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没有爷爷的影子，也不曾在梦中呼唤过爷爷，爷爷在我四岁时去逝了。没有奶奶的印象，也从不知道奶奶长啥样子，奶奶在我未出生前就去逝了。</p><p class="ql-block"> 每年清明节，在离家五六里路远的小山坡上，朝奶奶坟墓的方向，挥刀舞锄，披荆斩棘，开出一条闷湿的小道，一大家子的人，老老少少有说有笑踩着竹枝、荆条来到一处长满杂草和小灌木的土坟前——土坟上压着一块厚重青砖，下面压着一叠变黑的厚厚的钱纸，掀开笼罩在墓后的茅草藤条，露出一块厚实的青石碑来，这就是奶奶长眠的地方，这就是奶奶在我心中的印像。青石碑上有我一家人的名字，小时候我有点恐惧，因为我的名字被索定在奶奶的石碑上，与死去很久的奶奶连糸着，这也许就是我成年后，长年在外工作却无时无刻不对家乡怀着敬愄的原因吧。</p><p class="ql-block"> 将坟上杂草清理干净垫上新钱纸，将墓四周的灌木连根铲去，腾出一块开阔地来，摆上祭品，点燃一小段鞭炮后，全家人依次磕头恭拜，祈福保佑！这场面仿佛奶奶就端坐在碑前，接受朝拜，点头微笑样……</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印像里，母亲从没有来过奶奶的坟前，但每次清明节前两天，她都催我回家扫墓，也许她们婆媳有过许多的不默契，甚至反目……</p><p class="ql-block"> 让有血缘的孩子们代表她来到奶奶面前，总该是节日里奶奶愿用一切来换取的开心和欣喜吧。天下再冤家的婆媳，这一点应该是默契的相通的吧！母亲去逝前曾多次对我说，奶奶生前待她很恶，说死后也要变一条毒蛇来咬她。有一次，她在梦里被死去的奶奶追着打，八十多岁的母亲不知道她自已说这话时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孩在向我告状，可我却不知怎么安慰母亲。家中男丁算我书读得多，明礼识大体，受周围人尊重，我在母亲心里就是太阳，就是晴天，是她所有幸福中最甜蜜的那个实现的梦。只要我回到家里她就停下手中活回家，不管多重要的事，不管劳作的地方多远。我现在才体会到我是她九十多岁时仍不辞辛劳、耕作不息的最大动力。 </p><p class="ql-block"> 每次我夫妻回到家里，母亲就寻找大大小小的食品袋，给我装这装那:绿豆,花生,红薯片,南瓜,葱,大蒜,青辣椒,红辣椒,干辣椒……每次都弄得我很烦，我只选 一些带到城里去，母亲却总是劝我全带走，多给邻居一些。</p><p class="ql-block"> 奶奶在我出生前许多年就去逝了，母亲说奶奶对外人都很好，唯独对她很凶，我真不能理解这样的奶奶！如今母亲把我培养成材，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每次清明节总要我一定得回来，不管多远，有几年我在省城长沙读书，回来很不方便，母亲却总是提前叫人打电话敦促，我很不情愿。今天才理解了母亲: 每年清明节，她要把我这个大学生摆到奶奶坟前，母亲要用我去证明她绝对不比别的女人差，她是要用我的成功让死去的奶奶泉下有知，并对她心生惭愧。而我却一直没在奶奶的坟前批评奶奶，或者告诉奶奶，多年来母亲多次对我说过的耿耿于怀的话。因为我觉得人死如灯灭，何必去说这些没用的陈年旧事。</p><p class="ql-block"> 奶奶，你一定是瞧不起我的矮小而又家贫的母亲吧，奶奶，你为我今天的幸福和光荣骄傲吗？你不为我有这样的好母亲自责过吗？奶奶我是爱你的，但我更爱我的母亲！是她把您和爷爷的血脉延伸，并且更强大。你可知道，有一年清明节前，母亲梦见我死了，她哭了一夜，哭醒了，第二天早上还伤心的哭，双眼都哭肿了。奶奶，这是不是你在阴间送的坏梦故意打击她？后来姐姐告诉我这件事，我当时却傻傻地认为仅是一个梦而已并不当回事，并对姐姐说我也曾梦见妈妈死了，却不知去安慰一下母亲: 一个远在外地求学的儿子却不能体会他是如何地让母亲纠着心日夜担忧着……</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爸爸也像奶奶样待她不好，外婆生下母亲姐妹三个，母亲老大，没有兄长和小弟，在奶奶家挨了欺负也无处诉，告诉外公吗，只会让外公外婆难受，所以每次被欺负后回娘家却什么也不会说。外公外婆待我很好，特别宠溺我，我们几乎都是一年一次去外婆家。外公抽烟，那时农村烧柴火，每家都有火柴，火柴盒上有漂亮的火花图案，我特别喜欢，我用空火柴盒玩积木游戏: 建长城, 搭桥梁, 推火车……饭都忘了吃。外婆知道我喜欢就把所有火柴盒保留下来，每年我就在外婆家疯玩这盼了一年的火柴盒游戏，并不断的问:“外婆，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我喜爱的火柴盒？”</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外婆家只吃一顿中餐，中餐后大人们便到堂外公家去喝茶，我呢跟过去只是好奇，去看看有没有好玩的。母亲告诉我，这是三外公，我叫声外公，然后只能拿到一小片我吃厌了的黄糖，大人们喝茶，我前脚进，转身后脚出，不想多呆一秒，找玩伴去，满村子转圈，可惜没有认识的人，回来又到三外公家，却见一个长得清秀的女孩，面圆肤白，十一,二岁，正给大人们倒茶，不认识，母亲说:“叫姑姑”，我叫不出口，她看看我微笑着走进里面的房子去了，这怎么可能成为我的玩伴？我反问着自已……</p><p class="ql-block"> 翻箱倒柜，待到外婆家什么都玩过看过了，我吵着要回家，为了安抚我，外婆终于想起了什么，说带我去看她家养的猪，猪圈里有只兔子，我一下子破涕为笑，急着要去看兔子，走到猪圈前，只见一只三、四十斤重的小猪，饿得哇哇叫唤，外婆把猪湫倒进食槽，小猪吃得嘭嘭响，把湫水都溅到我脸上了，我问: 外婆兔子呢？等会湫水吃完了，兔子吃什么？外婆看看了说，兔子到外面吃草去了，等会天黑了就会自己进来！我太遗憾了，外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开始焦急地盼望起来，恨着这个天怎么总不黑下来……</p><p class="ql-block"> 终于到了向外公外婆告别的时候，当父亲母亲起身离开时，我终于不再要兔子了，外婆给我袋子塞里了红包说:“用来买笔，下米读书”，这是我特期待的。外公放一挂鞭炮送我们，我却突然想: 外公这挂鞭炮咋不给我玩呢？多可惜……</p><p class="ql-block"> 我们已经走到了村边的池塘，外婆还站在路边看我们，可是我又突然想起，上午妈妈要我叫她“姑姑"的那个三外公的女儿，肤白圆脸的姑姑怎么没有出来送我呢？我的来去似与她无关……我有点失落。之后的几年春节去拜年，三外婆总叫我们去喝茶，想起这个不为我送行的姑姑，不知怎的我就是不去。后来三外婆好像还给过我几次红包，我也任凭她塞给我，可是慢慢地我连“三外婆”也叫不出囗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已经走到对面山的玉米地里小路了。远远的，我望着外婆一个人还站在路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随着我们远去的步子，她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线里。我突然想起早上来外婆家拜年时，刚进村，我远远地望见外婆，大喊:“外婆！外婆！……”，外婆却没有答应。有个挑水路过的叔叔说:“你外婆等你们，眼晴都望穿了，她眼晴瞎了，耳朵也聋了”，难怪啰！我喊她不答应，我把外婆抚回了屋，只见外婆的双眼球全白了，很是吓人，我不敢看，这是大人们的事，我很快就忘了。我想要的只有火柴盒，翻遍了抽屉也没找到几个，外公说:“你外婆眼瞎了，耳聋了，我给她的火柴盒也不知她放哪了”。我很失望，只觉得今年外公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吃饭也没味，想早点回家。</p><p class="ql-block"> 母亲常叹:自己没个兄长小弟，外公外婆老了才会这样，没有人瞧得起！连我的父亲也一样，担心外公外婆的抚养累及我家，经常说些难听的话，令母亲难以忍受。外婆去逝时父亲没有去，我在读初中，怕耽误我学习，父亲不让母亲告诉我，待外婆下葬一个月后，外公病了，无人照顾，我和大哥去了，那天晚上星星特别多，我想起了儿时父亲抱着我时哼唱的歌: 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不知怎的，父亲唱到第四句时就总是改吹口哨，我就这样在他口哨声里，在他的双臂双腿构成的摇篮里入睡……</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在外公门外的晒谷坪上，大哥点着油灯与外公的堂兄弟的孩子们写了协议: 关于照看外公起居,死后由他们安埋。条件是外公的祖屋、外公楼上积存的上千斤谷子、几剪木板、牛房、猪舍全给他们。母亲却不满意，但我们同意了，一式两份都按了手印，母亲舍不得外婆生前留下的一件半新的棉衣，穿回了家里。</p><p class="ql-block"> 不到三个月外公也去逝了，我正好在学校，怕耽误我学习，父亲又没让母亲告诉我。</p><p class="ql-block"> 暑假回到家，母亲带着哭腔告诉我: “ 这一下你外公也没处叫了！”“怎么啦？”我问，“你外公死了埋了！”我惊得说不出话来……，母亲也再没有话，只是眼看前方……</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只是惊怕，人会死得这么快？人会这么容易死？对于外公外婆，自从上了初中整日忙于功课，我似乎已没有多少感情，因为暑假、寒假都补课，我要一年才能去一次，只有初二拜年去吃一顿中餐，下午急匆匆赶回来。之前我去拜年只是去找乐子，到外公家去吃一顿而已，所以有人当着外婆和我的面说:"外孙崽，外孙崽，摇尾狗，养大了跟人走”我似呼觉得是理所当然，那时虽然讨厌说这话的人，却也低头默认。</p><p class="ql-block"> 母亲还有好多话没说完，特别是对爷爷和奶奶的不满，有些话她好像不便说，有些话是我不想让她说，有些话她一时想不起，毕竟爷爷奶奶他们死去四十多年了，谁知人生会走得这么急匆匆，今年元月二十日，九十岁的母亲就急急地走完了她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从医院带她回到家里，仅一周时间就去逝了。</p> <p class="ql-block"> 母亲美德流芳永垂不朽！</p> <p class="ql-block"> 母亲永远活在我们心中</p> <p class="ql-block"> 母亲和我们的最后一夜</p> <p class="ql-block"> 大哥尽孝为慈母上飨之时</p> <p class="ql-block"> 外孙，侄儿孝心可鉴</p> <p class="ql-block"> 愧对母亲的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