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乡村(六)父亲建房

秋水长天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初中课本里有一篇课文《台阶》,文中说当地人认为房子台阶低,主人地位就低。他父亲为了不被人看低,通过十多年漫长而精心地准备,终于建了一座新房子,修了高高的台阶。</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每次上到这一课,都会想起我的父亲,想起我们家修房子的经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土改时,我爷爷带着奶奶、我爸、大姑,一家四口来到秦家湾院子,政府分给我爷爷一家的是正堂屋、西边一间正房以东边半间正房里,四口人住在两间半房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当时还有一个约定,堂屋是众人的,我家只有居住权,满院子的人家,婚丧嫁娶都可以使用正堂屋。因为这个规定,生出了不少纠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杨家和黄家认为,他们是这家地主的佃户,地主打倒了,地主的房产就该归他们分得。我爷爷家空降而来,相当于占有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房产。他们对我爷爷家很不满,平时倒也没啥,一旦邻里之间发生纠纷,他们就会拿这说事。杨家人只是嘴上说说,黄家兄弟二人中,老二十分强势,满院的人都惹不起。有时与我奶奶有了口角,黄家老二动不动就冲到我家,砸东西搞破坏,有一次甚至取走一扇大门,后来请生产队队长出面调解才退还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可怜我爷爷家势单力薄,只有处处忍让,方得安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61年,我小姑出生,嗷嗷待哺。我爷爷性直,在修回龙水库时积劳成疾,缠绵病榻,缺医少药;加之生活困难,食难果腹,1963年与世长辞。孤儿寡母四人,着实可怜。好在当时我太公(曾祖父)还健在,虽户籍不在这边,也时时从老屋过来帮衬,我叔公(堂祖父)也会过来帮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之前爷爷奶奶太公太婆省吃俭用供父亲在岳二中读初中,父亲成绩优异,在班上是学习委员。后来家庭困难,初中毕业后只好辍学,在家务农。大姑天资聪慧,记忆超群,奶奶却没法让她上学。到现在大姑还说,她若读书,也不会在农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爷爷去世时,我爸才18岁,我大姑15岁,小姑才两岁。我爸年纪虽轻,已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1962年,村上办民校,我爸被推举到学校任教。1964年,通过考试,又到岳池师范校短训,毕业后被派到安东观音阁学校(后来叫英角小学,即安东二小,父亲是那所学校创办时的三大元老之一,后来担任学校校长),不久转正为公办教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自此,在老家院子,我们家才真正有了地位,不再随便受人欺负。</span></p><p class="ql-block"><br></p>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光阴似箭,到七十年代末,我家姐妹四个,加父母、小姑、奶奶共八口人,住在两间半房里,就显得拥挤了。加之大院子人口众多,婚丧嫁娶频繁,每次人家使用堂屋,我家堂屋里的东西都得搬来搬去,很是麻烦。特别是办丧事,将逝者棺木停放在堂屋里,我们晚上觉都睡不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虽然生活并不宽裕,父亲心中已有了建房的打算,而且正在作准备。</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正如《台阶》中的父亲所作的一样,父亲为建房作了漫长的准备。</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自懂事时起就知道,父亲只要回家,就在不停地忙碌。有时在我家自留地里种菜;地里没活干时,他就在自家竹园里砍了竹子,扛回来,划成条,扯成篾条,供家人空闲时打席子。再利用周末,将席子卖了,或补贴家用,或将钱一点点存起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了一些钱后,父亲会在周末去骑龙乡赶场,买木料。因为骑龙是山区,木料又多又便宜。那时没有班车,父亲买了木料,都是用肩扛着木料,步行一二十里回家。后来家里竹园竹子不够用,父亲就和生产队的人一起,很早就出发,到更远的三合镇(隶属蓬安,与骑龙乡接壤)去买竹子。竹子捆成一捆,也是用肩扛回来。每次父亲回来,肩上都红红的,有时还会肿好多天。</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只要有时间,还会去周围几个场镇去转转,看中适合的建材就买一些回来,一根柱头,一根檩子,一块壁板,只要符合心中的建材要求,都会买回来存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与此同时,父亲还准备建房的石料。在寒暑假的时候,父亲会请石匠,在老家对面的山粱上凿石头。开凿出来的条石,码放在渠堤上备用。</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想父亲做这一切,肯定是想有朝一日,将老房子拆了,搬出去,另外选址建房的。父亲是个务实的人,心里计划好了,按部就班地做,从不说大话说空话。</span></p><p><br></p><p><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也许是从我家老屋房子的遭遇中得到启示,更是为了产权明确。1981年,父亲主动找来杨家人和黄家人商量,说请人将正堂屋议价,愿意出钱将正堂屋中属于他们两家的份额买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事情并不是很顺利,黄家并无多话可说,因为他们老一辈三兄弟的房产早已分清。而杨家老人还在,杨家三兄弟的房产尚未分清,他们意见不统一。加之在共用排扇的归属权上发生分歧,总之经过若干轮协商,最后请来生产队、大队甚至公社相关干部,在父亲各种妥协下,事情终于得以解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个过程,父亲真是心力交瘁,花了钱不说,还受了不少气,与隔壁邻居的关系也降到冰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更让父亲郁闷的是,第二年,国家出台一项政策,规定是:土改时划分给谁居住的房屋,产权一录归居住者所有。也就是说,按这个政策,一分钱不花,堂屋的所有权完全归我家所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虽然如此,父亲也没有再作计较,继续作建房准备,心里一直盘算将房子建在何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83年,土地已分包到户。黄家老二的儿子想扩建房屋,因为考虑到老屋院子地盘小,决定拆迁出去。他家看中了我家的一块地,来与父亲商量,父亲欣然同意置换。黄家拆走了东边的厢房和南边两间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本来想搬迁出去,但因年陈日久,整个院子房子都向西边倾斜了(联排木结构房子,斜而不倒),我家房子居中,如果拆了,整个院子的房子恐怕会倒塌,所以不敢贸然行动。现在看到黄家人拆走,有了空地,父亲就打消了搬迁的想法,就请石匠在空地上打好基础,用条石砌出了三间房屋的屋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又过了几年, 1987年,父亲觉得准备充足了,买来砖、瓦、水泥、细沙等材料,请来木匠、砖瓦匠、泥水匠等,一气呵成,历时两三个月,建好了三间砖瓦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新房子大门朝南开,在老房子前方。新房子用作卧房,厨房、猪圈、鸡舍等仍在老房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从此,我们住上了宽敞明亮、通透干爽的新房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已经离开我们整整18年了,父亲当年修建的房子,如今也成了废墟。但吃苦耐劳、负重前行的父亲,连同那座房子,将永远活在我心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20.3.30于广安</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