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跟影儿

                       童 年

       出石家庄，向西爬上太行山，穿过娘子关，就是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这里就是山西，我的老家。由于千百年来雨水的冲刷，黄土高原被冲出无数条沟壑。有一条自北向南的长长沟壑，沟壑两边，眼眼窑洞依山而建。一个名叫前社的山村就是我的家乡，童年就从这里开始。 

         王家大院住着三家人

      我的家在这黄土高坡的最上端，是山村的最外边。顺着山势，一字排开四眼窑洞。为了有效采光，没有特殊原因，窑洞都是坐北朝南。窑洞对面是街门,

组成一个长方形的院落。院子东边有两个厨房，依次是二爷家的，我家的。紧挨大门是鸡窝。三爷家的厨房是沿西边顺山而建的。院子西边是水窖。从街门进来，首先看到的是影壁，是为挡住街人向院里看的视线，而建的一个短墙。影壁正面是倒写的福字，影壁后面正中的墙壁里规规拒拒坐着土地爷。出街门往外有上辈人留下的9棵大槐树，树影下有一盘石碾，西边是猪圈、厕所。槐树外的上山小路上有山桃树，杏树。 

     王家大院里，住着三家人家。东窑是二爷家，我父母家是西窑，中间是三爷和大爷家。爷辈是三男一女，女嫁到李头沟。

       三爷家有一个叔叔，终年未娶。两个姑姑，大姑出嫁到平定县城，姑父是教师。小姑在家，三爷已经过世。    

   二爷家人丁兴旺，几个姑姑早已出嫁，大姑在西沟，二姑在维社，三姑在王家庄。小姑在家，图(2)

姑父姓郗，出嫁时，二奶奶说那几个都嫁的远，小闺女就在本村了，没曾想，在天津工作的姑父1958年响应国家号召，支援西部建设 ，举家迁往宁夏，当然也按政策进行了农转非。二爷儿子哥仨，我父亲排行老大，二叔终年未娶。小叔在家。

        父亲被过继到大奶奶家

  父亲常年在北京工作。大爷早早去世，大奶奶腿脚不便，常年拄着拐棍。大爷家无儿女，我父亲就被过继到大爷家顶门。那一年，母亲带着弟妹去了北京，留下我和大奶奶相依为命。 

      二奶奶和蔼可亲，衬托出大奶奶的严肃可威。大奶奶干净利索，每天早晨，坐在炕沿上梳头洗脸，抻着长长的白布，一圈一圈的裹脚。然后，拿起长长的煙袋，开始抽烟。牙齿不住地咬着汉白玉煙嘴格格做响，伴随着仔仔的吸烟声，告诉我该起床了。别看我家老幼弱残，由于大奶奶的地位，我家的窑洞里的摆饰是这个院最标准，最富有的。进屋左边是贡桌，右边是一个落地躺柜，上面有一副茶具，一个漂亮的吊子（茶壶）两个带托盘有盖碗的细磁茶碗。墙上挂着我父亲和同事的一张像片。图(3)

每当来了客人，他们都会问：你爸爸呢？我会像所有的农村小孩一样爬上柜子用小手指着：在这儿。窑洞深处一边一个立柜，中间是个小八仙桌。桌下挂着一块红布，掀起红布，后面裸露着黄土，是一个藏身洞，老人们说是躲日本人用的。每天早晨打扫卫生是我必须的工作，大奶奶对我要求很严，拿着教育我的两件武器——煙袋和拐棍，在后面看着。我要小心意意得把放茶碗的托盘返过来，擦干净沟缝。还有那柜子上的铜板镣吊，也要用旧布沾上炉灰和醋把它擦亮。后来，我当兵时的连长要求炊事班铁器放光木器见本色，我就不自主地想起了当年我家的躺柜。大奶奶的孤独威严可能与她丧夫无子有关。她有一闺女，早逝，留下一个儿子在他大爷家过活，名叫庆活。大奶奶经常说这个孩子没妈了，多受罪呀？殊不知，我在哪儿，就没有妈。谁知道？我受苦了吗？只有一人知道，那就是远在北京的妈。 

     邻居是个疯子

       我家东面，住着唯一的邻居。进街门有一眼窑洞，窑洞前墙虽然是青砖所建，但是残缺不全，裸露出的黄土上长着酸枣枝，院墙是没有挂泥抹灰的生石块磊成，遇有刮风下雨，便有倒塌的地方，经常看见男主人在那儿修整。男主人是个油匠，儿子，女儿，是我童年的朋友。他家院中有棵海棠树，当地人叫林檎树，是我们经常玩耍的地方。女主人是个疯子，经常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当西院传出大鼓嘴暴打疯子吱哇乱叫时，准是那疯子又干了什么傻事。再往东转过山凹，大约100米远，是一个有十来户人家的大杂院，靠山侧眼眼窑洞相连，一条小路穿院而过，路外侧是各家的厨房，厨房外是数丈深的边坡。各家倒出的炉灰顺坡而下，坡下长满白色的曼陀罗花。这个地方叫沙垴。沙垴院的这条小路是我到煤窑买煤，到村里的供销社买东西的必经之路。 

       村中的大街被称做“河”

       若是从我家大门出来，对着山下直走，经过错落别致，各式各样的窑洞、院落，图(4)图(5)

可以到‘河’里。这里的人称呼的‘河’，其实就是路、街的意思。因为村子在山沟两边，夏天下雨时，雨水汇流于此，是河沟。其余大部分时间是做为路用的。由于路两边都是房子，所以，又是街。河、路、街在我们那儿是一个意思。 

     路的南头，有一个像村门一样的建筑。下面是拱形石门，石门跨架在河上，进村的人员，车辆必须从石门下穿过。门上是庙，大概是龙王庙。村里人管它叫‘大阁儿’。

     和小伙伴在一起玩耍是小孩儿的天性。春天，白花花的海棠花开了，我们折下含苞待放的花蕾，回家插在水瓶里观赏；跑到满山遍野去寻找刚出土的桃树苗，小心翼翼的挖出来，碰上那婷婷玉立的杏树苗，更是如获至宝。夏天，爬上山桃树，看看哪个桃熟了，摘下来回家给奶奶吃。弄得满身桃树胶，抠也抠不掉。讨厌的桃毛单往脖子里钻，刺痒的你挠破肩膀。秋天，在大人割下的玉米秧搭成人字的长廊里钻来钻去捉迷藏。头上粘满干草，像是被等着出卖的野孩子。冬天，地里变的光秃秃的。我们相约去‘河’里看过往的汽车，比赛谁胆大，看谁敢从汽车前面跑过？哪惊险的一幕会把司机吓一跳，推开车门破口大骂。当然，汽车也开不快，因为那路上，除了石头就是水坑。我们也认为汽车轮子是胶皮的，碰到石头就扁下去。不像牛车的木头轮子上面钉满铁钉，走到石头上嘎嘣做响。汽车压了脚没事，而那牛车肯定是脚断筋连。

     两碗玉米粥（1）

       黄土高原少雨干旱，夏天来了雨水，赶紧疏通从山坡下来的水道，把院里的水窖灌满。用笊篱捞去漂浮的柴草驴粪，等它慢慢沉淀，供一年使用。地里种的农作物，都是旱地庄稼。玉米、谷子、高粱、黄豆、土豆，窝瓜、扁豆等，没有小麦、白菜、白薯。因为这些庄稼需要浇水。也根本没有水利设施，就是靠天吃饭。夏天，把绿色的黄豆叶子撸下来，加在大锅上用开水烫一下，放入水缸中，用石头压在上面，发酵制成酸菜。这是一年所吃的菜，这种菜根本就嚼不烂，难以下咽。山西的酸菜和酸醋固然清除了血管里的脂肪，避免了心脑血管病。但是，更可怕的是增加了食道癌病变，我的奶奶，姥爷，妈妈都是得食道癌去世的。我们那儿是有名的食道癌高发区。

        一日三餐，都离不开玉米。早晨天一放亮，大人们就下地了，太阳一竿子高时，派一人回家取饭，挑回来的早饭是每人一小砂锅玉米粥，上面洒了一些炒过的、蘸了咸盐的黄豆。中午饭是玉米面饼子，或者是玉米面“糊涂”，就是一面熬玉米粥一面不断地往里加面，再加上黑色的酸菜，制成特别稠的粥。如今，大多数人都不会做了，只有上了岁数的老年人还会做。大街上也有饭馆叫卖的，那是 给 返乡人吃的“珍珠粉翠白玉汤”。晚上，吃的是玉米粥里加上窝瓜，豆角，咸盐。大人们会把窝瓜后边带着尾巴切下来，我们小孩儿都会呆在旁边，静静地等着那甜甜的，可以用手拿着倭瓜把的美味小吃。

        后来，岁数稍大一些时，去人民公社大食堂打饭。两碗玉米粥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 

     一天傍晚，从大食堂端着砂锅，里面盛着两碗玉米粥的晚饭回来，不是阴历三十，就是初一，因为月亮最缺。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走过有人家的沙垴院，就是一片漆黑，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砂锅被扔了出去，玉米粥撒了一地。我胆怯的回到家，奶奶正在门口等我的玉米粥呢，一看我空空的双手木纳的表情。什么都明白了，一拐杖打在我头上，我下意识的用手去遮挡。连疼带委屈，大哭了起来。哭闹声惊动隔壁的二叔，图(6)

过来问清原因，顺手又拿了一个砂锅：走，我领你去找他们。奶奶说别去了，一人一份，你多吃别人就少吃。再说，前些时候沙垴刘大头的儿子冒领了两个玉米饼，被队长知道了，大会说小会说，还要年底结算扣钱呢。二叔说咱也没多吃，怕什么？到了食堂，一说原因果不其然，食堂班长一个劲的揺头说：不行不行。这时一个大妈模样的人说，看来这个孩子也不会说谎，咱们几个人都少吃两口，给他凑点吧！我端着这凑来的两碗玉米粥跟着叔叔回到家。带着心酸和懊悔喝着玉米粥，那眼泪不住地流到碗里，那眼泪经过嘴唇时，才知道眼泪是咸的。酸甜苦辣咸，从此我才知道人生五味的咸是什么意思。

         挑 煤（2）

      山西是出煤的地方。阳泉著名的煤城离我家15里地。那时的阳泉只有一条新市街，我的姥姥家在铁林巷46号。小时候经常去玩。姥姥早早去世，我妈妈排行老四，大姨在石家庄，二姨在维社，三姨在里社，五姨在石家庄，六姨，小姨在阳泉。图(7)图(8)图(9)

       出阳泉坐汽车到平定县城，再走5里地到我家。山村窑洞里冬暖夏凉，一般不烧煤生火。窑洞进门是一个火炕，到了深秋开始烧火炕。每天下午，我会到山坡田地里捡柴禾。当玉米成熟后，用镰刀顺根割掉，地里剩下的余茬和土根，就是我需要的柴火——玉米茬。我用镐一个一个刨出来，磕掉上面的黄土，整齐的码在筐里挑回家。院里高高的柴垛就是我的劳动成果。徬晚时候，开始烧炕。烧完后，不忘把两个土豆放在烧过的柴灰里，不久，土豆熟了，剥去上面烧黑的外皮，蘸上咸盐就是我的零食。

       家家都有烧煤做饭的厨房，厨房里有一个高高的落地火炉，火炉用石砌成，占去厨房一半面积。上面有沙锅，厨具等。炉灶旁边立着长长的核桃粗细的沉重的通条，左边地上是活煤泥的池子，我们那儿管煤块叫炭，因为火力旺，做饭烧水时用。其余时间用煤与黄土和成的煤泥封火，再用通条扎一个小眼，以免封死，这时呛鼻的硫磺味儿充满空间。

      挑煤这重活，都是隔壁二叔帮忙，二叔在村办企业上班，工作是烧矾做化肥。那冒黄煙呛鼻的‘矾’严重的损伤了他的心肺，常常咳嗽不止。

       我总觉得自己长大了，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做，奶奶觉得也是。就托人为我买了一副小担挑。这是量身定做，两个编筐大概有洗脸盆大小，扁担比我稍高一点儿，两只编筐用细绳拴好挂在扁担两头。

        我吃过早饭，早早出发了。过了船宝家，绕过山凹，穿过沙垴院，又翻过一个山梁，挑煤的人渐渐多了，东南西北汇到一起向煤窑走去，都是为了不耽误一天的生计，趁早担煤回家。跟着嘈杂的人群又翻过一个山梁，终于到了煤窑。

       煤窑在一片平坦的山洼里，大概有百十米见方。煤窑是个斜井，张着黑黑的大嘴向山梁深处走去。窑口用原木搭了一个大门，上面插了4面小红旗，两面写着几个大字。黑洞洞的窑口闪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运煤的矿灯照出的亮光。矿灯是铁皮做成的小筒，上面有一个长长的灯嘴，里面装满电石，加水后冒泡点燃发光，并发出刺鼻的味道，矿工们手提矿灯背着煤炭走出来，有时，还有一队驼煤的毛驴走出，后面毛驴的僵绳拴在前面毛驴的垛架上，窑工牵着头驴，当那头驴一走出煤窑，看见久别的阳光，高兴地打着响鼻，一溜小跑向煤堆走去，害得窑工在后面也紧跑。 

      煤堆前面放着两张桌子，一张是收煤的，另一张是卖煤的。卖煤的桌子后面坐 着掌柜子，掌柜子头戴有揪揪的瓜皮帽，戴着圆形黑边眼镜， 桌上有笔墨和一个大算盘。眼看买煤的队伍轮到我了，掌柜子看了我一眼：你家大人呢？就我一个。又看了看我的编筐说：5分钱，到那边自己装去。

       一般，煤场不用秤，都是看容器大小定价钱，成年人的编筐是两毛五分钱。我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拳头大小的煤块装在两个编筐里，站起来，试试。虽然，大人们说能站起来就挑的动，我可不敢，还有好几里山路呢。这样又拿去几块试试，觉得差不多了。挑起来走，开始还行，必竟不是第一次，只是没有挑这么多走这么远。走到山樑下，觉得越来越沉，不住的换肩膀，担子也越来越不听话。路走得歪歪斜斜，别人看见我，远远停下来，让我先走。实在走不动了，停下来休息。开始上坡，我把扁担挪到肩后让前面距离短，后面长，扁担平面与山体一样倾斜，吃力地往上走，累了就休息。

      这样，走走停停，眼看都到晌午了，才走了一半。肚子又饿，肩膀活辣辣的疼。越歇越走不动，一咬牙，走。到家估计都下午2，3,点了。奶奶看我满头大汗，小棉袄都湿透了，满脸，连小肚皮都抹成了花瓜。心疼的也不知从谁家借来一升白面，给我包了饺子，我一下吃了33个，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能干能吃的大人了。

       闹鬼（3）

        贫穷的农村，平时做饭菜一般不用油，一般情况下也就放几个黄豆，炒出渗油再加菜翻炒。只有来了重要的亲戚炒鸡蛋，过年炸年糕才用到油。而这些油是用大麻籽榨的。 大麻是生长一米高左右的一年生植物，大麻籽比芝麻籽大一些。大麻秸秆的外皮纤维很长，而且非常坚韧，就是我们经常说的麻，是做麻绳、纳鞋底的最好材料。 

      用大麻籽制成的油叫‘麻油’。麻油不仅用来吃，它最重要的作用是点灯照亮。 

      冬天，天黑的早，农村的掌灯时分也就是做晚饭的时候。 厨房灶台上有个灯台，灯台是铁制的，一般有一尺高，底部是茶碗大的底座，顶部是个小碟子大的灯碗，中间铁棍相连，是手拿的地方。把麻油倒在灯碗里，放一根用棉绳做的灯芯，用火柴一点，灯就亮了，放出火光。 

由于灯油是能吃的，也就有了儿歌‘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喝，下不来；叽里咕噜滚下来。’ 

        节省灯油，以换取更多的黑暗中的光明。但是小孩们都接受不了：在那个年代，没有什么事，总是吃完晚饭就吹灯和衣而睡，在小孩们没有睡着之前，是不会让大人吹灭油灯的，大人们也不会吝惜那点灯油。 

         有时，奶奶还会在灯下为我缝补衣裳，为了更看清些，她会用针尖把灯芯稍微拨亮一点儿。 

        那天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也是农村一个像‘冬至’一样的小节日。大人们吃完晚饭，围着油灯边说话边包饺子，山里人更习惯叫‘扁食’。东院的大妈也来了。

       就是前面提到的‘疯子’其实她大多时候也是一个正常人，也要为人之妻，做人之母。可能以前受过什么刺激，落下毛病，偶尔干一些傻事。也遭到男主人的毒打。这也可能是为了让她记住做傻事会挨打。可是，他不知道，暴打无疑强化了对痛苦的记忆，这样做会使精神疾病更严重恶化。

      我后来单位一同事的母亲有病，就是用关心爱护和经常不断的搬家来关照病人。我问为什么老搬家？他说这种人最怕忆起过去的烦事，最需要家人的关心。

       到是我们小孩总是远远躲着她，大人们却给她正常人的待遇，陪她聊天说话。那天，她也想伸手帮忙，被大人们谢绝了，只是她的眼神总是跟着别人的手拿皮、包馅、放扁食，就像她也在包扁食。 

        不久，又包好一盘扁食，我借着身后照来的灯光，向窑洞深处走去，刚把那盘扁食放在挂有红布帘的八仙桌上，

突然发现先前放的那一盘少了4、5个，正在这时，那红布一抖，一只黑手又抓走了俩。吓得我毛骨耸立，大叫一声，桌下有鬼！，偷吃扁食，鬼！屋里的人都惊呆了。

       叫来胆大的二叔，众人拿着油灯，二叔抄起擀面棍，向八仙桌走去。就在二叔用擀面棍挑起红布帘，拿着油灯一照的瞬间，我从抱着大人的腿后一看，哇！披头散发，目光呆至，一手拿着扁食，那嘴好像一着急咬破了舌头流着血，仿佛就是拿着死孩子的腿在啃，由于那油灯从上往下照，这个人鼻子下边一片黑，没有下巴，随着油灯火苗摆动，这个人只有上身没有脚，还在飘动，当然漆黑的四周也没有影子。

      没有下巴，没有脚，没有影子，披头散发，只有上身在你眼前飘，这不是鬼是什么？想起小朋友告诉我的，你千万不要回头，鬼会又跑到身后，我赶紧闭上了双眼。原来是那东院的大妈，在大人说话时趁人不注意从黑暗中钻进了八仙桌下。

      过的拮据的日子，串门是假，想吃扁食是真，只是没有机会，才想出偷吃生扁食的下策。

       大人们也没有整治这饿鬼，只是叫邻院大叔把她托走了。随后，就传来那女人的尖叫声。 

       愚昧和无知统治着山村，那可怜女人的尖叫在黑暗中消失。

       治病（4）

      由于受到了惊吓，我病了。盖着大被子躺在炕上，还在不住的发抖。

     上午，喝了一碗姜糖水也无济于事。二叔过来摸了摸滚烫的脑门，说准是中邪了，要不在请跳大神的来驱驱鬼吧？

        那时的农村，信神不信医，虽然三里地外的中社卫生院有医生。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请那背着药箱带着

强心针的郎中的。

        那些捉神弄鬼的大仙有时也能治这种头疼脑热的小病。原因就是人的精神能够影响疾病，例如有些人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后，精神负担加重，致使病情加重，直至过早结束生命。那些大仙们一番孤弱玄虚的捉神弄鬼使病人精神高度紧张受到惊吓也调动了对付疾病的积极因素，使病情好转。

      奶奶说都新社会了还信那个？实在不成，还用老办法。她说的老办法就是刮痧。我一听嗖的一声爬起来就往外跑，大喊着“我好了”。由于头晕眼花，险些撞到门栓上，被奶奶那双大手一把抓住缉拿归案:跑什么，不要命了。炕上躺着去。随后，从针线盒里找出那磨的贼亮的黄铜钱儿，又到厨房找来一个黑边挂釉的的饭碗，放上半碗水。又怕这小兔崽子不听话，一人忙不过来。又从东窑喊来两个叔叔帮忙。 

      别看奶奶那瘦弱的小脚，配上的两只大手却力大无比，那双大手是纳鞋底子的手，

左手就像抓小兔子一样，死死的抓在我后脖根子上，右手拿着铜钱，蘸了点清水，那是怕刮破了外皮，增加点润滑。这可是个技术活，必须做到针针见红，还必须不流血。那只拿锥子纳鞋底子的手对准我的后背就刮。那两个叔叔一边一个，一手按小腿一手按小手。可怜的我只能大喊大叫，那只纳鞋底子的大手刮一下，我大叫一声，也就是我奶奶，亲妈肯定下不了这个手。

       屋外，那只跟着我跑的小黑狗，是我的好朋友。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是没有人去喂狗的，刷锅水是喂猪的，小黑狗有时饿极了，去和猪抢食，喂猪的大人会狠狠的给他一舀子，只有我把大人给我的好吃的分一半给它。小黑狗听见小主人在屋内大喊大叫，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肯定是小主人遇有不幸。一个人在院子里又急又气，看见那只芦花鸡迈着四方步，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悠悠自闲的在地上找虫子吃。那气不打一处来，狂叫着向芦花鸡冲去，可怜那怀有身孕的芦花鸡东飞西跳。

      一时间屋内吱哇乱叫，屋外鸡飞狗叫。那铜钱刮一下，我叫一下，刮在后背上，疼在我心里。

那情形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趁二叔不注意挣脱了右脚狠狠的踹在他的下巴颏上，又一翻手打翻了黑瓷碗。三个大人都忙出了一身大汗。二叔说：这东西，可做的赖呢，不识好歹。奶奶也忙出了一身大汗，觉得差不多了，放我而去。 

      连疼带折腾，我也出了一身大汗，盖上棉被睡去。

      第二天，奇迹发生了，病好了。也只有奶奶才给我治好了病。

大米饭（5）

         秋天到了，天高云淡，风和日丽。这几天，总有几只喜鹊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奶奶说喜鹊叫，亲戚到。

         我天天坐在大槐树下等啊等，到了第三天，从河里上来一个人说你家有人寄东西来了。家人从邮局取回来一看，是爸爸从北京寄来的一斤大米。 

        自从妈妈去北京后，爸爸会经常不断地给大奶奶寄钱寄物来。因为我家没有劳动力，我和大奶奶的生活必须依靠在外上班工作的父亲。

        别人在生产队挣钱，而我家还必须给生产队交钱。又因为我爸爸是从二奶奶家过继到大奶奶家的，大奶奶经常挂在嘴边的是这个月还没寄钱来，到是二奶奶每到过节，总在大槐树下想儿子偷偷掉眼泪。二奶奶把她对儿子的爱全部给我的是天伦之乐，而大奶奶给我的是拐棍和烟袋的教育。

      这就是‘过继’。过继就是换了门厅，过继就是换了爹妈，过继就是见了亲妈不能叫妈，不是亲妈必须叫妈。直到二奶奶病重去世，我父亲愣是没回来看妈。后来说起往事，他说是没钱。只有我知道：那时，二爷、大奶奶都还在世，他是迫于封建礼制，不敢，不能越雷池一步。 

         父亲也是从这个山村长大，习惯了那艰难的日子。一次，二奶奶问，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父亲想了想说：那就做个玉米面饼子，可别放菜啊！

    父亲14岁离开家，跟着本村一个叫窦红兵的人到北平做‘农民工’，那时叫‘学徒工’。老板叫‘掌柜子’，学徒工互称‘伙计’。所谓学徒就是给掌柜子端尿盆生炉子。图(10)

掌柜子开的都是小本生意，规模不大。这家掌柜生意做的有情有意。顾了几个伙计，逢年过节还给伙计们馒头管够。伙计们也不客气，肚子装满了， 趁掌柜子不注意，顺手把馒头扔到睡觉的上铺去。掌柜子很纳闷，这帮穷小子，怎么连蒸三次都不够？既然有言在先‘管够’，也就是它了。

      那馒头是上好的点心，饿了，躲在被窝里偷着吃，有时过了十来天，馒头长了绿毛，也舍不得扔，抠掉毛儿，接着吃。

       三年学徒下来买了一双鞋，一床棉被。直到晚年，经常念叨，我妈没跟我享什么福，就盖了一床棉被。

      那双新鞋穿的也很纠集。一日去前门广和戏院看戏，散场时出门，生怕人多人挤，踩了新鞋，伸出双手扶着前人下身，被人误认‘小偷’，一阵拳打脚踢。

      1948年，新中国诞生在即，解放大军把北平城围的水泄不通。父亲随着逃避战乱的人群，涌出广安门。没钱买火车票，几个伙计相约沿途要饭，顺着铁路回家。走到一处饭馆，看着白面条，三人直咽口水，被拄拐的老板看穿：是逃难的吧，吃吧不要钱了。我是解放军伤残军人，前面就是解放区了。三伙计跪地磕头大谢。

        到了石家庄，就进了解放区，那才是‘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父亲晚年经常说起往事，教育我们勤俭节约，珍惜现在的好生活。 

      奶奶说去看着老母鸡，下了蛋到供销社去换点红糖。我给你做大米饭加红糖。我蹲在鸡窝旁，目不转睛的等啊等，终于下蛋了。鸡也高兴，我也高兴，它硌硌的叫，我哈哈的笑。 

      我端着大米饭，走遍了半个村子，告诉别人：这是我爸爸从北京邮来的。

      庙会.拉洋片（6）

      七月初八是我们村的庙会。这一天，山西省剧团将来演出山西绑子，十里八乡的小贩，手艺人将来赶集。村里的大人们歇工，上学的小孩儿们放假，这一天是村里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在那些久远的年代，看戏是最普遍的娱乐。上至皇帝老儿慈禧太后生日祝寿，下至平民百姓庙会赶集，请戏班子到场绝对是必不可少的。在我的家乡，村村都有戏台，乡乡都有庙会，里社，中社的庙会我都去过。前些年回去，走到中社戏台，我骑在二叔脖子上看戏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合着眼我都知道中社戏台朝北，图(11)

       前社戏台朝南。山西人更是仲爱山西绑子，每个成年人高兴时都能来两句，我父亲晚年经常在窗台下抱着录音机听戏，合着眼睛，悠悠自闲的神态无不令人陶醉。我看了看磁带盒目录，就是些山西绑子名角王爱爱主唱的‘斩美案’‘打金枝’等。

       吃过早饭，看看太阳一杆子高了，全家出动，连腿脚不便的大奶奶都下山了，街门一关，挂上铜锁，那锁有一扎之长，钥匙是鉄的，有一小勾，用力一通锁就能打开。家家的锁都一样，户户的钥匙都相同。因为只有一把钥匙，所以都把钥匙放在门楼上。它只是告诉你主人不在。孩子们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跟在大人后面。那情景就像马克.土温笔下的汤姆进教堂一样。

      虽然，大家去的地方都是戏台，但是各有打算：爷爷去集市看农具，烟叶；奶奶去看黑色的头发网罩；二叔看戏，我爱看的是好吃的，好玩的。

      戏台在河西村南边的空场里，远处是大阁儿。戏台大概有一米多高，三面透光，一面有墙，有带瓦的中式房顶。戏台南北两侧的路边早就摆满了商摊。

      跟着蠕动的人群，一步一步的走，一样一样的看。凡是我爱看的绝不放过。走到买酸枣面的地方，我不走了。那是用酸枣磨成面，沾在一起定型成块，舔一口酸掉牙，咬一口酸掉下巴，供销社来过货，我知道很好吃，缠着大人要买。这个时候，大人也不吝惜。小孩高兴，大人也就高兴，过节图的就是一个高兴。

      走着走着又看见那吹糖人的，在熬化的糖稀里，用小管沾上一点儿，用嘴一吹就是猪八戒的大肚皮，轻轻一拉就是孙悟空头上的野鸡灵。那扮着鬼脸的孙猴子，还能吃，看着别的孩子添着孙悟空，大人们照例给我买了一个。

走到‘拉洋片’的地方，我又看出神了。那是一神秘的木箱子，上面有一个用眼睛观看的小孔，小孔下面有一个长条蹬子。箱子旁边有人操作的机关——一条绳子。箱子下边有锣釵家伙式。表演着大声解说着内容，小孩儿坐在凳子上通过小孔观看，表演到关键时刻，表演者，打釵击锣，虚张声势招引目光。随着一张一张拉动的洋片，观看的小孩儿乐得手舞足蹈。照例我也看了一遍。

       庙会.斩美案(7)

         二叔是有名的戏迷，从早晨开始一直在看戏。他是个时尚青年，那时，他20几岁，正值青春年少。厌烦了面对黄土地的劳做，为了能有几个领花钱，去了熬矾的农药厂。凡是外面有活动，他必到场。不仅本村，村村庙会一个不落。有时，还去5里外的县城看戏，在唯一的二层楼小饭馆吃完饭回来已是半夜。冬天，他外出穿的‘小大衣’在当是也是很时髦的。

        我经常找他去玩，缠着他讲故事，他也很喜欢孩子。给我唱戏，讲戏里的故事。从他那里知道‘打金枝’的故事：唐朝年间，大将郭子义娶了皇帝的女儿做媳妇。因为是皇亲，每天早晨，公婆要向公主请安。郭子义看看别人家都是儿媳妇向公婆请安，甚是生气。一天，酒后要儿媳向公婆请安，儿媳不听，他打了公主。因为公主是皇帝的金枝玉叶，俗称‘打金枝’。我从他那儿学到很多戏曲故事，就像现在小孩从电视里知道‘熊大熊二’‘喜洋洋懒洋洋’一样。

      下午，早早吃过晚饭，准备去看戏。对那些‘咦咦，呀呀’的戏词，我不怎么爱听，二叔哄我有什么好看的‘布景’，架不住诱惑，又去了。 

     天还没有全黑，戏场已被占满，因为，晚上是重头戏，名角都会上场。离戏台近的人家都搬来长凳，我们只能站在后面看戏。不久，几盏电石灯照亮了戏台。那时也没有扩音设备，但是，农村没有什么杂音，虽然站在后面，也能看得见听得着。只是我站在大人下面看不见，二叔时不时把我放在他脖子上。悄声告诉我那些背后插着四个小旗的是武官，戴着颤悠耳朵帽的文官；头上有两个长长野鸡灵的山大王，端着大大的锅圈一样的腰带的包公，还有把绑着小穂木棍当成的马鞭……

      那天，演出的是‘斩美案’每当有新人出来，照例把我架起来。我知道了剧情：宋朝年间，贫穷书生陈世美到京城赶考，结果中了状元，被皇帝召为驸马。两年后，妻子秦香莲带着两个子女来京城找陈世美。陈世美怕事情败漏，皇帝治罪。不认旧妻，并加害于她。包公秉公执法，判斩陈世美。演到关键时刻，戏台搭起‘布景’，布景就是用油布画上的场景：包公审案的地方。威武的大堂，加上那动人的唱腔，就像身临其境。当秦香莲唱到如何带着两个子女含辛茹苦，看戏的人无不感动落泪。当包公怒斩陈世美，无不欢心鼓舞。那场面，只要有一人高喊打倒腐败分子陈世美，坚决响应包公的英明决定，肯定会响声震天。

       八月十五（8）

        庙会过后，没几天就立秋了。天渐渐凉了，预示着中秋节快到了。中秋节吃不吃月饼，在农村由于不在计划之中，则由男人说了算。二爷早就开始盘算了。

       二爷是我见过唯一的爷爷辈的男人。图(12)

他高高的个子，留着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两个眼睛炯炯有神，散发着精明。听叔叔们讲二爷他们也曾经努力过，奋斗过。曾经在村里开过糖房，就是做麦芽糖也叫关东糖。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破落了，当时，在村里还留下了糖房，大锅，水缸等家伙式，不知后来怎么处理了。

         二爷和农村所有的男人一样，种烟抽烟行家里手。我家住在高原上，正适合栽种旱烟。种旱烟不但要技术还得是好地，上肥浇水一样也不能少。二爷种的旱烟足有三尺高，烟杆比大人拇指还粗。抽烟也是男人的必备本事。年青人的定情物往往是女孩子做的绣花荷包。荷包是用来装烟的，烟具三大件，烟袋，荷包，火镰一样不能少。火镰由铁做的镰刀和坚硬的黑色火山石组成，用时，在镰刀上放些烤黄的棉花，用火石击打，棉花就被火星打着。

      那时，烟叶已收秋。烟梗还长在地里。二爷用镰刀把烟梗割下来，砸碎，用剪子绞成米粒大小，掺上几把碎烟叶，做了少半口袋旱烟。这种烟，后来我当烟民时抽过，就是70年代的2毛一盒的‘工农’牌烟，那种烟一抽就开花，还特别要火。但是对于经济拮据的烟民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等到里社庙会那一天，爷爷拿着旱烟，领着我去卖烟。像往常一样，庙会上赶集的人熙熙攘攘，我们在一群卖烟的人中间，找了个空蹲下来。经过几轮讨价还价后，爷爷终于逮住一个好机会把旱烟卖了个好价钱。

      中秋节那天，我们在东窑旁边的平房房顶上赏月。被抹的溜光的房顶上摆着一个小炕桌。桌上摆着爷爷买来的月饼和一杯白酒，还有二奶奶准备的酒菜——一盘炒熟的黄豆。

      我们焦急的等待着，懒洋洋的月亮就是不出来。奶奶在旁边给我们唱歌，那是‘九九艳阳天’，还有很多歌，我记不清是什么。那个年代没有广播，没有电视，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学来那么多歌？准是凭着女人的天性，不论在那儿听谁唱一下就能准确的记下来。爷爷在旁边默默的喝酒，准确的说是在抿酒，时不时的给我几个黄豆。那情景和孔已己喝酒吃茴香豆一样，到了最后，奶奶也说：不要吃了，那是爷爷的下酒菜。奶奶又指着夜空，给我讲牛郎织女星，和白花花的银河的故事。——终于，月亮懒洋洋得爬上天空。爷爷解开用纸绳捆着的月饼，那是一块紫红色的月饼。奶奶用刀准确的切成6份，虽然每人只分到一角儿，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月饼，起棱的边缘，甜甜的口味，使我终身难忘。

        过年(9)

       进入腊月，农村人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事了。

      磨面，首先用秫秸秆做的簸箕把麦子中的小石子煞出去，然后用湿毛巾擦去麦子上的脏土，晒干后开始磨面。第一遍下来用粗萝筛，找出足有一米长的大箥萝，架上滑轨，滑轨是木制的，像一个长长的矮板凳，两边木腿，中间是两根磨的溜光的木制滑轨。用箩在滑轨上滑动，第一遍筛下的是麦壳，俗称‘麸子’第二遍磨完，用细箩筛出白面。

就是咱们所说的‘标准粉’，出面率大约80％，也叫‘八零粉’；出面率60％的叫‘六零粉’，就没有一点麸子的‘富强粉’。经过多次把麸子彻底磨碎，筛出的是‘全面粉’也叫‘黑面粉’。磨出的面粉经多日晒干后，储存备用。那时的白面绝对是原生态，不像现在的白面，国家都允许添加一定数量的‘吊白块’（增白剂）。

      杀猪，怕到了年跟儿屠夫太忙，过了十五，就把屠夫请来准备杀猪。在那个年代，人吃的东西都有限，猪就更艰苦了，每天用刷锅水煮野菜，到喂时，洒一把麦麸，米糠一类的东西。农妇辛苦喂了一年，猪比年初抓来时，没长出多少，到是落了一身瘦肉。屠夫没费多少劲儿，就把猪杀了。 已经进入了冰天雪地，屋外就是一个天然大冰箱，用洗衣服的大盆把猪肉扣在里边，防止被猫偷吃，再压一块大石头，准备过年时用。

       打扫卫生，清除蜘蛛网，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必须要做的。当地的民俗是：过年期间不允许拿笤帚扫地，怕把财宝扫出房屋。然后，更换窗户纸。这是我的工作。窑洞只有一面受光，除了门以外都是网格窗户，当然也没有玻璃。从供销社买来窗户纸，那种纸比较厚，摸着发棉，有韧性，虽然不如办公纸透光效果好，但是它比较结实。我站在炕上，撕去旧纸，清除干净窗户棱，用事先做好的浆糊把窗纸沾好。隔壁小叔不仅打扫了东窑，还扫了院子，用那自制的扫帚连街门外，都扫出老远。

       隔日，我跟二叔到5里外的县城买了年画。我记得买了3张，一张是毛主席像，一张是少先队员抱着和平鸽的画，还有一张是穿长袖大褂的戏曲画。小叔在家用秫秸秆做了一个灯笼。灯笼是个跑马灯，点着后，随着徐徐上升的热火苗，灯笼上面画的马就会转起来。小叔心灵手巧，可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他小学毕业后，去了汾河水库做民工，后来离家当了兵。

     贴春联，也很别致。除了街门上有对联，其它地方还有很多小横批，等我上学识字后才闹明白。躺柜上写的是‘抬头见喜’，到厕所方便完了，一起身也是一个‘抬头见喜’，鸡窝狗棚是‘鸡犬安宁’，猪圈是‘肥猪满圈’……都是吉利话。

       虽然，平时不怎么吃馒头，但是，过年的馒头做的绝对的好。冬天温度低，发面不容易，就放在暖和的土炕上，盖上面被。用硷也特别合适，蒸出的馒头又白又暄，还不忘在上边点个红点。

      大年三十那天，开始在院子中央垒‘千眼炉’。用红砖垒起圆形的炉子，垒到一半时，加上炉条，然后边垒边加柴禾、煤块，不忘在每层砖间留出火眼儿，天黑后点燃。这个‘千眼炉’一直着到年末。

      千眼炉’喷出的火光，照亮农家小院，厨房飘出炖肉的香味，远处传来鞭炮声，告诉人们：过年开始了。

     年三十，是要守岁的。小孩儿们经不起熬夜，都睡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被大人们叫醒，穿上新衣服，新鞋，准备吃饺子。第一碗饺子是要上贡的。我家墙上挂上‘家谱’，图(13)因为我家大奶奶排行老大，理所应当，‘家谱’由我家保管，和悬挂。贡桌上摆上先人的排位，就是大爷的排位，排位是木制的，有个底座，排位上中间写着姓名，两边写着出生年月，去世日期。贡桌上还有点上香火，跪地三鞠躬后，把第一碗饺子端上来，一把筷子插在上面。这就是上贡。

小孩给长辈盛饭，是绝对不允许把筷子插在上面的，如果不是，长辈会非常不高兴，因为那是给先人用的，会说你：你那是哪是盛饭，那是上贡呢。）

     吃完饺子后，到各家去拜年。这是大人们高兴的时刻，更是孩子们欢乐的时刻，大奶奶梳头洗脸收拾干净，端坐炕上，等待晚辈来拜年。按照规矩，我在祖宗牌位前跪地三鞠躬后，叫一声‘大奶奶’，大奶奶高兴地回一声‘哎——’，然后给我2毛压岁钱。这2毛钱，在当时绝对是个不小的数字。可以到供销社买好几挂鞭炮。然后到二奶奶家在她家的祖宗牌位前下跪磕头，叫一声‘二爷’，也得到2毛的压岁钱。再到三奶奶家向祖宗牌位下跪磕头又得到2毛的压岁钱。随后到院里放炮去了。大人们则穿戴整齐，到邻里街房家双手抱拳共贺新春，对居住较远的亲戚则买上点心匣子登门拜访。下午吃饭是年糕，是糜子面做的，金黄色，发粘。加上枣儿是枣糕，用油锅炸就是油糕。

     初二，吃白面条；初三烙饼摊鸡蛋；初四，白面馒头猪肉炖粉条。每天就是吃，跑，玩，放鞭炮。

     初五，也叫‘破五’是过年的最后一个天，又高高兴兴吃了一顿饺子。到晚上，一看饭桌，白面没了，猪肉吃光了，又恢复了玉米饼加稀粥。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二奶奶去世（10）

         二奶奶有病了，睡不着觉。我们满山遍野去挖酸枣根，回来砸碎煮汤给二奶奶喝。后来病情越来越重，时不时的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大人们赶快到中社卫生院请大夫，背着带有红十字药箱的大夫，到家后，打针，吃药抢救。病情缓解后，开了几付药。来天到县城抓药。必定寿终正寝，大夫无回天之力，在一个风雨交加之夜，二奶奶去世了。小叔哭得死去活来，必定他还是个孩子，比我年长六七岁。我也痛哭不止。全家都在悲痛之中。街门的红对联被白纸復盖。二奶奶家的大门被缷了下来，摆在窑洞正中，二奶奶躺在上面。我摸了摸她的手，冰凉无力，她再也不能给我讲故事了，

     我趴在她身上哭得起不来身。

         家了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首先得到亲朋好友家去‘报丧’。奶奶家是岭上村的，那个年代也没有电话，而且必须得是本家人亲自蹬门。这个任务有小叔来完成。家人们赶快给小叔准备‘孝服’，从供销社买来好几捆白布，先给小叔做了一身‘孝服’，其余的留给别人待用。鞋用白布绷上，头上戴着白布做的帽子，腰上扎着麻绳。又砍了一根杨树枝做‘孝棍’，这些装备叫‘披麻戴孝’。赶到奶奶的娘家后，一脚踢开街门，就开始嚎啕大哭。被受到惊吓的亲人请到正屋，叙说二奶奶得病去世的经过，并通知下葬的日期。就这样，本村的，附近邻村的亲朋好友，都一个一个，一家一家的蹬门报丧。

         家人们在奶奶的身体前烧香点灯，日夜轮流守灵。这几天，香火不能中断，明灯不能熄灭。又请来专门为逝人做寿宴的厨师，灵前摆上十几盘肉菜。家人点香加灯油，都必须下跪磕头行礼节。外来人进门第一件事必须到灵前上香烧纸。

        女人们用余下的白布忙着制作各式各样的孝服。本家逝者的子女是全身挂白，叔伯亲戚是白裤子，远房亲戚及其它人是一米长的白布一头做成白帽戴在头上，另一头被风一吹飘起孝白。男人们忙着请邻里街房到坟地打墓，在本家祖宗坟地，找位置，向下挖。我们那儿是黄土高原，又常年干旱少雨，所以坟地硬度合适，向下挖一人多深后再向里打洞，洞深能盛下一口棺材既可。还要请人到家制作棺材，那时经济已很拮据。我看到棺材只有底部是结实的木头，别处都是薄杨木，就连气势宏大的棺头，也只是薄板定成的样子而以。男人们再忙的事就是定豆腐，买粉条，白面，请厨师支大锅打灶准备出殡那天的伙食。

       隔日，出殡的日子。一大早，院里搭起防雨的大棚，开始准备午饭。亲朋好友陆续赶到，上礼是各式各样的褥单，被称做幅面，盖在奶奶身上，然后点香烧纸，女人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毛巾，以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声音哭丧。看得出来，姑姑们哭亲妈的是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必须有人搀扶才能起来；别人的哭声是干打雷不下雨，说停嘎然就止。

        吃过午饭，葬礼开始。奶奶的遗体被放入棺中，司仪大声召呼揭去奶奶脸上的盖布，让亲人们看上最后一眼。木匠用事先准备的两头倒三角的木柄，进行封棺。拆去街门里的影壁，准备棺材出门。司仪主持，众人批麻戴孝，穿戴整齐，手持孝棍，集体下跪，向二奶奶磕头告别，二奶奶升天的二踢脚响彻云霄，灵夫抬起棺椁，浩荡的队伍，冲破街门，向山下，向村中的大街走去。它要告诉村里的男女老少，一个老人走了，一个英灵升天了。

       棺椁走在前面，我是长孙打幡，随后是锁呐组成的乐队，最后是披麻戴孝的队伍。

       街上，哀乐声，哭声，天上飘下白色的纸钱，风吹起幡上的纸灵，头上的布灵。送葬的队伍在司仪的指挥下，走几步，停下，放炮，下跪，揍哀乐，路边，不时还有小伴在喊：看那个打幡的小孩不就是谁谁谁吗？然后，抬棺的灵夫起身继续走。

        按照农村惯例，出丧的队伍，穿村走过后，向坟地走去，灵夫们用粗绳把棺材下坑，然后用力悠进棺墓。洒上铜钱，钢蹦，埋土成坟。人们把手里的孝棍插在坟头上，日后会长成参天大树，保佑神灵。

       上学（11）

      1957年，我八岁了，该上学了。家人给我缝了个书包，买了一个小石板。石板四周有木框，刚好能装进书包，是初学写字的小学生用的，用石笔在上面写字，做算术擦写方便，还能节省铅笔和纸张。

    早晨，吃完饭，我带了一块三毛钱的学杂费，背着书包向学校走去。

      学校在村子街路的东边，学校的大门像普通院落街门那么大，大门上边的水泥墙面凸现出四个大字‘前社小学’。进大门是一个四合院，南边，高台阶上是正房，做为老师办公室。其余三面都是教室。前社小学是个初级小学，一到四年级共四个班，院子不是很大，但是什么活动都在院里进行。院西边有一棵老槐树，歪脖树干上挂着一个大钟，一个老爷爷在那里敲鈡，做为上下课的标志。

       老师姓魏，是个女老师，高挑的身材，穿着蓝色碎白花的上衣，脸上挂着笑容，一看就不像我们乡下人，是个干净利索年轻的文化人。教室里一水儿的男学生，那个年代女孩子是不上学的。在教室往后一看全是小秃瓢，都是刚刚剃了头。家人说上学了必须剃头。在农村，家家都有剃头刀，人人都是剃头匠，剃头水平参差不齐，免不了割个小口。我平时，头发长了怕被割口不让剃，只让用剪子剪。这次没办法，都是被家人按着剃的。学生年令大小不等，个子小的学生坐前面，越往后年令越大，最后甚至还有十八九结了婚的小学生，一年以后，因各种原因，大令学生就退学不上了。

        一年级有算术，语文，图画，上操，唱歌四门，魏老师一人全教了。那时语文叫‘国语’，学得汉语拼音不是拉丁字母，是由一、丨、丿组成，我现在只记得有‘×’，念乌。第二年，国家公布汉语拼音拉丁字母方案后，又重新进行补学，所以，我的汉语拼音水平一直不高，个别音总是搞不清楚。 

       老师在上面讲，我们用小石板写，写完后，老师会逐一检查。经过一段时间后，学到的字逐渐增多，开始学习短文。 “一群大雁往南飞 ，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书上的课文图文并貌，记忆深刻。“说谎的孩子，讲得是一个小孩到山上放羊，闲得无事，向山下喊狼来了。山下的人听见了，跑上山，结果是小孩在说谎。后来，狼真的来了，小孩又向山下大喊，山下人听见了说：别理他，小孩在说谎。结果狼叼走了一只羊”。这个故事教育我们做一个诚实的孩子。

   那时，确实有狼，农舍的院墙上常看见画有圆圈中间白点的刷图，大人们说是防狼用的，因此，对这些课文都记得很深。

       “还有小猫钓鱼，小猫和妈妈学习钓鱼。小猫学习不专心，一会儿捉蜻蜓，一会儿逮蚂蚱，结果，一条鱼也没钓着，而猫妈妈钓了很多。”从中学到，做事不能三心二意，不然将一事无成。

      虽然，学习很有意思，但是，总不习惯坐冷板凳。这时，稍大一些的孩子会教我们‘逃学’，而且同学们会认为：谁逃学多，谁英雄。很快我就学会了，早晨，吃完早饭，从家里出来，把书包藏在街门口的柴禾垛里，就跑去玩了。上哪儿去呢？看见二叔和生产队的大人们扛着农具出工，就跟在后面。大人们说你两句，也就不管了。到了山上，在放倒的玉米秸秆中找个被丟下的玉米，放在鉄锨上用火炒熟，吃的津津有味。

      返正，那时也没有家长会，直到有一天，老师派一个同学找到家来。

       课余，有个别学武术的孩子，教我们下腰，倒立。放学后，不回家，在路上同学张发财家隔壁的院子里练习倒立。同学张发财的家在半上坡上，他家的窑洞没有院墙和大门，窑洞不是朝南，屋里光线不太好，窑洞有一些老旧，窗户棱都变黑了。玩倒立，怕他妈妈说，我们就在隔壁废弃的院子街门楼里练，把书包往旁边一丟，头朝下，靠墙立着，两个小孩看谁时间长。有一次练软功，把腿放在脖子上，怎么也拿不下来，急得我直哭。

        玩够了，还得写作业。冬天，钻在被窝里，点上油灯，趴在炕上写作业，第二天，洗脸时一看：鼻子眼儿里全是黑的。

       最难受的是：每天交一篇毛笔字。早晨起来，顾不上洗脸，在窗台上写字。窗台是窑洞光线最好的地方。写毛笔字是描仿，底下是标准的16个毛笔字帖，上面铺一张同样大小的窗户纸，通过纸张透影出来的字迹描写大字。还得用砚台研墨，窗台没有玻璃，纸张透明度也不高，免强写完大字。早晨，到校后，第一件事交大字。大家排着队等着老师判，小脸都是黑一道白一道。老师看得很认真，写得好的大字，老师用红笔画个圈，不好的画个杠，写错的打个插。

       第二年，学校又开始召收新生，为了给新同学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我们二年级的学业就在村南的大阁里进行。图(14)

        大阁是村里的公共建筑。解放前，是由村民集资和富人捐款建立的，里面供奉着龙王爷，这是缺雨少水的山里人，在大旱之年求雨乞求神灵的地方。那时，国家刚刚解放，百业待生，还没有能力建设学生教室，很多学堂就开在庙里。经过一凡打扫整理，把龙王爷请到仓库，屋里摆上桌椅板凳，墙上挂上黑板，就成了我们的教室。

        二年级，学到的生字多了，我们的课文也长了。像‘小羊乖乖，把门开开，妈妈回来喂奶’讲得是聪明的小羊一次又一次识破大灰狼的乔装打扮，等待妈妈的故事。

      还有一课是：公鸡大喊，狗哥哥快救我，狐狸抓住我，跑过小山坡，就要拖进它的窝。狗哥哥一次又一次从狐狸嘴里救出公鸡，最后贪吃的公鸡被狡猾的狐狸抓走吃掉。

      这些课文，讲的都是小动物的故事。自然而然引起小孩子们的同情心，使我终身难忘。

      好景不长，天渐渐冷了，大阁的教室里住进了一个流浪汉。说他是流浪汉其实是成年男人，不愿意和弟弟妹妹在一起挤，而搬到大阁里独立居住。开始上课了，老师在前面讲课，他在后面烤火，魏老师知道也赶不走流浪汉，一语双关的告诉我们要尊敬叔叔。流浪汉也从没有给我们的课堂捣乱，到是拉进了和我们学生的关系，课下我们经常缠着他给削铅笔，必定大人的手灵活，准确，他削的铅笔又好看又好使。

        学校的学习生活也是艰苦的，我们的作业本，都是用在供销社买的办公纸裁剪装订的，这种纸很脆，橡皮擦拭，稍一用力，就会碎。铅笔头也经常用到一寸长短，手指头拿不住，才扔。我记忆得，年终期末考试，试卷就是老师化6分钱，从供销社买回的一张一米多长的粉色办公纸剪裁成书本大小，发给我们一人一张，也没有油印机，只能老师在黑板上写，我们在下面抄。交卷走出教室，同学们一起对答案，做对的依然手舞足蹈，做错的也是垂头丧气。艰苦的学习条件，丝毫不能减轻大家的学习热情。

       二年级的一天，我们到学校的院子里，整齐的排好队，老师摸了摸我的头，示意走出队伍，我有幸成为第一批戴上红领巾的少先队员。以后多少年，添写履历表时，在何地方加入少先队，我都添上‘前社小学的院子’，我把抽象的‘地方’理解成具体的‘地点’。

       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是烈士的献血染成。戴上红领巾后，做什么事都要起先锋带头作用，不久，学校开展了除四害活动，消灭老鼠，苍蝇，麻雀，臭虫。每天都要上报消灭成果，老鼠上缴尾巴，麻雀上缴双腿，苍蝇臭虫上缴死尸。我们小学生捉不住老鼠，逮不着麻雀，只是去打苍蝇。那时正值夏日，烈日炎炎，苍蝇横飞，每天中午趁大人午睡时间，到厕所去打苍蝇，把打死的苍蝇用手捏起来，装在火柴盒里，带到学校，由班长点数过目。冬天，则去挖苍蝇的幼虫，挖蛹。那时，也不知道讲卫生，小手什么都拿，小手永远都是黑黑的。每个人肚子里都长有蛔虫，蛲虫等寄生虫。

      尽管，农村推行讲卫生，成效不大。到处都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带口罩的讲卫生，拉屎不去茅屎坑’的顺口流，学校还是接长不短的检查个人卫生。一天，上学走到半路，听同学说今天检查肚子。赶紧跑回家，蹲在地上，用脸盆洗肚子，抹上肥皂，把肚皮洗干净。裤子也湿了，又在炉子上烤干，满心欢喜的去上学。也不知是同学传错了消息，还是老师临时改变了主意：不查肚子改查脖子了，不用说农村孩子的脖子黑的像车轴，大多数同学都挨批评了。

        在前社小学期间，也参加一些政治活动，像反对美国第七舰队开进台湾海峡的游行，学生们列队从前社出发，途径中社，李社，向东爬上维社，一路高喊打倒美帝国主义的口号，手里举着彩纸做成的小旗，旗子上写着‘一定要解放台湾’。为了保证在行走时旗子不被损坏，旗面很短，顺着旗杆儿方向长，就像沾在旗杆儿上的一条标语。傍晚时分，走到回校的村中路上，看到路两边，火光冲天，浓烟翻滚，那是大炼钢铁的高炉，火光照亮旁边的大标语：15年内（钢产量）超过英国。

      在前社小学期间，有很多要好的同学，也有至今依然坚守黄土地的，刘荣席，他的家在沙垴院住，我们曾是一个生产队的，他的父亲是生产队的会计，队里分东西在旁边记账，一次，队里牲口出事摔断了腿，连夜宰杀，他的爸爸组织社员分马肉。

        离开山村多少年后，我添写履历表，需要书写前社小学证明人，自然想到的就是刘荣席。89年回到故乡，看到他时，已是身体健壮，憨厚的农村汉子。说起童年往事，历历在目。

                                          ——-完——-

                                              2017.3

                 后记

  60年过去，日月换新天；但是，平定人的传统与风俗依然健在。

   欢迎你到我的故乡去。在那里，你可以看见原生态的窑洞和水窖，你可以品尝正宗的“糊涂”和“扁食”，如果是过年，你可以看见当地人怎样祭拜祖宗，你可以看见千眼炉和跑马灯；如果你是烟民，你可以看到正宗的抽烟三件套：烟袋，荷包，火镰；如果你有姻缘，你还可以得到身穿一身大红袄的姑娘送的绣花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