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十万年都不嫌短

<p>  天色阴溟,雨滞留在半空的云层中,迟疑着不肯落下,似乎有点哽咽的样子,又仿佛有点欲言又止,难道是它害怕受不了这人间的悲切哀凄吗?</p><p> 哦,哦,这就是清明节的前奏?</p> <p>  日子的脖子真是缩短厉害了呀!去年上坟的足印还未泯绝,纸烟还末灭尽,可一转眼的功夫,又一个新的清明忽地来到了眼前。</p><p> 这可是世上最令人动情的节啊!一抔黄土,遏断两世真情,临祭凭悼,怎能不让人自思难忘?</p><p> “过几天就清明节了,你多会儿回来?能早就赶早,别人家都差不多把纸钱送完了……”</p><p> 每当东风刚一吹起,母亲总会把这几句话送到我耳边,年年如旧,岁岁如是。</p><p> 而现在在我记忆的日历上,永远再也查找不到这一页了!</p><p> 母亲在的时候,清明节上坟对我来说仅是一个由头,一个仪式,或者说仅是一个捎带。回到老家和她坐在一起,拉扯上一天两天的闲话,进上一个短暂的孝道,可能是我真正的本意。同样,对于母亲来说,坟冢里的人她末必真的挂心,顶多是个假托,能让远在异乡的儿女回来一趟,多看上几眼,倒是她的真意。“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磁磁实实的硬道理。</p><p> 春天的第一颗柳芽刚探头的时候,母亲拐杖的笃笃声就开始响彻了老家的巷子。而巷口的那把破旧的木椅上,总留着她的身影,从日出到日落,不计其数的日子里。木椅上坐着的她,总面朝着一个方向——河对面的公路。从第一辆大巴车望起,直到最后一结束的一趟。就这样,她一直盼望着大也骤停在通往我们庄子的路口,盼望着车门打开一瞬,走出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们兄弟中的哪个。眼睛望干了,她就用手揉揉,凉风追下泪了,她就撩起衣襟揩揩。只到太阳完全西沉,河对面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了,母亲才怀着一腔的空荡荡,摸摸索索地折回到院里去。</p><p> 就是这样的盼望,一延就是二十多年啊!</p><p> 而那二十多个春天日子,却无法计出她的望眼和浊泪数量,也无法数清她的自言自语中有多少忧怨和念想。</p><p> </p> <p> 今年是母亲离我而去的第三个年头了。昨夜的梦里,我又见到了她老人家,她还是老样子,见了我,一脸的笑吟吟,满脸的皱纹里,折叠着满满的慈祥。母亲因为我的到来,高兴地赶忙给我做了一盘我最喜欢吃的酱肘子,肘子的味道还是那么熟悉,香香的,酥酥的。唯一的遗憾,不知怎么的,她自始至终没和我说一句话。</p><p> 梦醒的时候,天已发亮。窗孔迎着云,阴阴沉沉的,摸了一把枕角,感觉有点儿湿润。我呆坐在床上,精神空的让人发慌,竟有些不敢怀念母亲的那些春天了,因为我怕自己突然啐自己一口唾液,然后口中冒出虚伪、假惺惺等等的字样儿来。母亲在世的时候,总是有一千个一万个忙死了、没空等理由推委着不肯回去看望她,现在纵然而生的遗憾悔意恨,都算些什么东西?</p><p> 母亲的坟头就安在河对面一块平地上,离公路很近,下一个土坎就能到。公路,公路上往来的公交车,以及公路上穿梭的行人,一直是母亲生前的望想。现在她就不用像从前那么费劲了,一切都离得近便,更能看得真切。这样,她可能会省去因看错人而导致的好多的失落了吧。</p><p> 因今年疫情的缘故,我不能回老家,亲自到她的坟头去看望她,也不能给她的坟头添上一把新土,烧上几打纸钱了。前日,约朋友专门去了一趟黄河边,默默地遥祭了一下。可回来后,总是觉着磁味儿不对,就简单的遥拜几下,是不是有些应景,有些潦草呢?母恩如山啊!</p><p> 昨夜有得了那样的梦,一定是母亲想我了。赶忙起身出门,到市场上买了几叠纸钱,一个人,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把想对母亲说的话吐诉一下。</p><p> 这春日的阴天里,到处初开的花香无法四散,直郁郁地往人鼻孔里钻,再加上与似雨若雾的的湿气一粘合,紧紧地贴在人的面颊上,暖暖的,润润的,这不会是母亲在用她的手抚摸我吧?越是这么想,我越能清晰地感到母亲身上那熟悉的温度与气息。 </p><p> 迈上一段石级,那边有一方被柳丝掩着的空地。我走过去,把香纸摆好,”但愿母亲您能听见儿子的话!”我自言自语着,把纸钱一张一张地点燃,纸钱燃烧时的热气和味道很像母亲的灶台散发出来的那种。我一边烧着,一边想知道我母亲能不能收到,也祈愿这缕缕地蓝烟,能把我此刻的思念和我一辈子对母亲的亏欠捎到她那边。</p> <p>  “帝里重清明,人心自愁思。”雨点稀落,滴不尽我满腹惆怅。这时节的思念,像脚下的长草,节节疯长。</p><p> 春风又吹起来了,母亲年年的絮叨,又在我的耳畔回响。而这捻熟的声音,我是无法忘却的,而且永远不会。</p><p> 好一个难堪的清明节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