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木格措

蜀子川

二零一九年十二月，驾车往川西走，越走山越高，天越蓝，云越白，景越美。雪山苍穹，天地静谧，心灵之远，难掩高原纯洁而美丽的本来面目。

川西高速穿云驾雾，出口均建在丛林山间或山巅白云之中。驶出高速，盘绕而下至大渡河边的康定城，沿西大街向北行驶二十几公里，到达木格措风景区。

景区大门左侧耸立着高高的碉楼。白云悠悠，在楼顶上飘来飘去。右边石板台柱上订挂着“木格措”，藏语“野人海”之意；背靠碉楼的石墙上是“康定情歌风景区”。木格措与“康定情歌”同区同园，千丝万缕。

天冷了，游人稀少，观光车间隔四十分钟一趟。时值中午，车上只有我们和几位从山东烟台来的游客，可谓“八仙”游野人海，四分之三的何仙姑。一日同游，就是缘分。



这里的一泓水，一潭水，都称海或叫海子。在杜鹃峡里，要么年看山，要么看水，要么赏泉，引人入胜。湖水与温泉交融的七色海子，呈月牙形，小巧玲珑，没有海的大气。冬日阳光柔和，水静如镜。人在湖边走，蓝天白云，回清倒影。

桥头右侧错落有致的温泉池子，形状各异，别出心裁。池水吐珠喷玉，雾气袅袅。把脚伸进池水，坐山浴足，神清气爽。走过小桥，进入密林，情海卫星湖悄悄藏于密林中，林丛妩媚，万木千柔。不见林鸟喁喁，唯有观光车上下来的情侣漫步海子边，呢喃细语。

“上车了，上车了，走慢点，别着急！”导游的话筒里传出自相矛盾的声音，既有上车时间的提前量，又稳住上了年纪、有高原反应之游客的心。

观光车拐弯爬坡，海子的色调逐渐模糊。远处的雅拉神山，重峦叠嶂，神秘莫测。眼前的“东方的白耗牛”与《格萨尔王传》，是卷轶浩繁、气势磅礴的英雄史诗。

前方的骆驼峰挺立于苍穹之下，头伸入水中，述说着古老而神奇的故事。“塞沙茫茫出关道，骆驼夜吼黄云老”。本来骆驼在大漠孤烟中慢慢移动，乘着风，迎着浪，最能体现它的生活习性。可是，传说这只神灵的骆驼很早很早以前，就逃出茫茫戈壁沙漠，途径此地，被波光粼粼的七色海所迷住，伏头于水，畅饮至今。

碧空下，那乌龟伸出的头，正对着莲花山叩拜于地。《西游记》第四十七、四十八回里，观音菩萨下令乌龟精驮唐僧师徒渡过的通天河在新疆和精县境内。没想到今天能来到当年唐僧西天取经，途经烟波浩渺的大海子。乌龟精驮着唐僧师徒行至海子中间，突起邪心，掀翻背上的唐僧师徒。莲台镇邪，是观音菩萨收伏乌龟精，并令其改恶从善，防止再起歹心的见证。乌龟王八蛋，是骂人的话，为什么呢？原由在此吧。

“药池沸泉”健胃、明目、治眼疾，祛风湿，除脚气、脚臭，但治不了高原反应。早在清朝年间，康定明正土司就曾长期派差役到此取水，借以治疗疾患，延年益寿。如今条件好了，可以临此享受，浴足泡澡，解乏提神。我站在沸泉边，身温暖而出汗，十分惬意。

刻有“木格措”的石碑上，标示海拔三千七百八十米。这里离天近了，离太阳近了。沿着湖边的木栈道往前走，银龙般的云雾在水面上翻卷。不知身在何处，潇洒的雪花从哪里飘来。

忽然，天上露出一团光亮，太阳躲在轻沙薄云后面。看不见的风儿赶走云雾，阳光趁机射向海面，湖光倒影，千变万化。正前方是溜溜山，右侧犀牛峰上的释迦牟尼佛像清晰可见。野人海周围有红海、黑海、白海，与草原相连，一个个小海子围绕着它，似众星捧月。在大自然里，人虽渺小，但投入群山环抱，纤尘不染，神奇而高洁。

几个赶马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位妇女手上没拿马鞭。他们说：“来游木格措，不骑马去看溜溜山，等于白来。”我将信将疑地按着自己的意愿往前走，看着，听着，只剩下一男一女，其余的跟在烟台的那几位游客后面去了。哪种游客不会骑马，哪些容易上钩，赶马人心中有数。

野人海的西南边，是一片金色沙滩。亿万年前这里是海洋，大海不缺沙，地壳运动，把金沙留在高原上了。那男子又离开了，女子有信心，领着我们来到沙滩上。“旅游淡季，有时一周没有一次生意，照顾照顾嘛，给最便宜的折扣。”我同情她，也怜悯高原的紫外线把她的脸蛋晒得黝黑，却又不愿意掏出银子去骑马，使她垂头丧气。

我去过沙漠，在沙场点兵训练，但见到海边的沙滩只有两次，第一次在三亚的亚龙湾。黄金是从沙子里淘出来的，“爱情沙滩”上的沙子比黄金贵。稀奇，躺在柔软的细沙身上，天是蓝的，水亦碧绿。坐在被湖水连根卷至沙滩的木头上，枯木逢春，欲想开花，开出艳丽而馨香的。爱情在一种有生命或无生命的地方，留下一串串脚印和难于忘怀的记忆。

浩渺的湖面上只有两只野鸭，它们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潜入水中。野鸭不怕冷吗？北方来的候鸟知道温暖的床眠，那飞翔的天鹅、鸿雁无影无踪，唯见野鸭和寂寞的云朵，使野人海的冬季显得更加苍凉。

阳光洒在湖面上，流金溢彩，水天一色。赶马女子等着我们玩了金沙滩，该往山里面去了，还在口口声声说：“骑马去看溜溜山和红海草原，比这里好玩。”

踏着残雪冰块，爬上坡，往山里去的羊肠小道旁竖立着一块木板，上面手写的“茶马古道”，字体歪歪扭扭。道口树桩上拴着一匹矮小的枣红马在等候，等着给主人挣钱；左侧空地的木栏杆上拴着三匹马，闲着没事干。

挨着山坡有一间土坯墙房子，毡子门帘半掩着门，有一棵光秃秃的老榆树作伴。我向土房里望望，赶马人正在添柴勾碳，一股热气扑门而来。赶马人走出门，让我看墙上的骑马去茶马古道所经过的景点图片，上面有明码标价。我们这一波次游人，都扭头向右侧山梁上最高的观景台走去了。

赶马人有些失望，进门坐下，把手伸到火炉上方，搓着手掌取暖。高原反映重的老景，拿着一包饼干，气喘吁吁，进屋去笼络赶马人，不想走了。

海拔四千米的观景台右侧，半边山被烧死烧焦的树杆、桩桩，有的站着，有的躺在地上，横七竖八，满目凄凉。我走近死树与活树的分界线，仔细观察十年前一场山火后的生命特征。生与死的不同命运，唤起我无尽的遐想。此时最深刻的是，那些投入森林灭火的英雄们，用热血守护着一片片绿色生命，甚至将生命永远定格在这深山老林里了。

那些死了的和在生的树木花草，是一个个植物生命在雪山高原上的轮回、延续与永恒。我不禁问苍天，下次再来木格措，能否看到这片枯荒的土地上长出嫩绿来？

2019年1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