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姥姥

小魔鱼

回忆是温馨、美好而幸福的。即使是追忆已故的亲人，忧伤中也会带有一丝甜蜜。如果一个人能在活着的时候，把自己善良、美好的品德留在世间，不管这个人多么普通，那么其一生也是值得的。

——题记

清明节前后，思念牵扯着人心。天灰蒙蒙的，北方大地一片凄清景象，枯树在风中摇曳，偶尔能见到喜鹊和三三五五的麻雀在枯枝上跳跃。可能是节气的缘故，清明节这一天很少风和日丽，不是阴天就是下着小雨，而且时常伴有大风呼啸。这一天也是我祭奠姥姥的日子。

姥姥82岁和这个世界告别，如果她还活着，已经超过百岁。我的童年时代，除了有慈父严母陪伴外，还有姥姥，她在我生命中占有极重的份量。

每当夜深人静、或心里有些波动时，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姥姥。我的思绪在遥远的记忆中穿梭，搜寻着和姥姥在一起那点点滴滴的美好往事。这些回忆好神奇，它能瞬间冲淡我心中的不快，在我阴郁的心空中，投进一缕缕温暖明媚的阳光。

在我的记忆中，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像生命中就有了姥姥。姥姥中等个头，眉清目秀，肤色白皙。姥爷去世的早，我没见过 。姥姥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妈妈是老大，我还有个姨妈。

我出生时，已有两个姐姐。那时爸爸在政法系统工作，时常到省城学习轮训。爸爸怕妈妈太劳累，就把姥姥从老家接过来，和妈妈一起照看我们姐妹仨。

从小在我的心中，我感觉姥姥比妈妈还亲。可能是因为我和姥姥同住一个房间，同睡一个被窝的缘故。姥姥总是笑盈盈的，说话慢声细语。姥姥善良、热情，与人交往时，往往给人如沐春风之感，邻居们无论大人、小孩都挺喜欢她。

姥姥来到城里生活后，心里还总在牵挂着她那些农村的亲戚。每年夏天，姥姥都回老家小住，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外甥女和侄女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每次姥姥下乡，我都紧随其后，成了姥姥的“小尾巴”。

我依稀记得，我第一次跟着姥姥串门时的情景。我坐在汽车靠窗的位置上，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田野、绿树和电线杆儿，觉得十分好奇，不由脱口而出“姥姥，电线杆儿和大树怎么还会走路，还知道往后跑呢？”我幼稚的寻问，引来了车厢内的一阵笑声。

串门的旅程虽然不太远，但中途还需下车坐船走一段水路。

小船在宽宽的河面上行驶，稍公划船的速度很快，船在河水中一颠一颠的。我初次坐船有些紧张，两只小手紧紧抓住船帮，眼神盯着清澈见底的河水，观看水中跃动着的小鱼小虾。我常常趁着姥姥不注意，偷偷地把手伸进河水中，试图去抓鱼虾。可每次都未能如愿，总是让姥姥发现并及时制止。

我每次和姥姥串门的旅程，仿佛都是一幅铺展在我面前的水彩画。与大自然零距离的接触，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张开了想象的翅膀……现在回想起来，我喜欢日月星辰，喜欢山川河流，以及喜欢小动物，似乎都与此有关。

还有一件事已深深的刻在我的记忆中。一次，姨姥带信儿让姥姥去她家串门。那时我也就五六岁，还没上学。

启程那天已晌午，我和姥姥赶到客运站时已沒有客车了，只有一辆临时增加的“闷罐车”在等着乘客。

所谓的“闷罐车”，就是把一辆篷车四周围上了深绿色的帆布。车里黑咕隆咚，人挨人没有座位，看不见外面。可能是因为车里的嘈杂声，姥姥没听到售票员报站。闷罐车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前行。

后来姥姥觉得不对劲儿，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到站，一问售票员才知道车已经开过了三站。售票员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道歉。姥姥虽然急得满头大汗，但没有一句怨言。

我和姥姥下车后傻眼了，眼前是望不到头的原野，没有人烟。姥姥焦急地拉着我在大地里穿行，边走边辨别着方向。

农历三月的北方平原，风大且凉。大地的冻土层已开始融化，一脚踩上去忽悠忽悠的，有时会陷进很深。姥姥一手拎着一个大包，一手拉着我，一老一小的踉跄身影，在空旷的原野上显得极为渺小。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长时间，才远远地看见了一个村落。我和姥姥顿时兴奋起来，疲惫的脸上绽开了笑颜。

等我们到了姨姥家，天已擦黑。我和姥姥的鞋都湿透了，裤腿也满是泥水。累惨了的我，洗漱后赶紧钻进了被窝，一觉睡到天亮。

那时农村特别热闹，我这个城里来的小女孩，成了农村孩子们羡慕的对象，他们争抢着和我玩儿。我们在开满野花的田野上奔跑，一起抓蝴蝶、抓蜻蜓，还捕捉蚂蚱、扁担钩和刀郎。

我们还上香瓜地里摘香瓜，上菜地里摘芸豆和茄子。有一天，几个孩子带着我到离村不远的墓地边上摘姑娘。走时还晴空万里，摘着摘着，不知不觉间，天空已乌云密布。突然一阵凉风袭来，瞬间下起了大雨。还夹杂着电闪雷鸣。我们吓坏了，急忙双手抱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飞奔。

等我们到家时，全身衣服已经湿透了，个个变成了“水鸭子”。翌日听说，和我同去的几个小伙伴都遭到了父母的严厉训斥。这件事弄得我很不好意思，觉得对不起他们。

和姥姥一起上农村串门的事，大约延续了10多年。是那段快乐美好的时光，开阔了我的视野，使我对读书和旅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姥姥特别善良，乐于助人。那时家家住的大多是平房，时常会有讨饭的人走进来。

记得有一年秋天，树叶都快要掉光了。一个讨饭的年轻妈妈抱着孩子走进我家。讨饭的女子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头上包着一条毛巾，脸上淌着汗水。姥姥见此情形，急忙迎了上去。热情邀请她进屋坐下，并给她倒了碗水，还端来饭菜让她吃。临走时，姥姥还送给她一碗米。

讨饭的女子说的话我听不懂。听姥姥说，她是陕西人，家乡遭了水灾。

姥姥还告诉我：“人这一辈子谁都会有难处，天灾人祸是意想不到的，但凡能生活下去，她也不会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出来讨饭。如果我们每家都能宁愿少吃一口，帮帮她，她不就渡过了这个难关吗！”

打那以后，家里再来讨饭的，我就学着姥姥的样子，先热情打招呼，然后去给拿吃的，临走时再给拿点东西。当看到乞讨者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时，我的心里觉得暖暖的。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姥姥的爱抚下长大，她的言行举止深深的影响着我。以至姥姥去世多年之后，她老家的亲戚来我家串门时，都说我身上还有姥姥的影子。

在我的印象中，姥姥非常坚强，即使面对疾病和死亡，也十分坦然。

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姥姥就患脑血栓住院了。住院三个月来，姥姥的病不见好转且越来越重。爸爸妈妈都很着急，我更是急得团团转。我多次去找医生商量，恳求他们治好姥姥的病。可医生总是摇头说，老人年纪太大了，病是治不好了，只能维持。

那段日子，我经常夜里不能入睡，想象着没有姥姥的日子是啥样？如果姥姥真的走了，我就永远也见不到姥姥了！每当想到这儿，我就会惊出一身冷汗。我想给姥姥买一件礼物，让她到另一个世界也记得我。于是我央求姨妈和我上了一趟省城，我用手里攒的零花钱，给姥姥买了一个小小的金牛，让姥姥走时攥在手心里。

在姥姥面前，我强忍难过，装出一副笑呵呵的样子。我告诉姥姥说：“医生让您好好养病，您的病是能治好的。”可聪明的姥姥已经觉察到死神快要降临了，她也看出了我善意的谎言。于是每当该我值班的日子，姥姥就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别怕，人死是正常的事，何况姥姥和你的年龄相差那么多，不可能跟随你一辈子。”

姥姥在患病期间，从不说一个痛字。她心里只有歉疚，她觉得她拖累了我们。姥姥让我去问问医生，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早点离开。听到姥姥这么说，我心里难过极了。我在默默祈祷有惊喜出现，能挽留住姥姥的生命。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也无力回天。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凌晨，姥姥还是驾鹤西去。

好长时间我缓不过来劲儿，可能是对姥姥爱的太深的缘故。每当看到街上有和姥姥年龄相仿的老人，我不仅感到很亲切，还会产生一种想过去拥抱的冲动。

这时我才切身感受到“虽死犹生”的真正含义。姥姥把她的善良和质朴，在我儿时就融入到我的生命中，为我的生命底色绘上了浓重的一笔。姥姥虽然故去了，但她善良、慈悲、为人真诚的品德传承给了我，这何尝不是她生命的延续、善良的接力！

怀念姥姥，我至爱的亲人和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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