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石家庄1965年元旦长跑接力赛

老郗

序 正月初四，是一中校友返校日。2018年正月初四上午，一中几个当年的校运动员小聚在一中校旁的小餐馆里叙旧。 寒暄过后，郗望把话题一转：“我们班同学聚会只要一说起母校，常常是长廊南侧生机盎然的小花园，密密匝匝压弯了枝条的海棠树，榆叶梅、木槿、李子、桃树还有黑枣树。就像回忆鲁迅笔下的百草园一样，春天百花艳，秋天果满园。真真切切香味四溢的小花园。可是，每逢大家兴致勃勃时，我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郗望脸略微上扬，一脸惆怅慢慢地说：“他们说的这些，我几乎没什么感觉，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在我的印象里，除了教室，饭堂，就是操场上的跑道，” “是呀！是呀！我们就是这样。”郭瑞珍接了过来。 “好多同学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在葡萄藤下看书，到花房去赏牡丹看月季。我们就没有了。” 湘西接着郭瑞珍的话说：“你们要比我强多了，我65年就转学去了张家口，我只要一想起那时的石家庄，就是幽暗路灯下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路。” 是呀，五十多年了！回想起1964年的冬天，每天早上，当学校的晨钟敲响了第一下后，与众不同的他们，不论在哪个宿舍都是第一个从床上爬起来。不洗脸，不梳头，从各自宿舍奔向学校大门口。片刻之后就都跑在平安大街上了。到了解放路后（现在的中山路）东拐，沿解放路直奔综合商场附近（现在的省博物院）。女同学在西大街口掉头返校，男同学继续跑到到东大街口后掉头返校。全程女同学大约4500米，男同学大约5000米，天天如此。 清晨6点的马路上，相隔50米远有一盏昏暗的黄色小路灯，除了路面上有些微弱的光亮外，四周一片漆黑。好在，那时马路上几乎没有汽车；好在，那时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好在，综合商场前面是一个小广场。 起初，男同学上来就要甩开女同学，但她们不服，总是紧紧地咬住，你追我赶。 “还记得吗？有一天早上我们上了解放路后，西北风吹得我们快飞起来了。不用使劲，就像飞一样。”津生笑着说。 乔培马上接着说：“回来可就惨了，我们一点也跑不动，脸被风刮的生疼生疼，像小刀在刮。” “对了，把你吓哭了吧！反正我记得有人哭了。”湘西揭短了。 “不是我，才不是我呢！”乔培急忙纠正。 “好像是罗学丽吧！”有人附和。 “那天的风真大呀！我记得回来后听说，有一根大树枝突然掉下来，差一点砸到谁的头上？”秋景问。 “我呀！差点砸到我。我再快一点就被砸中了。”炳杰接过了话茬儿。“这么多年了，想起来就后怕。” 话到这里，停下来了。每个人的脸前都浮现出晨跑时的景象。同聚大哥总是领跑，建胜每天都是第一个打乱秩序，好胜的建军从来不让建胜得逞，最后第一个回校的却往往是新常。晨跑让大家更亲密了，晨跑锻炼了每个人的毅力，晨跑也提高了每个人的耐力。就是那段时间的晨跑，每个人的长跑成绩飞速提高呀！所以，谁不记忆犹新! 记得12月初的一天下午训练完后，郭文兰老师告诉大家，明年元旦市里组织全市长跑接力赛。在她的印象中，这是市里第一次组织元旦长跑赛。 “明年啊！着什么急？”建胜笑了，他觉得太远了。 别人都笑了，都笑他：“你傻了？” 笑完之后，郭老师认真地告诉大家，时间紧迫。这次混合接力赛要求各单位男子5名，女子5名组成一个接力队。 顿了一下，郭老师又说：“和其他学校、工厂企业比起来，我们有绝对的优势，就是河北医学院和河北师大普体也不在话下。问题是体育系也要参加，可是他们又不记名次。如果他们在我们前面，而我们得第一，我总觉得还不如称第二更好。” “老师，你放心。我们一定赢了他们。做名副其实的第一名。”湘西现在的状态最好，早就憋着劲想和体育系较量一下呢！ “老师，应该没问题吧！我们都特别刻苦呢！”平时不爱多言多语的津生看着老师说。 几个男同学都不吭声。他们知道，以他们的实力和体育系比还是差点儿。 女生都看着男生，“你们说话呀！” 这可是个机会，有人笑着说：“你们不是每天都嘲笑我们吗？” 这就是那时候的我们，多幼稚多可笑啊！ （一） 1. 比赛时间：1965年元旦早上8点半。2. 路线：接力赛起点设在长安路体育场（裕彤体育场）百米起点。起跑后，运动员沿百米跑道向前跑，经过第一个弯道，直道，到第二个弯道时冲出体育场北门。出体育场后沿解放路向东。过东明桥后从北宋村边土道一直向北跑到和平路（现在的红星美凯龙附近）。再沿和平路一直往西跑到建设大街交口南拐，顺建设大街跑。到解放路(中山路)交口东拐，顺解放路一直往东跑，最后返回到体育场。进场后百米终点为此次比赛终点。3. 各单位运动员5男5女。前5棒均为女运动员，后5棒为男运动员。一中参赛人员按棒次依次为：张津生，赵楠，乔培，李树栾，伍湘西，范建军，郗望，白新常，陈建胜，任献波。 元旦早上7点，一中运动员和服务的同学在学校门口集合。每个运动员有1到2人陪伴。陪伴的同学负责把运动员用自行车送到各自的起跑点。运动员做准备时，他们把运动员的衣服收好，提前出发到下一棒处等着运动员过来。统一安排好后，在杨其昌和谷长发老师的带领下兵分两路离开学校。 杨老师带一部分同学沿解放路往体育场方向去。在解放路口留下了陈建胜和一名同学。他俩往北去建设大街找他们的起跑点。在综合商场（博物院）附近又留下了任献波和一名服务的同学。到了体育场留下了张津生和一名同学后，杨老师又送其他同学去各自的起跑点。 谷老师带领另一部分同学直奔和平路往东。每人都提前到了各自的接力点。 （二） 现在的裕彤体育场是在原来的长安路体育场的基础上改建的。当年可没有现在威风。四周的看台只有一米多高，也就六七节台阶。最下面一节台阶就和场地连接在一起了。主席台就是个一人高的砖砌平台。主席台两侧有两个小出入口，体育场东侧也有个出入口，体育场的正北面有个几十米宽的大豁口，算是正门吧。 400米跑道是炉渣跑道，足球场是硬硬的黄土地。 不到8点，津生来到体育场时，主席台上已经摆了好几个桌子。工作人员在台上忙前忙后。高音大喇叭一直不停地唱歌。台下熙熙攘攘聚集了有数千人，都是来看开幕式和第一棒起跑的田径爱好者。 至少有百十来人早早地就聚集在百米起跑线附近了。可能第一棒都是女运动员的缘故，说话声笑声不断。不少人一来了就脱掉了大衣，做准备活动，一趟一趟地跑过来跑过去。也有人一上来就脱掉棉衣棉裤，又蹦又跳。 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蔚为壮观。 津生披着大衣安静地和陪伴她的同学在人群的外边看着场上的人们，偶尔小声嘀咕几句。津生从来话就少，她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她眉宇间有种超越了她年龄的惊人的美丽。浓浓的柳眉下，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两把小刷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异常的灵动有神。 快八点半了，喇叭里的歌声停了。主持人开始招呼大家：“安静了，安静！”“请大家离开跑道，请大家离开跑道。”。 市体委熊墨林主任致开幕词后，比赛马上就开始。 越野赛和体育场里的比赛不同，不但没有道次之分，起跑线后面也不可能只站一排人。足有三四十人的第一棒选手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接力赛，都怕吃亏，都想占好位置。害的工作人员费尽了口舌，运动员们好不容易才都站在了起跑线后。 津生今天的担子很重，她本来是不屑于和这些人争抢的，但她知道，今天她们要和师大体育系较一把劲，她是第一棒，她不能掉以轻心。又怕万一一起跑就被挤个跟头，所以到最外侧去了。她知道，凭她的百米速度，几步就可以把这些人们抛开。 “砰！”随着发令枪的响声，津生斜向冲了出去。没有几步，她就跑到了前面。 果然，后面有人被挤倒了。 在津生前面已经有一个人遥遥领先了，一身白运动衣，白袜白鞋。显然，白衣人不止起跑速度快还抢占了好位置。从那训练有素的步伐和摆臂动作也可以看出此人实力不弱。估计今天和她要有一拼了。 津生知道，不能心急，先稳住。想着郭老师平时的教导“四步一呼吸”，稳稳地跟在白衣人后面四五米的位置。 上弯道了，津生往后瞄了一眼，那些人还在后面十几米处挤疙瘩呢。她清楚了，白衣人一定是师大体育系的。 要下弯道了，她明显地感觉到，白衣人没有要加速的意思。机会来了，此时不超更待何时？ 突然，津生像脱缰的野马，三步两步就窜了出去。眨眼的功夫就和白衣人并驾齐驱了。一进入直道，津生就领先了。 这时体育场里的人们都涌到大门口了。宽敞的北大门顿时挤满了人。加油声，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后边的人惦着脚也还是看不清。 当津生还在直道的时候，人们就惊呼，就赞叹。“小姑娘好厉害呀！” 有个很内行的人夸张地连说带比划：“刺溜一下，就超过去了。看清了吗？这叫弯道超车，实力碾压。”引得不少人佩服，连连点头。他的滑稽也引得不少人笑了起来。 不少人都在打探，这是哪个单位的？ “一中的，一中的！”有人喊了起来。 “我认识，我认识。是一中的。” 今天来体育场的人们多数都是田径爱好者，他们就是来看这一瞬间的，就是想看看第一是哪个单位的。他们已经看到第一个跑出体育场的是石家庄一中的了。他们还要等着看谁家先回来！谁家拿第一！悬念多多，让人期待。这种期待，让人焦急。有悬念，常常也有意外。但他可以让你得到一般人享受不到的刺激，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 当时，人群中还有一部分人紧紧地盯着白衣人。为她惋惜，给她加油，要她不要放弃。从穿戴就能看出来，这些人不少是河北师大的。他们是专程来给体育系助威的。看来他们很在乎这次比赛，志在必得。 一出体育场，东拐上了解放路后，津生就看见杨老师骑着车子在她前面不远处呢。她笑了，有杨老师在前面保驾护航，她放心了。 显然，白衣人绝不是等闲之辈。虽然第一步输了，但她不可能甘心。她一直紧紧地跟在津生后面四五米处。津生快，她也快，津生慢，她也慢。不急不躁。太有心计了。 津生虽然领先，但她知道，危险不但没有解除，而且遇上高手了。就怕在交接棒前，她突然加速，让你来个猝不及防，到手的鸭子，飞了。 如果第一棒输给白衣人，她不敢想象。 　　话分两头，赵楠在东明桥前面不远处等着接棒。放眼向东望去，除了远处东北角有处树木遮掩下的村庄外，地平线内都是庄稼地。格外扎眼的是前面有一座烂尾楼。120度弧度的烂尾楼很特别。远远看去，像古罗马椭圆形的斗兽场遗址的缩小版。空荡荡的窗户窟窿像斗兽场一个个拱券结构的门，没有顶也没有人的烂尾楼让它更显得逼真，也让此处更显得荒凉。 从小就生活在七一学校的赵楠，细高个，两条大长腿，魔鬼一般的身材。走起路来，后面梳着的两个小辫。就像两只小燕子在飞舞。她从来没有来过石家庄这么偏远的地方。前面已经没有柏油路了，土路也明显变窄了。看着高高低低的土路让她有些胆怯，不会崴脚吧？边想，边赶紧活动手腕，脚腕，认真做起了准备活动。 赵楠第一次体会到，越野接力赛远远不能和在体育场里的接力赛可比。这里没有人助威，没有人呐喊，没有那个兴奋劲。这里除了运动员和几个裁判员外就是各家帮着拿衣服的同学或工友。 “来了！来了！”随着人们的喊叫声，赵楠看见杨老师骑车过来了，津生紧紧地跟在后面。在津生后面不远处还有一个甩着半截长发的白衣女子紧紧相跟。 还有50米左右时，突然，津生发力了，后面的女子随后也发力了。显然，白衣女子吃亏大了，这一下就把距离拉大了。 赵楠不由得感叹：“津生发力的机会把握的太好了！” 赵楠又替那白衣女子惋惜，“唉，错失良机呀！” 赵楠好像忘了，白衣女子是她们的对手。 “一中的。快点，快点，到接力区这里来。” “师大体育系做准备。”裁判连喊带指挥。 顾不得胡思乱想了，赵楠迅速站在了接力位置上，一个小个子白衣女子紧紧挨着她。其她人只能暂时靠边。 赵楠接棒后，向东跑过烂尾楼后，比赛路线就沿着烂尾楼向北拐了。但不是一直向北，而是左拐右拐，高高低低。 自交接棒以后，那个烂尾楼就在赵楠眼前晃悠。这让赵楠不得不边跑边看。看着看着她纳闷了，这是干什么用的呢？为什么停工了？脚手架也没有了？ 要跑过烂尾楼了。赵楠这才发现，那个小个子白衣女子已经跑到她的前面去了。 是不是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知道。反正此时的赵楠吓得不轻。 好在白衣女子也就超她10来米。 追！玩了命也要追上她。 就在她要拼命的那一刻，耳边突然想起了郭老师平时的教导： “长跑和短跑的最大区别就是用力不一样。要做一个好的长跑运动员一定要学会用力。” “长跑决不能意气用事。一定要把步子跨起来，把手甩起来，切记，‘四步一呼吸’。” “沉住气，只有腾空时间长了，才会又省力又快。” 她注意节奏了，她调整步子了，她盯着杨老师。杨老师蹬一圈，她正好一大步。 长腿赵楠立时大显神威了。逼着杨老师紧蹬慢蹬往前赶。 没有多长时间，赵楠就逼近白衣女子了。心里哼了一下：“哼，就这小短腿还想跟我玩。” 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长跑接力赛，毕竟每人要跑不短的距离，赵楠从白衣人身旁跨过去后，不一会也气喘吁吁，俩腿发软了，她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土道上赛跑，真的很别扭。好在距离不远了，咬紧牙关，无论如何也要甩掉这个小尾巴。 　　此时，乔培她们第三棒的早就等在接力点了。 这个接力点设在荒郊野外，土道的两边都是麦地。要不是早上杨老师领她过来，她自己可找不到这里。 虽然天气很冷，不少人冻得打滴滴，但乔培对冷暖一直没有感觉。她一直在往远处眺望，她惦着赵楠。她知道，赵楠一定在最前面。她决不能掉以轻心。 乔培最先看见了一个红点。看见杨老师了，看见赵楠了。 人们都往接力区挤。 “不要急，不要挤，大部队还没有过来。这只是最前面的。一中，体育系的先到这里来。”裁判员边吆喝，边指挥，边把一部分人推开。 乔培赶紧站到接力区端点，侧身向后盯着赵楠。大约有五六米了，启动，准备接棒。 越野接力赛不像400米接力那么紧张，技术要求也没那么高。接力区也没有那么长，就短短的10米。乔培非常清楚，2米也用不了。她知道，赵楠已经精疲力尽了。早接棒，早好。 乔培接棒后，几个大步就独领风骚了。她清楚，今天参加接力赛的5个女同学中，她是中长跑运动员。她重任在肩。她这一棒必须拉开距离，不能总是犬牙交错。 专练中长跑的就是不一样，腾空起来后，漂亮极了。不仅前腿抬得高，迈得远，后腿蹬地后也笔直笔直，加上舒展大方的摆臂动作，身体飞在空中后，就像雄鹰展翅翱翔。 遗憾呀！此处没有观众，没有喝彩声；可惜呀！此处没有摄影师，没有留下抓拍一瞬间。不过，这漂亮绝不是为了给人看的，不一会儿时间乔培就要飞到下一站了。 　　接乔培棒的运动员是李树栾。她是高三老校队的，五人中岁数最大。这学期来，学习压力太大，她只能最后一节课快下课时才到操场上跑几圈，活动一下筋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跑完就走。 一中全校师生没有不晓得树栾姐的，多数人都是在操场上认识她的，树栾姐个子不到1米6，瘦且小，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漆黑漆黑，脸颊晕红，周身总是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她要是笑起来，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亮亮的眼睛在笑，腮上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也在笑。 树栾姐之所以被大家都喜欢，不仅仅是她的漂亮，她的速度，更多的是她的姿势给人印像太深了。她一跑起来，腾空的步子大的惊人。第一次看见的人都会惊呼：“哇！太漂亮了！”尤其是她穿一身红运动衣奔跑起来时，那么轻盈，那么矫健，远远看去，就像天边飘来的一朵红云。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吧，一中的校友大大小小都亲切地叫她“小豆子”。 郭老师曾给同学们介绍，树栾姐虽然没有住校，但每天早上5点半就从家里出来跑步，6点半回家吃饭。雷打不动1个小时，春夏秋冬几年如一日。所以，市里运动会上高中女子1500米的桂冠常常被她摘走。 树栾姐今天和乔培安排在这段土路上跑，也是老师们反复考虑后定下来的。她俩的这段路程比较长，且不太好跑。 　　说话间，乔培就到了。树栾姐接过棒就飞了出去。从准备接棒到跑在路上，她都没有注意体育系哪一位是第五棒。她就看见杨老师骑着车在她前面。 转眼间就快到和平路了。一上和平路就变成柏油马路了。当然，树栾姐也就该交接棒了。 说实在的，树栾姐跑的这段距离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哪天早上也比这不少。 世间常常变化无常，真应了那句话，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树栾姐下土道准备穿过马路要交接棒时，裁判员把她拦住了。因为马路上飞驰来两辆从焦化厂过来的巨型卡车。卡车上装着满满的还冒着小火苗的焦炭。 那个年代，全市组织的长跑赛是不可能像现在一样，会戒严的。因为马路上汽车不是很多，像焦化厂这样的巨型卡车更是难得遇到。 那时，这段马路总共也就两个车道宽，仅马路中间是柏油路。当装载着焦炭的巨型卡车冲过来时，如果刹车，确实危险。要是急刹车，更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树栾姐被拦下来的时候，后面跟上来的的白衣女子却无视裁判员的命令，硬闯过去了。 裁判员紧喊慢喊，后面的运动员都被拦住了。这可让树栾姐顿足捶胸，也让对面的伍湘西焦急万分。杨老师和对面的谷老师只能无奈地摇头。 虽然大家都知道，体育系不听裁判员的指挥是犯规行为，但他们今天只是参加表演。这犯规对他们而言一点用处都没有。现实是他们从此占据了第一的位置，而且遥遥领先了。这可让我们如何是好？ 飞来的横祸让湘西干着急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白衣女子拿着棒跑了，眼巴巴地望着树栾姐就在马路对面过不来。她都要急死了。 焦化厂的卡车过去后，大家一窝蜂地涌到了对面。 　　此时，虽然马路上一片乱糟糟，湘西却根本没有把这些看在眼里。伸手抢过了树栾姐的棒，短短几步就把她们甩开了。 全市100米亚军，200米冠军真不是吃素的。 湘西体态飘逸，花容月貌。紧身半截袖红上衣套在上身，修长的大腿外穿着一条浅红色的运动裤，身材的完美绝伦显现无疑。湘西像一朵红云向前飘去。若是平时在运动场上，她飞驰起来时，常常让好多人舍不得眨眼。今天，这里虽然没有观众，但仅有的几个路人也都看呆了。 谷老师在前面给湘西开路，湘西甩开两条长腿奋力直追。湘西一直不解，怎么短短的一会儿时间，就看不见白衣人了。 她追呀追。看见了，看见了，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白衣人在马路上奔跑。湘西心里盘算着，至少还有六七十米的距离。追上去，难啊！ 刚想松懈，立马惊醒了。不行，下一棒是范建军。我不能让老范耻笑我，我不能在他面前丢人。她又想起了那天当着郭老师的面，在大家面前自己慷慨激昂的表态。此时的心里，五味杂陈，心潮起伏。 明明看着前面距离太大，也只能缩短一点是一点吧。 湘西决定，一定要竭尽全力缩短到最小距离，给后面的队友创造机会，把局面扳回来。不能让大家失望。 湘西用尽全力大步流星飞起来了。 　　再说一下树栾姐，交棒以后，伤心透了。她心里非常清楚，这是她中学阶段最后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接力赛了，大好局面怎么偏偏毁在我手里？我怎么这么倒霉？越想越难过，越难过越控制不住自己的金豆。好在谷老师接替杨老师了，杨老师一直陪着树栾姐，一直安慰她。 　　建军在等棒的时候，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意外情况。 打前站的工作人员骑车过来了。要大家做好接棒准备。有人脱了衣服开始活动了，有人依然穿着棉衣棉裤不急不慌。一个上身白背心，下身白裤衩白袜白运动鞋比建军足足高了半头的小伙子在等待的人群中格外扎眼。跑过来，跑过去，蹦两下，跳两下。既像是显示他健壮的体格，又像是告诉别人，他鹤立鸡群。 建军最讨厌这种人了。心里说，谁不知道你是体育系的，不就是比我们大几岁呗，有什么了不起，待会儿，让你看看小爷怎么逗你玩。 建军深信，湘西一定第一个过来。如果拉体育系不太远，我就压着你放慢速度跑，你如果想超我，我就加快速度不让你超。非挫挫你锐气不可。 哪知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跑过来的不是伍湘西，是一个白衣女子。一看，湘西被拉的还不近呢！ 眼看着白衣大个接棒后第一个跑了，湘西还有五六十米远。他心里急呀，他气呀。他不理解，湘西今天是怎么了？ 越来越近了，湘西的脸色有些苍白，步子发飘。建军由生气到心疼。他顾不得别的了。他没有像平时接棒那样慢慢跑起来，而是站在接力线的端点伸着长臂等着湘西。 当建军奔跑在和平路上的时候，除了谷老师和一个帮他拿衣服的校友骑车在前面外，后面的人都已经拉远了。此时的和平路依然静悄悄地，没有观众，没有过路人，这段路还属于郊区。 他心里很清楚，白衣大个人高马大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是不可能追上了，但他要尽最大的力量，给后面的队友创造条件。他心里默默地念着，“我是一中人。”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他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拿出了看家本领，轻松地四步一呼吸。他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我要尽我最大的力量，能缩短一寸就是一寸。 　　第七棒的运动员们早早地就在华北制药厂大楼下等着了。这一棒要跑到印染厂门前才能交接。从这里开始，就进入市区了，工厂林立，一家挨一家，马路也一下就变成宽敞的大马路了。 郗望代表一中跑第七棒。而前面不远处的国棉四厂对面就是他家。家里人知道他今天参加元旦长跑赛后，都要前来助兴。 郗望一直是短跑运动员，自从练习400米中栏后，通过冬训耐力增加了不少。他信心满满，虽然自己中长跑不是最好，但在体育系那些人面前，也可以小试一下牛刀啊！他知道一中的女队员在市里历来就霸气无比，建军又是中长跑运动员，由他们给垫底，问题不大。况且家人都是第一次看自己比赛，不蒸包子也要争一口气呀！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跑在最前面的不是建军，是一个体魄健壮的白衣大个。建军还在后面40多米处。 这让郗望有些傻眼。他设想过几种场面，遥遥领先；胶着状态；落后几步，凭着冲刺，抢先交棒。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个场面。 更没有想到的是第七棒的白衣人更壮实，更高大。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身长八尺，腰阔十围。如果有一副络腮胡子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鲁智深了。此人根本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从他站在那里的那一刻起，就有一股一览众山小的傲气。 没有络腮胡子的鲁智深可能是第一次来到华北药厂这里，看什么都新鲜。要说也是，这里的建筑风格和石家庄其他地方的风格一点也不一样，完全是俄式风格。站在这里看马路两旁华药高大的厂房就像是人到了俄罗斯，尤其北面华药那高大的工作塔，更感雄伟壮观。这是当年华北最高的建筑呀！ 他好像是忘了今天来做什么了。就是接棒时，他也非常随意。跑起来后，像在晨跑，不但没有奋力疾跑，还常常东张西望。 本来有点忐忑的郗望追了十几米后发现，距离越来越近了。这下，郗望可是看到希望了。赶紧铆足了劲往前蹿。每一步都在缩短距离，郗望好兴奋啊！ 他示意谷老师躲开，他要悄悄地冲上去。他生怕他发觉了。 到棉四门口了，就差十几米了，他发挥到淋漓尽致。 这时，马路边的父母和弟弟妹妹比他还激动。又挥胳膊又呐喊：“加油！加油！” 好几个妹妹约来的同学也挤在一起喊：“加油！” 郗望听见了妹妹的高八度“哥哥加油！” 厂门口跑出来好几个人还有路人也驻足拍手。 没想到这大呼小叫的加油声却惊醒了梦中人。 没有络腮胡子的鲁提辖回头一看，估计吃惊不小。 立马像惊弓之鸟一样狂奔起来。 没有络腮胡子的鲁提辖还是有实力的，身长八尺的大个毕竟沾光不少，体育系也不是专练花拳绣腿的。一会儿工夫，距离又拉开了。 郗望异常懊悔，要是不在家门口就好了，要是没有这大呼小叫就好了，要是离接棒区再近一点就好了。 郗望没有力气了，越来越抬不动腿了。 但他很快就清醒了。我不能放弃；我不能就靠侥幸；我今天也不是只为给家人看的；我是接力队的一员；我要把距离缩小到最短，我要对得起大家。 人可能就是这样，当你目标明确后，动力也就来了。顿时，郗望的腿上又有了无穷的力量，狂追起来。 　　郗望的下一棒是白新常。新常属于那种平时不多言多语，不爱开玩笑的那种人。新常个高体壮，浓密的眉毛叛逆地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一双清澈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粉嫩的嘴唇，白皙的皮肤，把人衬的刚强中有些魅惑。 冬训长跑，他每天都是静静地跟在后面，从不说快，也不嫌慢，但只要返程，他就开始往前冲。每天都是第一个返校。 虽然新常是练投掷的，但他的长跑一点也不比别人逊色。身高体阔的新常，步伐和乔培一样，步子总是迈得那么大，那么有力，让你一看就喜欢，让你一看就羡慕。 看着郗望被落下有30多米，他就清楚了，自己的担子不轻。他铆足了劲，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当跑到建设大街街口时，追上了将近10米，两人已经相差20多米了。他清楚地看见白衣人在转弯时回头。他心里暗暗地说：“小子，你就瞧好吧！” 建设大街和和平路截然不同的是人流立马就明显多多了。不少人都站到了马路边观看，也有人鼓掌加油。 和前两个白衣人相比，第八棒白衣人个子明显偏矮，腿更显短，长得黒瘦黒瘦。和新常一比显得有点猥琐，但没想到后劲还挺足。也许是观众的呐喊起了作用，也许是早有准备。白衣人的两条小短腿越蹈越快。这让新常气不打一处来。两人较上劲了。 立时，马路上上演了一出“警察追小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呐喊声，鼓掌声和和平路上的冷落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到交接棒时，“警察”还是没有追上“小偷”。白衣人先交了棒。 　　一中此时接棒的是陈建胜，建胜此时正读初三，岁数明显要比体育系的小四五岁，但建胜有个绰号“二愣子”。顾名思义你可能会想到他这个人的特点了。 建胜接过棒时，白衣人已经跑出去20多米了。他没有惊讶，也没有埋怨，更没有泄气，反倒觉得天赐良机。他知道他们年级的同学都来了，都在建设大街和解放路的十字路口拐弯处等着给他加油。所以，他接棒后不紧不慢地调整气息，调整步伐，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快到十字路口了，建胜开始加速。步子越迈越大，两臂越摆越大，张开的大嘴已经合不拢了。 “建胜加油！” “建胜加油！”喊声惊天动地。 建胜听不清人们在喊什么，也看不清都有谁在给自己加油。只是模模糊糊看到马路边站满了人，人们在挥臂，人们在呼喊。他看到的是白衣人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了。 过路口二百多米后，建胜如愿以偿，追上了。两人并驾齐驱了。 白衣人万万没有想到，接棒时落了那么远，建胜怎么就追上来了？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么个愣头青，这么不要命。他心里想，你小小年纪这是何苦呢？他也明白，自己在体育系里虽说不是最好，也是数得着的，阴沟里要是翻了船，可就丢死人了。 二愣子不要命，白衣人也不要命了。他俩像两个天上的哼哈二将被玉帝紧急召见，像两个百米飞人要撞线了。 马路上的人们还从没有见过此情此景。看见的人大饱眼福，没有看清的人紧跑慢跑想追上来也饱饱眼福看看这精彩场面。 马路上一时乱了，黑压压的到处是人。等在前面的最后一棒选手们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看见一片人涌过来了。 　　献波首先看见建胜和白衣人在玩命，很明显，建胜有些吃力了，看得出建胜已经精疲力尽。他真想过去抢过棒来，但不能呀！着急，又无能为力，这让他很无奈。他大喊，“建胜，还有我呢！” 也就在他喊声刚落，建胜腿一软，踉跄两步后，往前扑到地上了。扑到地上还往前出溜了一小段，但棒还紧紧地攥在手里。 “哎呀！”人们都惊叫了起来。 白衣人不管不顾乘势冲向前去。白衣人交接棒了。 建胜咬牙迅速地爬了起来，又踉跄几步扑向前把棒交给了献波。 献波心疼极了，接过棒含着眼泪向前冲，去追那白衣人。 献波是高三毕业班的，他和杨同聚、范希纯是一中公认的体育铁三角。除了生活上三人合得来外，同聚的篮球、撑杆跳在全市无出其右，希纯的裁判独树一帜，献波从在七一学校时就酷爱中长跑，到一中后中长跑一直独占鳌头。这次老师们让献波跑最后一棒也是精心考虑后才定下来的。 刚刚建胜奋勇搏击那一幕让现场的观众都唏嘘感叹：“一中人太了不起了！”同时，也给了献波深深地刺激。他这时只有一个信念，追上去，我不能让队友伤身又伤心。 白衣人已经跑在前面20多米了。现场的人们却把目光都集中在献波身上。都在给献波加油，给献波鼓劲。献波突然看见，同聚和希纯就在前面，在前面给他带跑。他感激地笑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起来：“一中，加油！”“一中，加油！”。 沿途不少人跟着喊了起来：“一中，加油！” 众人被一中人感动，献波被大家感动。献波不知如何表达，就感觉身上一股股热流在涌动。从来没有过的亢奋，每往前迈一步就像要飞起来一样。 跑到体育大街十字路口时，献波就追上一多半了。 体育场里的人们知道跑在前面的运动员快到了。体育场里气氛立时就变了。看台上的好多人都站起来了。所有的人都翘首盯着北大门。 体育场里焦急等待的人们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里仅体育系和一中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跌宕起伏的故事。 在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中，白衣人和红背心献波一先一后跑进体育场了。白衣人在前面，红背心献波紧随其后。 看台上看台下的人们都站起来了，都在给他们加油。 大会主持人在高音大喇叭里运动员进行曲的音乐声中给大家介绍：“第一个跑进体育场的是河北师大体育系的同学！紧跟在后面的是我市第一中学的同学。” 人群振奋，喊声震天。“加油！”“加油！”声浪此起彼伏。 当全场观众意识到这是15到18岁的中学生在和20多岁的体育系的高材生全力拼搏时，心情更加激动了。全场沸腾了。 他们都盯着红背心，他们寄希望于红背心最后一搏，他们都想看到扭转乾坤那一幕。 加油声一浪高过一浪。 白衣人先踏上了百米跑道，献波紧随其后。 献波从接棒开始就全力以赴，他就一个想法，不能让建胜伤人又伤心。他已经追上了落下的20多米。现在，虽然短短的100米前面就是终点，但他却精疲力尽了，已经没有再冲一把的力气了。而此时的白衣人却像突然注入了强心剂，兴奋起来了，突然蹿了出去。两人的距离拉开了，白衣人抢先撞线了。 随着人们的惋惜，叹息，白衣人向众人招手。而观众却把目光都投向了献波，给献波鼓掌。 杨老师，谷老师，同聚，希纯......都向献波跑过去。大家搀着献波往前走。 同聚说：“虽败犹荣！” 杨老师和谷老师同时说：“不，我们是真正地胜利者！” 　　一会儿，当最后一名运动员跑到终点后，主席台旁的大喇叭广播了：“公布比赛结果，公布比赛结果：石家庄市1965年元旦长跑接力比赛获得第一名的是石家庄第一中学代表队......” 立时，全场都沸腾了，欢呼声，掌声响彻体育场。杨老师和献波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第一名来之不易呀！ 后记 转瞬即逝的元旦长跑接力赛，让我前前后后写了十几天。有多少次搁笔，不想写了。又有多少次和同学和队友聊天后又重新提起了笔。五十五年前的那一会儿，萦绕在脑中那鲜明的画面、场面，尤其是那难忘的一张张15岁到19岁美丽、年轻、俊朗的面颊，不仅白天出现，夜里梦中也不断出现。 “一定要写出来！”怀着这个信念，我终于写成了。 感谢同学们，感谢杨同聚，赵楠，郭秋景，伍湘西，乔培，任献波......是大家的鼓励和提供的有声有色的素材成全了我的热情。 谨以此文纪念55年前的这场惊心动魄的比赛，也以此文怀念陈建胜和范建军同学。 左起任献波，杨同聚，范希纯。 左起任献波，范希纯，杨同聚，杨其昌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