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雨之树(原创散文)刘曙

刘曙

<p> 避雨之树</p><p><br></p><p> 有时早上起来洗脸的时候,会不经意间看到手背上隐约的疤痕。朋友们取笑我是不是两口子吵架挠的,我说我是动口不动手的君子,有点小的争斗都是没有硝烟的。生活就像一碗平静的水,平淡而没有波澜。其实这点伤痕是三十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冰雹赐予的,冰雹打在我的身上,同时也在我心中留下永久的烙印。</p><p> 记得是六月末的一个下午,二哥领着我还有小妹玉爽去铲地。那块地离家最远,在一个长长的坨子后面,俗称长坨后。家乡的每个小山包,每一块地都有自己的名字,就像每个孩子都有各自的乳名,和老妈叫我三儿一样。</p><p> 我们骑着两辆吱嘎乱叫的破自行车,二哥驮着妹妹,她负责拿着两个锄头。我自己骑着单车异常轻松,不时在空中转动锄杠玩,像孙悟空摆弄他的如意金箍棒。大概有七八里的路程,中间遇到沙包子还要下来推着走,二哥呵护着小妹不让她下来,总是一个劲推着她走。</p> <p>  那块地垄头比较长,接近一千米,中间被一条防风林斜着切断。林带的南面种的是小麦,正是灌浆的时候,离收获的日子为期不远。不需要再去铲趟,打算拔下去之后再种二茬白菜。</p><p> 麦地里偶尔传出蝈蝈清脆的叫声,招惹得我心猿意马,到底没控制住,偷着捉了一只挽在裤脚里。林地的北面是几垄毛豆,准备过年时包豆包做馅子,我们兄妹三人的任务是把北面这几垄毛豆侍弄干净。</p><p> 二哥是勤劳的典范,老黄牛般任劳任怨;妹妹别看年纪小,她心灵手巧动作敏捷,干起活来要强。只有我东张西望地经常被落在后头,他俩侍弄完自己的垄,还要回过头接我。</p><p> 说是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我们去的时候万里无云,到四点多钟天开始阴起来。那时条件差,几乎没人能听到天气预报,即使预报准确率也相对差些。只见大块乌云从正北压过来,中间夹杂着灰黄色,一场灾难正向将要成熟的庄稼逼近。二哥看活不多,领着我俩到树下避雨,小树刚栽四五年,勉强能够遮风挡雨,但是我们还是把它当做依托。</p> <p> 相邻地里的冯臣老哥套着两匹马的犁杖正在认真的趟地,挥动着小竹鞭子“驾、驾”地吆喝着,不时用鞭杆子扒拉着被土块压住的秧苗。二哥喊他:“老哥,要来大雨了,快到树下躲一会。”冯老哥抬头看看天,又看差几十米就到头了,喊到:“没事,云彩往南,跑旱船,那是风云,没雨。”狂风可真应了他的话,他的话音还没落,一阵大风把他的小凉帽吹到天上,飘了很远才落下来。先是豆大的雨点,紧接着鸡蛋大小的冰雹毫不客气地压下来。受惊的马撂着蹶子狂奔起来,老哥喊:“吁、吁,这是啥牲口不听话。”跟着跑了几步,终于无奈地撒开缰绳。</p><p> 这是我有生以来经历的最大一次冰雹,十分罕见,来得迅疾,个头又大。避雨的小树瞬间被打落了枝桠,揭掉了树皮,变成白花花一片,对我们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二哥蹲在地上,用脊背对着冰雹打来的方向,紧紧地护住我和妹妹。慌乱中,我只知道用双手护住脑袋,感觉一片空白,雹子打在手上咯嘣咯嘣响,比挨老师的教鞭棍还要疼几倍。空气中好像没有一丝氧气,真是令人窒息的几分钟。</p><p> 冰雹很快过去,我看见冯老哥还呆立在那里,他本来有些拔顶,额头被打的紫青,杨树皮都被打落了,裸露出白色的枝干。苞米苗就剩下指头大小的茎,快要收获的麦子倒伏在地上变成泥浆,庄稼啊!人们辛苦耕耘的庄稼,被这场冰雹毁于一旦。我听到冯老哥突然大叫着:“这下完了,我的苞米啊!我的马和犁杖呢?。”二哥看着倒伏的麦子,眼角流出了泪水。草原上的男人都是刚毅的,很难见到他们流泪,可是今天,我看到了两位兄长的泪水。庄稼,你虽然生长在黑土地上,但你真正的根须深深扎在农民心里。</p> <p>  由于有二哥的呵护,小妹基本上没有挨打,我只是手背上受点轻伤。二哥的脊背上全是小山包,像刚出笼屉的包子似的,一排挨着一排。他全然没顾及身上的疼痛,和冯老哥一起看庄稼有没有再生的希望,好在种荞麦还来得及。突如其来的寒冷使我瑟瑟发抖,藏在裤脚里的蝈蝈,早已成了肉饼。</p><p> 二哥说咱们快回家吧!他还惦记家里怎样呢?那年我家养了一群牛,二哥担心放牛的老范头能否承受冰雹的击打。到家一看,那老头坐在炕上喝烧酒呢!南面的甸子上根本没下雹子,看来老辈人说的雹打一趟线是有道理的。</p><p> 后来政府给补助了荞麦种,我们在被冰雹摧毁的土地上重新开犁播种。当洁白的荞麦花盛开的时候,蜂飞其上,蝶舞其间,又是一番田园美景。</p><p> 站在长坨子上纵眼望去,那些曾被冰雹袭击得遍体鳞伤的避雨之树,又吐出新绿。我的双眼越来越模糊,那满是伤痕的树干,就是二哥宽厚的脊背,那伸展的枝桠是兄长殷实的双臂。</p><p> 我的兄长,我的亲人,你们才是我生命中的避雨之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