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手机响了，一看，是磊磊，我接磊磊的电话很多，一大半都是些闲聊，“在干吗呢，快开学了吧？”“你开车慢点，开车接打电话免提安全些”“最近忙吗？”“等过段时间，我们找个空聚聚”……就是这些闲淡的只言片语，却让我心底暖意融融。</p><p> 我和磊磊生在一个棚子，一起玩泥巴坨长大。我比他大一岁，但是按照辈分，他要喊我叔叔的，因为我的奶奶和他的曾祖父是兄妹，而我们那个棚子，就我们两家是大姓，沾亲带故的。磊磊读书比我迟一年，他上学用功却不怎么进学，为人内向而腼腆，和人说话总是轻声轻语，还特别容易脸红。这脸红，一直到了他二十出头，成了个大小伙子，仍没有改掉，有时，有女孩子主动找磊磊说话，开口几句话，就已经把磊磊羞得满脸绯红了。</p><p> 我十七岁外出上学，很少跟他见面。每逢周日，磊磊碰到我母亲，总是很轻声地问“奶奶，阿军回来了吗？”“磊磊，你叔还没有回来呢”，母亲回复他，末了，寒暑假我回到了家，母亲总要和我说磊磊总在念叨着我，还模仿着磊磊腼腆地在问“奶奶，阿军回来了吗？”我工作去了外地小镇，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那时，通信也不发达，大家又忙于生计，有一次，过年回家，他拜年路过我家门口，急匆匆的。我们寒暄几句就匆匆道别了。之后，很久再也没见过他。</p><p> 生活，总是在不经意中翻了一页又一页。踏入社会后，磊磊和我分别两地，又从事着不同的职业，他学过厨师，在机关食堂里烧过饭，而那时，各种传销曾一度盛起，传销人员无孔不入，对熟识的人进行各种洗脑，许诺在短期内能赚得大钱，年轻的磊磊被熟人带到了传销讲堂里，一番海吹山吹后，磊磊信了，瞒着家人跟随传销人员到了河南，到了河南就被收去了身份证和钱物，然后就是各种“培训”，磊磊的父亲得知儿子被骗到了河南，租车赶往，谁知磊磊身陷其中，执意留下发大财，不肯回家，磊磊的父亲急了，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子，磊磊从小忌惮父亲，两个大嘴巴也把磊磊刷醒了，费了好些气力，终于才把磊磊弄回了家。在家软禁了一段时间后，厨师的饭碗丢了，家里人就出钱给磊磊学了驾驶，在十几年前，学驾驶还是比较少的，磊磊悟性高，学得也快，家里人就为他买了一辆面的跑出租，磊磊倒也勤快，一大早出车，到了夜色阑珊才驱车回家，有时朋友亲戚要用车也找磊磊，磊磊二话不说满口答应，都是乡里乡亲，总是不肯收钱，时间长了，只看到磊磊车子跑得不歇，油钱却没有挣回来几文。</p><p> 磊磊家离我家不远，也就几百米左右，他家里是殷实人家，家有一栋大楼房，坐北朝南，不偏不倚，坐落在村子醒目处。楼房造型别致，台基高，墙脚都是结结实实的大灰砖，据说是用熟糯米掺石灰砌成的。楼上有封闭阳台，全部用铝合金围起来，那个年代，用得起铝合金的都很少的。磊磊的父亲是退伍军人，在外面见过世面，有干劲有闯劲，在村里人都在面朝黄土背朝天守着一亩三分地时，他就已经开始办小厂、承包工程了。磊磊的父亲除了特别肯吃苦外，还严于教子，在为人做事方面对磊磊高标准严要求，虽然磊磊生在小康之家，却朴实无华，没有表现出丝毫优越感，扔在人海中也泛不起一点浪花。就这样，大家在一起玩耍，没有距离感，甚至也忘却了我们之间的辈分，渐渐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p><p> 二十几岁后，我们都在小城里买了房，手头拮据，每月还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又都是单身汉，有时我们电话约了聚一聚，囊中羞涩，下不起馆子，于是相约到磊磊家小聚。磊磊亲自下厨，烧得一手好菜，毕竟当过厨师，几样简单的菜蔬，摆在他的面前，几经捣鼓，倒也整出几个像模像样的菜来。尤其是一道菜，至今难以忘怀，就是韭菜涨蛋。提起这韭菜涨蛋，做法倒也不难，将鸡蛋打在碗里，少滴几滴料酒去腥，将晾干的韭菜切碎，把韭菜碎放入碗中与鸡蛋液搅拌均匀，放适量的食盐，倒入适量的水，然后耐心地搅拌，等锅里油热后，摇晃均匀，然后把韭菜鸡蛋液倒入锅中，好像摊大饼一样的，掌握好火候，上下来回翻动，不然会糊的，熟了起锅即可，一盘好的下酒菜就成了。我闲来无事，就在旁边偷学厨技，竟不想，一道韭菜涨蛋也成了我的拿手菜，一来快捷二来味道甚佳，我和磊磊两人，一瓶老白干，几道下酒菜，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凉风习习，酒意正酣，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不胜杯杓，相与枕籍冷炙，不知东方之既白。多年之后，每当我和磊磊忆起这一折，一段“穷开心”的日子却成了我们心中最美好的记忆。</p><p> 经过了结婚、生子，日子也一天天趋于平静。磊磊当了爸爸，身上的担子也重了，他辞去了司机的职业，跟着父亲后面做起了工程，偌大的空地上，数十辆工程机械紧张作业，挖掘机、推土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渣土车来回穿梭荡起滚滚烟尘，烈日当空，工人依然在工地忙碌。水泥不仅在搅拌机里搅拌，更在工人的身上搅拌。此时，一个眉清目秀、弱不禁风的人戴着安全帽蹲在地上，那个人就是磊磊。等我再见到磊磊时，他晒黑了，肚子也腆了出来，只见他在乱石瓦砾中熟练地跳着走，手机响得不歇，两只手机铃声此起彼伏，他熟练地和各方面的老板打着交道，嘴里说着话，手里也没闲着，指点着工人做事，有时会冲着工人爆几句粗口，高兴时，也和来自安徽的民工来几段荤话。等歇下来时，他会和我聊天，只说了几句，手机又响，他抱歉地对我说，“哪里哪里的工地又来事了，真不好意思”抓起电话又是半天。这几年，磊磊的业务风头正盛，宝马车也换了两辆，我们之间相聚少了许多，只是，一空下来，他会给我来电话，也就是些闲聊。我在电话的那一头，仿佛看到了人到中年的磊磊又在工地上忙碌，为了生活，为了老婆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他默默地扛起了家庭的担子，是的，磊磊他成熟了，长大了。</p><p> 近来，磊磊的工地依旧是忙忙碌碌，有时，我到他的工地上去玩，也都惊诧于我们国家经济建设发展的速度了。而磊磊，再忙也会空出时间给朋友一个电话，一个电话，一句问候，带来的是一位老友的惦念，这友谊、这念想顽固地深藏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不用常见面，空闲中，或是猝然的一想一念，纵一刻，也千秋。</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