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说说

颜世亮

清明原本只是个节气，按阳历是在4月4～6号之间，以4月5日居多。

清明者，天清地明也。所谓清明时节，指春分过后至清明日的半来个月。此时，降雨增多，气温变暖，万物复苏，一派生机，是适合播种的大好时光。

如今的清明已不仅仅是单纯的节气日，早已演化为一个极富人文内涵的节日。清明成为节日，最重要的影响来自寒食节。

寒食节是我国古代唯一以饮食习俗命名的节日。这一日 ，民间冷食禁火，祭奠亡灵。

在古代，因为寒食节和清明日紧挨着，人们有时不经意将扫墓上坟延至清明，渐渐就有寒食和清明相提并论了。韦应物诗曰：“清明寒食好，春园百卉开”。

寒食节的来历非常悲凄。

春秋时期，晋献公宠爱妃子骊姬，意将骊姬生的儿子立为太子， 就把原太子申生杀了。重耳是晋献公的另一个儿子，怕遭加害，就逃出国外，开始了十多年的流亡生涯。重耳在晋国颇有声望，一批追随者死心塌地跟着他，其中有一位叫介子推。

一次，众人陷入饥寒交迫困境，养尊处优的王子哪受过这般苦，饿得奄奄一息。介子推救主心切，从自己腿上割下了一块上好精肉烤熟，谎称兔肉奉上，重耳大难不死。不久，他做了君主，成了史称 “春秋五霸” 之一的晋文公。

晋文公知恩图报，欲为介子推授赏封官，却遭拒绝。为表诚意，文公亲自上门，不料介子推躲进山里，避而不见。文公不敢派人搜寻，怕有捉拿之嫌，伤了介子推颜面，便心生一计：命人山下三面放火，留出一面，期待介子推自动下山。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未见人出来，文公急忙带人上山。

万没想到，眼前一幕让他懊悔莫及：介子推全身烧得乌黑，蜷缩在烧焦的柳树之下。

悲切不已的文公拾起一段烧焦的柳木，让人做成木屐穿在脚上。每当低头，睹物思人，凄然长叹：“悲哉足下！”。至今，此习惯在江湖仍有流传，用 “足下” 表示对平辈的尊称。

为祭奠这悲惨的日子，晋文公把这天定为寒食节，诏谕全国：每年这天禁忌烟火，只吃冷食。从此，寒食节成了古代中国第一大祭日。

寒食节不许生火烹煮，这恰好迎合了远古留下的 改火习俗。

古代没有火柴，取火很困难。平时做饭通常靠保留的火种。古人对火是敬畏的，充满仪式感。每年都要把上一年的火种全部熄灭，称作“禁火”。然后，重新钻燧取出新的火种，叫做 "改火"。

禁火日，寒食节，本来两不相干，却异曲同工，自然而然就合二为一了。更巧的是，另一个万般风情的 “上巳节” 也不期而遇。

古人以农历三月的第一个巳日为 “上巳”。趁着春暖花开，阳气正盛，人们结伴去水边沐浴，洗除旧污，称为 "祓禊"。

祓，指祓除病气；楔，是清洁身体。后来，这一日就定固定在了三月初三，叫 “上巳节”。活动选择风景优美，流水清澈之处。人们祓禊完毕，趁兴在大好春光里玩耍一番，于是有了踏青、秋千、蹴鞠、牵勾（拔河）等等户外娱乐活动。

《礼记》记载，“仲春之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年轻女子不能轻易抛头露面，但上巳日例外。憋了一冬的少女们终于可以剥去臃肿的棉袍，扭着蛇腰出门了。杜甫《丽人行》云：“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假如可以穿越， 1000年前上巳日大约是这样一番场景：

春光明媚的郊外河边，碧草如茵，美女如蝶。男屌丝们纷至沓来，伺机搭讪。古代女孩矜持，一般会躲而远之 。避不开就直言拒绝：“不约，我们不约！” 有的腼腆含蓄，会用长袖半遮住脸，說 “我妈不让” 。

当然也会有遇上看得入眼，芳心萌动了的。接着，眉目传情，假装不小心将手绢落在地上，留下伏笔 ……

我以为，若论中国古代“情人节”，当首推 上巳节，其次是 元宵节。因为这两个日子，姑娘们可以自由出门。最不该的，就是那个来自悲凉传说的 七夕。

　　就这样，清明、禁火、寒食、上巳，四种不同类型的日子在大好春光里相遇。情投意合，叠加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他。最后，以一名冠之：清明。

如今的清明，既是节气又是节日。节气表示物候变化，时令顺序；节日则内涵丰富，最重要的当然是祭祖扫墓、缅怀故人。

古代早期，人死了是 “墓而不坟”，就只挖墓坑，不堆坟丘。这样来年杂草一长，想祭拜也找不到地了。那时，人的寿命短，孩子刚成年，爹妈就没了。祖先崇拜和亲族意识自然也不会那么强。

随着时代发展，人类寿命大为延长，三代甚至四代同堂已不稀罕。生命传承，血脉延续，生者慎终追远，对逝者更加尊敬。即便许多人不一定相信宗教的 “灵魂不灭” 之说，也愿意相信，自己的先人会保佑他们的子孙。

儒家学说讲究孝亲观念，倡导 “事死如事生”，即对死人要像对活人一样。 于是，祭拜方式越来越讲究，仪式愈加格式程序化：点香燃烛、焚烧纸钱、奉贡果品、磕头跪拜。

祭祖扫墓，不仅仅是民间风俗，还作为国家礼规被确定下来。

1300年前，唐玄宗下诏：“士庶之家，宜许上墓，编入五礼，永为常式。”  到了1935年，民国政府规定清明为国定假日，叫作 “民族扫墓节”，并把清明节固定在4月5日。40年后，他们的总统蒋公恰巧就在这一日去世的。

2006年，我国政府将清明节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8年开始，也将清明节正式作为国家法定假日。从此，清明连上周末两天，成了三天的 “小长假”。 在高铁、飞机便捷，自驾车普及的今天，基本可满足国内人们回故里上坟祭祖。

于是，清明时节，空中细雨纷纷，路上归人匆匆。

传统节日，通常都有一种标志性食物来烘托节日气氛，如元宵的汤团、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重阳的蒸糕等等。

各地清明食品五花八门，有艾粄、 乌稔饭、朴籽粿、子推馍…… 最有特色的当数青团子，浙江人一般叫 “清明果”。

在我老家金华，清明前夕，到郊区田边採一种土话叫做 “青” 的植物嫩头，捣烂挤出汁液，拌入糯米粉揉捏。馅料分甜、咸两种：甜的通常是白糖做馅，讲究的人家会放红豆细沙，穷人家就直接塞点土红糖；咸的是咸菜、嫩笋和豆腐干，剁成颗粒状。形状以半球和小园饼为主，也有三角包或饺子状的。上笼蒸熟，表面涂抹一层菜籽油，光鲜诱人，不易粘黏。

如今清明已很少有家庭自己做青团，都是去超市买。虽然色味考究，但没了那种让人怀恋的 “青” 的味道了。

中国没有专门的“感恩节”，却不乏饱含感恩情愫的日子。比如 母亲节、老人节、教师节…… 倘若选感恩节，我以为清明节合适，最符合中国国情。

清明节，缅怀故人，激励生人，诠释着中华民族敦宗睦族的孝亲规范和饮水思源的感恩传承。拈香展礼，静立茔前，眷念绵绵，至爱弥天。犹如清风拂过，让人心灵纯净，各种对生活的抱怨荡然无存，心底惟有对身边一切的真诚感恩！

　　我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清明上坟，不是件凄楚的事。春风呢哝，鲜花曼妙，亲人不过长眠于斯，音容宛在，并不曾离去……

珍惜自己，生者无恙，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

 

　　        颜世亮

2020年3月31日於杭州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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