尝试和他说话,可他始终没有出过声。不久后的一个清晨,祖父走了,他没告诉我吃没吃我带的葡萄干,好不好吃,我没告诉他其实我很想背六十花甲子。祖父临终的等待让我相信了意志的力量,不管借房的事对与不对都已成往事,他对我的爱终于毋庸置疑,这便够了。</p><p class="ql-block"> 才跑一圈竟乏累的跑不动了,索性走着回吧!虽没有“雨纷纷”但路上的行人却照旧欲断魂,路边一位年龄相仿的姐妹在烧纸,微风吹得黑色的纸灰在路上打着圈儿……</p><p class="ql-block"> “甲子乙丑海中金,丙寅丁卯炉中火……”接下来却怎么也想不起。</p><p class="ql-block"> 耳边又有传来封存在记忆里的声音:“金老汉”! “金老汉的孙女长这么大啦?!”</p><p class="ql-block"> </p> <p><i>网图侵删</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