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思念

陆立勇

---------- 写在母亲逝世十周年 今天是母亲去世十周年的忌日。二零一零年三月二十四日，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母亲因病在兰州逝世。那年，母亲七十九周岁。原本计划今年要为母亲举办一个祭奠活动，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却把我隔在了南方的海边上，迢迢千里，难以成行……望家乡，路远水长。忆亲人，两眼泪苍茫。又是一年清明时，我想我爹娘！一九三一年，母亲出生在甘肃省榆中县金崖镇一个叫岳家巷的村子里，具体生日没人记得了，母亲说，她的母亲告诉她，是在麦子快要黄了的时候。母亲的家庭成分一栏写着“地主”两个字，母亲说，她没有享过地主的福。一九五一年，为了谋生，母亲随父亲来到玉门油矿。六零年前后，“三年自然灾害”不期而至。偏偏这个时候，父亲一场大病，做了肾脏摘除手术。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生活负担，又使母亲患上了严重的胆囊疾病，“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一家六口的日子一天天难以为继，最艰难的时候，家里的面口袋已经抖不出一把高粱面。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油矿上有人离职回了老家，有人把孩子送了别人，病床上的母亲看着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说：“要死咱全家死一块，我就不信熬不过这一天”。戈壁滩上生长着一种野草，秋天的时候，会结出花椒粒大小的果实，当地人称它“猪巴郎”草。我清楚的记得母亲打“猪巴郎”草的情景：她拖着带病的身子，帮父亲背回一捆捆“猪巴郎”草，用木棍拍打下上面的果实，晒干，炒熟，碾细，然后和上高粱面烙成饼…… 柔弱的母亲用汗水和心血哺育着我和三个弟弟一天天长大。为了补贴家用，母亲一边节衣缩食，省吃俭用。一边去工厂的托儿所帮着看孩子。干了没多久，母亲就被派去掏厕所了，我不解的问妈妈，这是为什么? 母亲只是轻轻的说道“没什么” 。背过身的母亲，偷偷咽下脸颊上滚下的一珠珠泪花。后来才知道，因为家庭成分的问题，为了托儿所的孩子免受毒害。母亲被清理出阶级队伍了。为了我们幼小的心灵不受伤害，母亲很害怕我们问及自己的家庭成分。学校评优评先，入队入团都要填报家庭成分和社会关系，看得出那是母亲最为难的时候，为了不增添母亲的痛苦，渐渐长大的我们都不大“积极要求进步”了。母亲曾不止一次的说“是我害了你们”。五十多年过去了，孱弱的母亲扛着粪铲，在风雪中砥砺前行的形象，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数九寒天，我们蜷缩在被窝里不肯起床，母亲早早起来捅开小煤炉，把一件件小棉袄烤热后给我们穿上。她鼓励我们勇敢面对生活，面对困难。放学了，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又塞进了八只冰冷的小脚丫，小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那是一家人最快乐的时光。母亲用爱温暖着我们的身体，温暖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往日时光。母亲不识字她却知道教孩子“知书达理”。母亲不被社会善待她却要孩子们“与人为善“。母亲不知道什么是哲学，她却能随口说出一些“没事不惹事，有事别怕事”； “得意时、莫把别人不当人；失意时、莫把自己不当人”的至理名言。母亲希望她的孩子们认认真真做事，堂堂正正做人。母亲贫贱不移，自强不息的高贵品格，为我们留下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文革中，邻居有位姓路的叔叔被打成“阶级异己分子” ，情绪低落的他有了轻生的念头，别人唯恐避之不及。母亲却经常通过他爱人，劝他们要想开点。一天夜里，孩子们哭天喊地的声音把母亲惊醒，是母亲陪着父亲一路小跑，把生命垂危的叔叔背到了医院。多年后，这位叔叔在吐哈油田去世。临终前，他叮嘱他的孩子：不能忘了陆伯伯和陆妈妈。母亲为了她的儿孙。熬尽了岁月，熬尽了人生。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尽头，她还用碎布绣制了一堆小花鞋。悄悄留给她还没有出生的重孙孙。“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是对母亲一生最好的写照。母亲的一生是勤劳而又清贫的一生。是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 雨，清明时节的雨，纷纷扬扬，不停地飘过夜的窗台，打在屋外的芭蕉上。就像思念的泪水在心中滴答作响。母亲，安息吧！您的孩儿早已长大，文革，上山下乡，下岗、买断…… 面对风雨他们已不再害怕。一次次磨难没能把他们击垮。他们没有沉沦，没有跪下。更没有被时代的列车抛下。您的孙辈们更是您的骄傲，他们全都读完大学，其中有985，双一流以及国外著名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双硕士研究生。还有两个孩子做完了博士后。他们工作和学习的足迹遍布美国、英国德国法国比利时荷兰波兰捷克土耳其……他们有的是世界500强企业的技术能手，省级技术标兵。有的在省级政府部门工作。还有的任职于公检法系统。有世界500强企业的高级工程师。有北京金融街的白领。有首都知名学校的人民教师。更有国家航空航天领域的教授级学者专家。他们在自己的人生路上一路高歌，英姿勃发。母亲，我知道，这才是你一辈子都在追求的富贵与荣华。母亲，如若您在梦中看见一只小小的纸船儿，不要惊讶它从哪里来。这是您至爱的儿孙含着泪叠的，万水千山,求它载着他们的爱和悲哀归去！ 2020年3月于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