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行走在荔城街,你随便用增城街话问一个路人:“旧市场响边度?”哪怕刚来不久的外地人都会准确地告知您旧市场的方向和距离,而土生土长的“增城街人”就更不用说了,旧市场是增城街人最为熟悉的地方,街坊说那是生活购物的“小天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b style="font-size: 22px;">1</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b style="font-size: 22px;">旧市场的热闹繁华,大抵源于四个特点优势。</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是那里物品价格便宜亲民;二是购物出入很方便,周边一圈横贯东西南北中五条小巷子,呈辐射状,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随便从哪一个角落都可自由进出,常年人流如鲫。在旧市场特容易遇见熟人,一进巷口便与人打招呼点头如捣蒜;三是旧市场经营方式灵活多样,“批发零售,提前预约,无任欢迎”,在过去没有淘宝京东网购之时,这里已是购物天堂,可谓天天都是圩日;四是货品丰富,物品包罗万有,曾有人形容从1岁到100岁人所需的物品皆有,“想得到、说得出、没想到”的生活物品囊括其中,不胜枚举——“柴米油盐酱醋茶、蔬菜鱼肉鸡鹅鸭、干货海鲜糖烟酒、花鸟鱼虫盆景宠物、儿童玩具妇婴用品、睡衣丝巾唐装寿衣纸尿裤、棉被地毯鞋袜毯、手袋背包胸罩头花化妆品、皮鞋凉鞋毛毛鞋拉杆箱,金银玉器打造雕章补鞋、窗帘制作毛衣编织修伞改衣服,一直到批发零售糖果饼干洗发护肤品、学生文具进口港台食品、煎炸馄饨粽子狗不理包子、锅贴臭豆腐南北小吃潮州鱼肉弹丸……”以前,卖山草药的黎福老人曾戏笑:“旧市场,除咗没老婆卖,唛都可买。”这些特色让旧市场在日新月异的生活浪潮中得以保存和发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b style="font-size: 22px;">2</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b style="font-size: 22px;">旧市场周边的老街,深藏着小城故事。</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2008年,市委、市政府办公大院搬迁出老城区之后,这里似乎静默了些许,但每个角落都是有故事的,绕在旧市场周边一圈的路段仍留存很多时代特色标志--如湘江路中山路一带有陈旧的百年广府骑楼;和平路尽头有新华书店、粤剧团、有图书馆“红太阳” 苏式建筑、凤凰山、菊坡亭、万寿寺等人文景观;东北角有高贤里的教堂和石板巷、德昌隆酒楼饼家;横跨母亲河增江的三道桥像三道琴弦;西边有“城宝”挂绿母树;西北角是增城中学旧校区,有增城人的“大操场”、政府办公的旧址、鹤岭书院、三进的学宫文物建筑等;东边有和平路县委大院,里面有棵广州地区最古老的榕树;紧挨着一圈有增邑文人胡庭兰旧居、有西角巷高贤是旧巷子;最东边的有水上疍家人聚集的茹屋围、横街口古渡头及“双塔锁江”等古八景之一的景致……这一带是古树古楼古典故的“三古集聚”之地,兀自散发着老街的味道。那些熟悉的旧街,有的被多次拆散重组,唐装西装混搭穿着一番后,衍生出时代的繁华,但大多数繁华不再,如走进相江路的骑楼,便有瞬间回到解放初期的年代感,但不论时代要怎么打扮它们,在这仍不至于迷了路,因为,这是增城街人熟悉老街啊!因此,我每次开车路过旧市场,我会自觉地减速慢行,对老街投以会心一笑,像遇见一位老朋友,不禁喃喃絮语:“老街还是那么旺啊!”曾有人问我,为何对老城区旧市场印像如此深刻,我习惯用类似小学生造句的关联词语作答——“因为,走进旧市场,仿佛遇见一位慈善仍健硕的老者,一边是岁月沉淀着的风韵,一边是小城不断成长呈现的活力,所以,感觉忒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3</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小城故事,在旧市场老街延伸发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有位诗人说“一座城的韵味总在集体的记忆中散发,总有那么几个地方像风雨中的故人一样熟悉亲切”。记得小时候,大人不太喜欢带我们小孩子去逛旧市场,因怕弄脏衣鞋,但我总粘着要去,喜欢逛那份热闹。旧市场的正门由始至终以在中山路百货公司旁边的入口为主。过去,进门右手边是一家早餐铺子,常年有热气腾腾的粥粉面馄饨飘香,在以烧柴火为主的年月,买早餐的人一律自备铝饭盒,手里捏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几角碎票在排队,与熟口熟面的街坊交流下“新闻三十分”,啥事一说大家都知晓,那时的增城实在太小了。档主是位的高瘦精明老妇,站在档口前点餐收钱,打下手的是两名中年妇女,负责烧火加水的则是一矮胖老头,他姓朱,常年光着上身,袒露一身乌黑结实的膘肉,正果黄屋人,说话的口音颇为特别,如“六和肉”的发音不分,于是大家叫他“黑猪六(肉)”,他拉长嗓门吆喝:“汤面、云吞、猪六(肉)粥,三样一份三毫肉(六)!”那时,大家都羡慕那衣着光鲜的单伯每次来买“三毫六”套餐,他家人可选吃三个品种的早餐,一般人家只能单买一样,他在加拿大的女儿常寄钱回来,多得用不完,家中老早置有冰箱,但他很少用,因老房子电压不够经常跳闸,大概西角巷的街坊都去他家参观过那台冰箱,他则说“最大的冰箱放在旧市场,每天都买新鲜食材。”早餐铺一般上午九点收档,那个年代的人早睡早起,一日三餐也是中规中矩地吃,不像现在生活乱了套,24小时都有人在“弹性用餐”,只是如今整再多的花样,也吃不出过去的滋味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走过早餐铺子便进入市场中心区,西边是一间专卖冰咸冻肉的冷藏水产店,全城只此一家,吸引我的不是那有什么鱼肉供应,我只对从冰鲜鱼箱子敲打下来的一大坨冰块感兴趣,那时大部分人家里没有冰箱,除了吃根雪条之外很难接触到实质的冰块,冰雪对于南方人而言觉得颇为向往和神奇。水产店门口常见从车厢里卸货一大筐镶这冰块的鱼肉不腐不败,我看得发呆,总要讨来几块碎冰过把瘾;我握着冰块的手掌麻了,冰化为了水,我问母亲为何这冰不能融化得再慢一点儿啊?当时母亲刚出院,她的脸色蜡黄,慨叹地对我说:“人都会消失啊,何况是冰块!”当时,我不太明白为何要将冰的溶化消失与人说在一块儿,虽然我知道上周“六一儿童节”刚过,隔壁三位小伙伴因私自去游水淹死在增江里了,那天早上我还与他们玩过捉迷藏呢,他们就是“一下子消失了的人”,但这与冰块又有何关系呢?我很纳闷,感觉大人说话总让人整不明白,能不能对我们小孩子好好地说话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4</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b style="font-size: 22px;">在旧市场,我曾逢着两种特别的人。</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走过水产店的对面有二排通透的瓦房专卖肉类,那是最热闹的地方。三大排宽宽的猪肉台间穿插一段摆卖咸鱼和三鸟家禽,常年湿漉漉腥兮兮的。我不怕脏,因为想在这遇见两种特别的人——那便是水上疍家渔民和正果兰溪来畲族山民。每当看见提着鱼篓来卖鱼的疍家人,我便急急地追上去,他们后面通常跟着一个小孩子,那小孩背上绑着个救生球都长青苔了,对此我很感兴趣,总缠着问母亲:“那疍家仔背后的球必与衣服搭在一起穿吗? 睡觉时也不放下?”疍家佬的鱼很抢手,篓子一摆开,一大群人就抢着挑鱼虾蟹蚬等河鲜;我跟在大人的身后,对河鲜不感兴趣,只想摸摸小孩背上的小球,仿佛那球是长在他们身上的“特有的器官”,我同桌还告诉我疍家人在船上养的鸡是懂水性,淹不死……母亲对我种种稀奇古怪的发问则一遍遍重复疍家船民的习俗,她说给小孩子拴个球是为了防淹保命;与疍家人一起用餐吃鱼切忌翻鱼身,那样会带来翻船的凶兆;疍家女人常年窝在船仓撑船,力气大得惊人,但屁股也特壮硕,好生养;疍家人蒸的九层糕料多技好,在没塑料袋的年月,他们的九层糕可直接拿水草捆结提着走……多么神秘的疍家人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除了疍家人之外,我还想遇见正果兰溪出来卖山货的畲族人,那个年代他们除了卖山货鲜果,有时还看见他们用竹笼圈着蟒蛇果子狸之类的山兽,本来他们“耒盘蓝”的姓氏和狗头龙麒祖先的故事已让我们小孩子引发天马行空的浮想,再加上那畲族的“畲”字读音与“蛇”同音,更是觉得奇想联翩了;更要命的是我同学曾神兮兮地说畲族人家中的凳子通通留有一个磨得圆溜光滑的窟窿,这是为了方便安放他们的尾巴,不然他们坐不稳当,故每一次看到畲族人黧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对着我微笑的时候,我既好奇又不敢靠近,只想找个机会绕到他们身后仔细辨认一下是否还有未曾进化的尾巴隐藏腰间……多年以后,当我去到兰溪做会,讲及这困扰童年的疑惑,他们听了哭笑不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5</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b style="font-size: 22px;">旧市场老街,岁月的演舞台。</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旧市场与因百货公司毗邻,那时百货公司门口常年坐着“三大傻”代表,他们分占地盘一般,霸占百货公司门口左中右的位置,乃至有时候我们带亲戚们去逛街约定等待的位置,母亲常以“三大傻”位置定位作识别说明,如“你们从百货公司左大傻那边的巷子进来吧!”这“左大傻”是一疯老头,目光浑浊,他有气无力地抱着一捆麻绳席地而坐,更多的时候是在昏昏瞌睡,但觉得他睡得很舒畅,没听他说过一句话,只有一次讨到几角钱走到旧市场买散装白酒,才听见他说:“买一角了喂!”这五个字,他故意把那个“喂”字拉得老长,发音异常高朗清晰。我想他的疯也许就和那捆“心爱的麻绳”有关,还可能延伸出多个悲剧版本可究。长大后,当我把这猜想编成悲剧的故事,并绘声绘色与大学男友分集探讨“剧情”推敲,他笑话我该改读犯罪心理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霸占中段的是一位中年男疯子,长得如牙签般瘦弱无比,印像中那个年代不论是疯的还是没疯的人都较清瘦,很少见到巨肥之人,就算肥可能也是家族遗传体质。每天黄昏,我们放学经过,总见他用力地在敞开的前胸排骨上来回地搓着垢丸子,见谁都笑,他搓来的垢丸子又大又圆,还放到鼻子下细闻,1986年热播的电视连续剧《济公》,济公也是这样把搓的垢丸子当神药医治病人,当《济公》播出数集后,这疯子不知何时突然就不见了,我和同学正纳闷,难不成他是“济公”托生?后来同学说有的人不是长期疯傻的,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疯,后来又有其他的疯子替补占到那个位置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而在百货公司右边端坐的另一傻人则是一位 “女代表”,长相清秀,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只是女人有了傻气就什么气质都掉光了;如果她的脸蛋洗干净一点,衣服稍整洁一下应还算是个美女。据说,她是一名知青,返城后就疯了,偶尔受到什么刺激就不分时候从百货公司门口蹭蹭地飞越到邮电局门口的台阶上,亦歌亦舞,非常忘我,忠字舞动作标准,神采飞扬。有时听见一些围观闲人故意吆喝:“不够深刻,再反省!”她又充满电力一般,继续在台阶上彩舞飞扬。有一次,我和女同学放学经过加入围观,始料不及的是她一下子就抢走女同学刚解下来的红领巾,变成配合她舞蹈的道具,直到观看的人们散了回家吃饭,她才把红领巾折叠成三角形还给同学,很有礼貌的样子。最后一次见她,则看见她被老母亲和大哥两人连拽带拖领回家,她母亲拿了件衣服给她系在腰上遮挡裂开的裤裆,路人在街上指指点点,耳语着她的“往事”,她母亲拖着她一边走一边哭,她却一路在笑……长大后,每当看到文革年代的电视剧跳“忠字舞”,我都会想起那位翩翩跳舞的美女疯子。记得,我曾问母亲她长得那么美为何会疯了呢?母亲则说:“就是人太美了,才会疯。”童年时,大人对我的发问总是这样不咸不淡,多年后,当我步入社会洪流,我才明白尘世之繁复艰辛,母亲当年的回答,如今,我想及与“花儿太美了,会有毒”那句话的隐喻很相似……辗转已过半生,有的话语,回思让人泪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旧市场老街的记忆,像一部“城南旧事”。我常在想,何为乡愁呢?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喜欢童年的味道,所以,心魂常在回忆的故乡里这样流浪,流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2019年2月修改于荔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2020年大年初九,我走进旧市场,检查社区防疫工作。</p> <p>1996年,我刚参加工作,走进旧市场,背影匆匆而过……</p> <p class="ql-block">中山路的西门商场。(此图为网络下载)</p> <p>这老房子的对联,让人惊艳,兀自在岁月里发散独特味道……</p> <p>包罗万有的生活用品。</p> <p>修改衣服,常在这里,随着旧款衣车嗒哒作响,改成自己喜欢的尺寸。</p> <p>手工钩花织毛衣……那个年代,多少女孩子的心思在此流连。</p> <p>卖童装,过年新衣服,多少妈妈带着孩子脚步在此踏响。</p> <p>阿婆的小吃,余香在窄巷子……</p> <p>中山路的电影院,有很多回忆……</p> <p>过年的春联,年味的旧市场。</p> <p>旧市场的二楼,以前是卖女人衣服的主场。</p> <p>中山路……</p> <p>相江路…骑楼………</p> <p>西门入旧市场的主门。</p> <p>这九十年代的背影,进入旧市场的背影。</p> <p>老街,老街……</p> <p>凤塔………</p> <p>茹屋围在江边……</p> <p>横街口,古渡口……</p> <p>和平路长街,上头是车站,尽头就是红太阳图书馆……</p> <p>增江夜色。</p> <p>我读过的机关幼儿园。</p> <p>挂绿广场的大叶榕……</p> <p>旧市场巷子里的老单车……</p> <p>西角巷,回思那些悠长的日子。</p> <p>凤凰山下的文物,万寿寺。</p> <p>中山路中段的老房子</p> <p>这个老人家的特色对联……我常驻足细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