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呼唤

西窗菊儿

【文字】菊儿

【图片】林

【音乐】父老乡亲

　　父母去世后，出嫁后的女人就像失去巢穴的孤鸟，只能偶尔回到长大的地方，停留在枝头寻觅曾经的欢笑，娘家成了一个遥远而温暖的梦，常常在梦中出现，却再也回不去。

本文图片全部来自老家，用手机拍摄，虽然很普通，却时时温暖着我，带着我的思绪飞越山山水水，回到从前……

——题记

【远山的呼唤】

文/菊儿

如果说人生是一本书，那么我已经翻过了一大半。曾经是那么的无忧无虑，青春靓丽，走着走着，就成为一株在秋风秋雨中飘摇的芦苇，无奈地等待着冬天来临。

值得期待的，是天边常常会有一轮暖阳，在远方冉冉升起，失意也好，顺畅也罢，总有阳光射进心房，温暖着所有的日子，那就是来自远方的呼唤，母亲的呼唤，家的呼唤。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块柔软的地方，隐藏得很深，里面藏着那些值得珍惜的人或事，很少翻出来晾晒，却小心翼翼的守护着， 一守就是一辈子。

就像我自己，曾经写下的日记，大约有几十本，却在某天化为灰烬，原因很简单，该忘记的就忘记了，不该忘记的就留在心里，只有自己的心底，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珍藏在心里的那首歌，总是在反反复复中并且无声地吟唱着，一遍又一遍，动情处潸然落泪，或阳光灿烂，或阴雨菲菲。

从来没有见过母亲青春靓丽的样子，我所记得的她，瘦瘦小小，剪着齐耳短发，满脸皱纹，头发却是黑黑亮亮的。

母亲的照片除了身份证，仅仅留下一张全家福，里面有她五十几岁的样子。也会常常跑去照镜子，因为我长得最像她。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就看见了母亲曾经的样子。

　　母亲三岁那年，外公摔了一跤，没钱医治卧床不起，一直靠草药维持着，躺了一个多月就去世了，据说那年他老人家才四十几岁。外婆的腿也是因为挑水时摔伤，落下病根成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母亲在十三岁（虚岁）那年，就成了父亲的童养媳。

母亲曾经跟我提过很多次，那一天她不肯走，外婆哭她也哭，父亲背着她走了五华里小路，她哭了整整五华里。

多年以后，我嫁到了母亲从小生活过的那个村，常常走着母亲当年走过的路，不知道是偶然还是缘份，母亲当年哭着离开那个小村庄，她最心疼的小女儿嫁回到了她念念不忘的地方，是圆她对故土的思念？还是冥冥中的天意，我圆了她的夙愿，去看护她所钟爱的山山水水和花草树木？

　　那条当年洒满眼泪的山路，小路变成了水泥路，平坦而宽敞，我的人生也和那条路一样，少了崎岖和坎坷，不再像母亲那样荆棘密布。

父亲生长在一个大家庭中，一个刚满十二的小女孩要在那里生活，自然少不了眼泪和磨难，她只是说常常受气，具体的细节从未提及，或许是往事不堪回首，或许是母亲天性善良，学会了宽容和遗忘，或许是不想让小小的我 知道的太多，在心里留下阴影。

那时候的我，口袋里总藏着黄豆粒和糖果，还有父兄采回来的野果子，母亲对我的爱超过了其他的八个子女。如今想来，她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把她没有享受到的爱全部给了我。

　　去学校的路是一条弯弯曲曲而又狭窄的小道，道路的边上有一个很深的水潭，已经死了好几个人，有失足的，也有自杀的，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母亲总是送我经过那个水潭，用目光送我转过那道弯；每到太阳西下的时候，她就身披霞光，在水潭边等我归来。

日复日，年复年，路边当年种下的树苗都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母亲和父亲就长眠在水潭边的不远处，静静地聆听着儿女们的脚步，在他们身边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母亲在水潭边的守候，是我心中一道最美丽的风景，不管时光过去了多少年，母亲的身影都会在泪眼朦胧中重现，早上送我转过那道弯，晚上又在暮色中等待，接过我的书包，带着我回家。

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多年以后已经被我和我的儿女们所代替。

弯弯曲曲的小道已经变成宽宽的水泥道，母亲应该感到很欣慰，终于不用为儿女们的安全担心了。

每次带着儿女们回娘家，都要步行，一路走一路回忆，然后就给他们讲很多很多的故事，那些年关于他们的外婆，太外婆，还有他们的妈妈小时候的故事，那流了五华里的眼泪，还有水潭边的故事。

　　母亲是水，父亲就是山，有山有水有风景，那就是家。

父亲比母亲大了整整十岁，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如果不是因为贫穷或家里人口多，他应该是不会迎娶母亲的。

常常听到邻居们说，哪个哥姐长得像父亲，不是潇洒就是漂亮；哪个长得像母亲 个子小，长相一般。

很不幸，我就长得最像母亲，身高、相貌还有脾气，都和母亲一模一样。

小时候不希望自己长得像母亲，现在，却因为自己长得最像母亲而庆幸。

多年以后翻看了父亲和我的合影，发现我的鼻子和嘴唇，几乎跟当年的父亲一模一样，所以父亲和母亲的基因都已经遗传给了我，以前没发现而已。

　　父亲长得好，人品好，勤劳、纯朴而又正直，当了很多年的生产队队长，一提起他，众口皆碑。

留在我记忆深处的，就是每次村里开会，他都会带上我，因为夜宵都是香香的腊肉菜饭，我最爱吃。

那时候我应该是五六岁，或者七八岁的光景，常常在门口一个人玩小石子，然后父亲就会走过来来，笑眯眯地问：“今晚我们要开会了，你去不去？”我就问：“有菜饭吗？”父亲说：“有啊，还有香喷喷的腊肉呢！”然后我就非常开心地等待天黑，天黑了，我就可以和父亲一起去开会了。

那些个场景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他们一般都在同一个地方开会，常常是一大屋子的人 ，大人们围着桌子，小孩子们围着灶台。

　　那时候的一碗腊肉菜饭，跟现在的山珍海味差不多，著名的金华火腿的鼻祖就出在我们那一带，香香的火腿肉加上白白的米饭和绿绿的青菜，简直就是天下无敌的美味。

母亲和哥哥姐姐们是不能去的，因为他们是大人，只有小孩子才可以有这样的福利，一般的小孩子也没有这个福利，只有父母是村干部的小孩子才可以去。

常常在等待和期盼中昏昏欲睡，很少抱我的父亲就把我搂在怀里，或者我就倚靠着他的身躯甜甜睡去。

当菜饭的香味飘满屋子的时候 ，父亲就会轻轻地把我推醒，给我盛上一碗饭，看我美滋滋的吃完，然后带着心满意足的我回家。

为了这一碗菜饭，要眼巴巴的等待好几个小时，那绿绿的青菜，白白的米饭，还有那香喷喷的腊肉，如今想起来依然是美味无比。

　　童年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布娃娃和玩具，但是却有一只午后的红蜻蜓，永远的出现在我美好的回忆里，它不停地扇动着翅膀，带着我的思绪一起徜徉在我的脑海里。

那应该是一个夏末秋初的下午，具体的时节有点模糊不清了，父母在晾晒着农作物，我在坪坝上玩，哥哥和一群大孩子在飞快地跑来跑去，一群群的蜻蜓飞得低低的，像是在故意逗我玩。

我是抓不住它们的，因为我一直都很纤弱。哥哥和小伙伴们也不会理睬我，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乐趣，不愿意带着我这个累赘玩。我就在那里看着蜻蜓飞来飞去，估计当时的眼神里应该是充满了孤独和渴望。

　　父亲走了过来，把手掌摊开，里面有一只红蜻蜓，在不停地扇动着翅膀。我想，那一刻我的眼神应该是非常明亮的，一定有许多小星星在闪烁、在跳跃。

我和那只红蜻蜓玩了整整一个下午，也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度过了整整一个下午。

此后，不管我走到哪里，只要看见蜻蜓，就会想起父亲，想起他手心里的红蜻蜓，父亲和那只红蜻蜓就像一轮朝阳，温暖着我所有的日子。

　　有一年村里闹饥荒，那时候不允许买卖粮食也没有粮站，孩子们都饿得快不行了，父亲冒着风险连夜出发，穿着草鞋步行一百多公里，去温州偷偷摸摸买了一挑红薯干，又摸黑连夜赶路，结果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被村干部截住，说是要没收。父亲说尽了好话，说孩子们都快饿得不行了，村干部还是不依不饶，父亲说差一点点就要下跪了。

沉默寡言的父亲不止一次跟我提起过这事，表面上看他带着笑，其实心里在流泪，那不是一挑红薯干，那是一家十几口人能不能活下来的口粮啊！

小时候在我心里，这仅仅是一个久远的故事，现在在我心里，那就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壮举，真是因为有了父亲的坚持，一家老小都挺过了饥荒年，所以才有了今天的阖家团圆，儿孙满堂。

还是要感谢那位当年的村干部，最终经不住父亲的苦苦哀求，动了恻隐之心徇了私枉了法，救了一家老小的命。

　　回忆终究是回忆，就像村边那条永不停歇的母亲河，日日夜夜的奔向远方，川流不息。

那些已经镌刻在心里的记忆，不管时光过去了多少年，都难以忘记。

母亲的容颜，像老家山上的红山茶那样，盛开在我的心海，芬芳着我所有的日子；父亲挺拔的身影，就像是一座丰碑，屹立在路的前方，不停地给我勇气和希望。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选择做你们的女儿，父亲在左母亲在右，我就在中间蹦蹦跳跳地走着，一走就是长长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