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两万里（上篇）

宋成玺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题记

　　关东，作为正式的地域称谓早已不再沿用，但历史和文化的记忆从来不曾淡去，关东版的话题也一直为人津津乐道，多年前的一部热剧，更是勾起无数人的关东情结。高高的兴安岭，憨憨的黑土地，漫漫的边关路…，白山黑水间，澎湃着野性，燃烧着激情，流淌着画意，叙说着传奇。大关东，总能以冰冷而又热辣的存在，引人注目，让人心动，时时挑动着说走就走的神经。

一念起，万水千山，在一个秋风入弦的时节，我们踏上了“闯关东”的漫漫长路。一台车，五个人，三十天，两万里，从草原到平原，从林海到滨海，从北极到东极，从江口到海口，沿着中俄、中朝边境线，画了一个大大的圆。车轮辗转的轨迹，曲曲弯弯，深深浅浅，留下脚印一串串，也见证了精彩无限 。

　　出山海关一路向北，霜染的秋色由淡渐浓、自近而远的铺展开去，从稻花香里望丰年到风吹草低见牛羊，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三百六十度的一望无际，蔓延着季节的凉意。

绥满、海满公路，像一把蒙古长刀，劈开一马平川的大草原，游刃海拉尔，剑指满洲里，刺向天尽头。刚入秋的草依然泛着绿，流过夏的水还是清澈如许，蓝天白云触手可及，云影下游荡着草原的生灵，无垠的大地显得有些空寂，飘逸着呼伦贝尔的魂。

　　一条不宽的边防公路，沿中俄边境蜿蜒向东，自满洲里，经黑山头，过乌兰山，出室韦口岸，起伏于山川，穿行于草原，携一路秋风，直驱兴安岭脚下。湛蓝色的额尔古纳界河，萦绕于侧，一路缠绵，像舞者指尖的绸带，把两岸风光挥洒的淋漓尽致。

路边绿绒般的草地，像凝固的波浪，向着远方腾涌漫卷，绵延出天际。对岸的异国小镇，不时在视野中闪过，咫尺之间又隐隐约约，犹抱琵琶半遮面。黑山头消失的古城，勾起往事越千年的无限遐想。九曲回肠的亚洲第一湿地，尽显天然去雕饰的纯净之美。站在高地的一角，静静的听风，淡淡的看云，一份闲适在心，万般沉醉若梦。

原本偏远冷僻的904县道，以无意插柳的本色出场，不经意间就惊艳了整个世界，营造出一份世外的意境。

　　走过大半个中国来找北，找到北了又傻傻分不清北是谁。前有北红村的实锤自证，后有乌苏里滩的言之凿凿，就连蹭热点的野路子也都各有说辞，倒是正牌的北极村气短三分了。

其实明眼人看得出来，最北是哪家，极点在哪里，不是理不清，而是说不清，都是旅游营销的套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匆匆路过的游客，无非就是到此一游打个卡，找个晒朋友圈的由头，明知是套路也没有谁会较真，大家都是玩，和谁玩不是玩。

坐北，靠北，吃北的漠河北极村，还是北极圈里的老大，稳坐群主的这些年，也闷头做了不少的文章，一不留神就走了高大上的路线。南北区块，广场公园，观景高塔，滨江大道，民俗博馆，商街会所……，一年一个样，几年一变脸，生生把个炊烟袅袅、瓜田李下的小江村，弄成一座商家林立、灯红酒绿的小城镇。

冲着想象中的北极秘境而去，迎面而来却是一片商旅的喧嚣，唯有对岸的俄罗斯寂静无声，呈现一丝极地的神秘和清幽。

　　从北极漠河掉头向南，走着走着就淹没在大兴安岭的茫茫雾色之中。在山野与界河间，寂寥的漠黑线，穿林海，跨雪原，千里长烟，一骑绝尘。云深不知何处，百里不见人烟，恍如孤舟漂泊大海。没有网络，手机成了摆设，让人没着没落的无助。偶有自驾营地，也都徒有四壁，满清遗留的二十几个驿站，成了唯一的参考坐标和心理依赖。

导航开个小差，惹出点“鬼打墙”的小岔子倒也不打紧，最要命的是油箱频频亮灯，随时面临孤立无援、欲求不能的绝境，所幸天不绝人，几度化险为夷。原本话痨的同伴都闷不做声，不知是暗自担心还是在闭目养心，抑或在想：万一被搁在深山老林，咋办呢？毕竟，除了一饱眼福，平安顺当才是最当紧的。

“华林惨淡如沙漠，万里寒空一雁归”，是一种苍凉的意境，又何尝不是无伦的大美。果然，狂野到触目惊心，必然壮观到惊世骇俗，超然世外的都是气吞山河的大景。鬼斧神工的龙江金银岛，藏而不露的呼玛画山，简单直白的八十里大湾，变幻莫测的孤峰寒烟…，苍岭深处云蒸霞蔚，江河之上秋水长天。大兴安岭以样貌迥异的绮丽印证了那句话：只有在极限的边缘，才能触摸到最真实的自己，领略最纯朴的自然。

穿行在属于独行者的画廊，万千风光入眼来，与世隔绝的孤寂，油箱告急的揪心，误入歧途的沮丧，舟车劳顿的辛苦，全都随风去了。

　　黑龙江对面的俄罗斯，四野洪荒，一目千里，少有民居和人烟，唯一的近岸城市就是布拉戈维申斯克，大清治下的时候叫海兰泡，与黑河市一江之隔。

过境并不复杂，只需一个电话，费用一谈妥，啥事都好说。通关时出了点状况，几百米的跨江耗费了半天时间。开始还觉得有点亏，很快就发现，耽搁的时间原本就是多余。这座俄罗斯远东第三大城市，也就是一个县城大小，而且是中西部的那种，在同行的上海人眼里差不多就是乡下。走马观花只需半日，剩下的时间只能用来消磨。

小城平淡无奇，却并非平庸无趣，花点时间走一走，看一看，还是能感受到不一样的味道和内涵。一座不大的博物馆，把150年的历史交代得清清楚楚，一条不长的江岸把江城风韵展现的恰到好处，肃穆的卫国战争纪念广场和保存完好的列宁像，则见证了战斗民族的个性和襟怀。可以说它落后，但并不显得落魄，可以说它陈旧，但丝毫不见凌乱，像托尔斯泰笔下的乡村贵族。

地处东北亚的布拉戈维申斯克，有一种与地理位置完全不搭的人文气质，怎么看都像是不在欧洲的欧洲城市。慢生活的节奏弥漫全城，几乎所有人都是不急不缓，不温不火。镜头前的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又让人觉得不富足也能活的有滋有味，不奢华也一样能优雅从容。

宋成玺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