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鞋子情结

清逸

<p> 作者:姜云海</p> <p>  又至寒冬,妻子将鞋柜打开,脱单换棉,擦油打蜡。年迈八十的老母亲看着塞满鞋柜的鞋子,长长的叹口气,脸上带着一种幸福的表情说:“唉!你们真赶上好时候了,这鞋子什么样的都有,我和你爸年轻的时候,连见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鞋子,更别说穿了。现如今你们冬穿棉、夏穿单。穿够皮的穿布的,高跟的平底的,进卧室有拖鞋,进卫生间有硬拖。小萍萍穿那双,我还以为是小枕头呢。”母亲为这安居乐业的的时代高兴,为子孙们的富裕生活高兴,但我能体会到母亲心底深处那酸酸的滋味。</p> <p>  母亲一直生活在农村,养育着四男三女,一生操劳,历尽生活艰辛。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 ,父亲长年有病,操持九口之家的就只有母亲了。母亲信奉寒从脚来,所以不管怎样困难,总是变着法儿让儿女们穿上鞋。没钱买只能自己做,母亲对布鞋的制作过程娴熟。捻绳、打浆、纳底、上帮样样都是好手艺,每到入冬,完工,都有自己的安排,从不耽误儿女们穿用,每人一双,缝缝补补穿一年。逢年过节拣个好天,轮流刷刷,光着脚呆在家里等鞋干。这日子虽紧巴,有母亲的精心打点,到也过得去。</p><p><br></p> <p>  记得10岁那年,父亲这个生产队长被戴上“四不清”的帽子。说他私分了生产队里粮食,被关在公社的库房里交代“问题”。父亲一生胆小怕事,经不住这种场面,就彻底交代了。并按工作组指定的数量,二百斤玉米退赔,父亲就“解放”了。从此也落下了病根,过早的告别田间地头,卧病在床。 </p> <p>  父亲病倒后,日子更加艰难,母亲做的那双布鞋就成了我们可望不可及的事了。一年,冬天来的特别早,空中已经飘着雪花,母亲瞅着子女们脚上补丁摞补丁的鞋,眼里满是泪花。夜间,我从朦胧中醒来,看见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钉着我那双几乎没法再钉的布鞋,叹着气对父亲说:“他爹,这天眼看着下雪了,孩子们脚上的鞋实在没法再穿了,我打算把圈里的猪卖了,再对付着买几张猪皮,好给孩子们做几双兀勒绑穿吧?”“咱那猪刚要长呢,你舍得吗?”爹有气无力得说。“顾不上那些了,孩子们穿鞋要紧。”母亲说得很干脆。 母亲卖了猪,买了二张熟猪皮。从二大爷那里借来一双兀勒绑,照着“葫芦画瓢”。母亲先按我们脚得大小裁下皮子,捻好麻绳,在煤油灯下一针针地钉做起来。我便在这幸福的期盼中睡去。 </p><p><br></p> <p>  清晨,母亲把我叫醒“小四儿,起来试试合不合脚。”我一骨碌爬起来,急忙把那双兀勒绑套在脚上。那感觉很恐怖,至今还记忆犹新。软乎乎、湿漉漉的,就象踩上一只耗子的感觉。我吓得差点喊出声来。母亲忙说:“傻孩子,这还得凉凉干呢。”我发现母亲说这话时,脸上有一种我从没有见过的灿烂。“等凉干了,再给你絮点羊胡子草,穿起来就舒服多了。” 从此我就脚不离兀勒绑了。这兀勒绑虽然丑陋还真有点特点,不用刷洗,不用缝补,雨雪不怕,冬夏能穿,好天穿着小,雨天穿着大,不穿的时候凉在背阴处,它会缩聚在一起,在水里一泡,又恢复了原状。这兀勒绑伴随我的整 个童年。</p><p> 时间过得真快,父亲早已撒手西去,儿女们一个个长大成人,参军的、进厂的、考学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母亲再也不用为鞋犯愁了,可母亲对鞋子的感情格外深,每次到城里儿女们家里,临走总是拾掇一包旧鞋,回去分给村里那些不太富裕的邻居,总忘不了寒从脚来 。</p><p><br></p> <p>  这年代,鞋已经不是单纯 是御寒护脚的概念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与美、奇、保健联系上了。这鞋的款式、种类、功能、品牌给现代人提供了多少选择的空间。在富足里生活久了的人们,可能对那缺吃少穿的年代早已淡忘,但母亲仍然那样刻骨铭心,至今还把当年穿过的兀勒绑挂在老屋的檐头下,我能感受到母亲的用意。兀勒绑已经干缩成一团,早已失去它存在的价值,但它记录着一段历史,记录着母亲心底里的辛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