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畔遥远的记忆

老牦牛

<h1>  今天三弟发来一段关于鄱阳湖的视屏,我饶有兴趣地看完之后,又顺手截屏了几张鄱阳湖的图片,于是就想再做一个鄱阳湖的美篇(三年前老同学张柏林发给我几张鄱阳湖的图片,曾做过一篇鄱阳湖的美篇)。</h1><h1> 鄱阳湖畔的记忆,实在是太遥远了,屈指算来已经六十年了,整整一个甲子轮回!六十年前,我八岁的时候,曾经是鄱阳湖畔一个野孩子,鄱阳湖畔的鱼鸟莲蓬菱角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小时候我一直跟着祖母住在九江,滨江路上,门牌号码不记得了。反正出门就是长江,西面300米左右就是九江大轮船码头,东面300米左右就是西门口,500米左右就是四码头,再往远处就是锁江楼。对门邻居姓丁,丁家人口众多,共有五个孩子,大毛和四毛是男孩,二毛三毛五毛是女孩。丁伯是个邮差,沉默寡言的,丁姨一天到晚都是叽叽喳喳的。丁姨说他们是南昌吴城人(民国时期吴城属南昌),吴城是江西四大名镇之一,搬不完的吴城,卸不完的汉口,是大码头。吴城就像是鄱阳湖上的一艘船,所以姓丁的特别重要,因为船要是坏了,就必须用钉子来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和丁家四毛是同年龄人,经常在一起玩。我们在江边捡“浪渣”——江水退下时岸滩上有时会有一些铜弹壳铜钱甚至银元,当时都叫浪渣,可以用来换糖吃。我们在江边捉鱼,当时长江边上经常有一群群小针鱼,针鱼约二寸长,嘴上有一根长针,通体透明的。这种鱼现在长江里肯定没有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七岁时和丁家四毛两人一起去报名读书,好像要考一点简单的常识。结果我分在了九江市最好的柴桑小学,丁家四毛分在了破破烂烂的都天庙小学。丁姨很生气,把四毛狠狠骂了一顿,并决定不让四毛去都天庙小学读书,明年再考,一定要考进柴桑小学。我家离柴桑小学大约有三里多路,每天上学要走半个多小时,所以我很不愿意去上学,无奈祖母逼我去没有办法。但祖母只能逼我走出家门,我走出家门后去不去学校祖母就管不着了。我每天背着书包走出家门后,更多的时候是被丁家四毛叫去江边捡浪渣,很少的时候是去学校上课。我在柴桑小学读了一年级两个学期,估计我至少旷课了一个学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不记得了柴桑小学教我的语文老师是谁,她的汉语拼音字母教学肯定是一流的水平。反正我很快就熟练掌握了汉语言拼音,从根本上解决了我识字的问题,不认识的字,我可以自己去查我父亲送给我的新华字典。我在柴桑小学从来都没有和同学和老师说过一句话,但是我的学习成绩是非常优秀的,每一次考试,语文算术我都是五分,也就是满分。所以我在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老师还破例让我加入了少年先锋队,戴上了红领巾——这是我平生参加过的唯一政治性组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我在二年级刚开学的时候,非要让我转学到永修县三角公社仓下小学去读书。现在想来可能是当时我叔叔已经结婚生孩子了,祖母要给叔叔家带孩子,所以我只能跟随父亲来到鄱阳湖畔。父亲1957年反右运动时化为右派分子,下放到鄱阳湖畔的永丰农场劳动改造,于是我也就在永丰农场附近的仓下小学读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仓下小学在修河边的堤坝下的村庄里面,没有校舍,借用农民家的堂屋做办公室,教室也是在民房的旁边搭的,只有屋顶,没有门和窗。课桌是一块长木板下面四根木桩钉在地上,座位也是一根窄木板下面两根木桩钉在地上。老师是个男的,可能就是村里认识几个字的年青人,他用永修本地话讲课,我听不太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学校男生对我这个从九江城里来的人总是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我,他们都叫我“九泼皮”。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知道他们在骂我,我只能不理睬他们。他们中胆儿大的竟然会一把抱住我的腰,想把我摔倒在地。我每次都急中生智,一把抱住他的头,右脚迈到他身后,用力一推就把他摔倒在地。我这一招叫“绊脚”,在九江时看见过别人这么做。那小子不服气,爬起来又和我干,我故技重施,又把他摔倒在地。后来他们再也不敢和我这个“九泼皮”摔跤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从永丰农场的草棚宿舍到仓下小学有十多里路,大约要走一个多小时,要经过一片密密匝匝的芦苇地,是人们用脚踩出来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小路两旁的芦苇比我的头顶还要高半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农场有五个小孩在仓下小学读书,除了我还有姓陈的家里四个孩子:陈大姐读六年级,陈二哥读五年级,陈三哥读四年级,陈四妹读一年级。我读二年级。但我们都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也就是说仓下小学全校学生就是一个班,好像有三十几个学生,老师是一男一女两夫妻。男老师教语文和体育,女老师教算术和唱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在仓下小学读了二年级和三年级上学期,虽然时间有一年半,但是实际上学的天数不知道有没有三个月。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鄱阳湖边玩。夏天,那一碧万顷的荷花淀,还有湖畔水沟里的小鱼小虾,是我天然的课堂。我觉得在鄱阳湖畔看书做作业比在仓下小学的破教室里安静得多惬意得多效果也要好得多。所以我很少去上学。老师曾批评我说,学校就是你家的菜园门,你想来就来!但是期末考试我语文算术都考了满分——五分,老师还发给我一张三好学生奖状。陈家姐弟因此而嘲笑我,我于是当着他们的面把这张奖状给撕掉,抛到河里去了。后来我先后在涂埠小学、永修县中、九江师专、江西教育学院读书,学习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可是从来都没有得过三好学生奖状。我怀念鄱阳湖畔的那个仓下小学,尽管那个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我早就忘得无影无踪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鄱阳湖畔最大的特点就是鸟多。永修民谣说:鄱湖鸟,知多少,飞时不见天和日,落地不见湖边草。确实是非常真实的写照。不过我当时根本没有把那漫天雁群飞舞当作美景来欣赏,反而感到是一种非常恐怖的情景。当时正是饥饿年代,只能靠偷拔农场的萝卜来填饱肚子。每次去拔萝卜时,母亲都要我陪她一起去,母亲害怕。因为萝卜是农场的,但大家都饥饿难忍,只好去拔农场的萝卜煮饭吃。每次去拔萝卜都是傍晚时候,黑压压的雁群在头顶上飞过,发出一阵阵鬼样的叫声,使人胆战心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记得有一次,打雁的猎人来了。他们不是拿枪打雁,而是用一根根碗口粗的炮筒打雁,炮筒里装满火药和铁籽,一点火一排炮筒就发出轰鸣,雁群听到响声就飞起来,飞起来就中弹落地。打雁的猎人只把当场毙命的大雁捡走,其余受伤飞散的雁,他们就不管了。于是农场的人就倾巢出动去搜寻雁。那一天,父亲去找雁到天快亮还没有回来。陈家姐弟们叫我去捡大雁,我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们去了。冬天,冰霜满地,寒风刺骨,我们在湖畔行走着搜寻着。忽然我发现一处空旷处有好多只大雁躺了一地。我惊叫起来,大家都急忙跑去抢大雁。我抓起一只大雁的脖子,又去抓另一只大雁的脖子时,陈四妹却在喊那只雁是她看见的。我不理睬她,一手抓紧另一只雁的脖子。两只大雁很沉很重,估计最少也有百十斤。我终于把两只大雁拖回家来了。陈四妹还在不停地说,那只雁是她先看到的,我说:所有的大雁都是我先看到的。可是父亲非要把那只雁分一半给陈家,我心里很不服气。父亲就是这样的人。雁肉很粗糙,即使在那个饥饿的年代,我也不觉得雁肉好吃,比猪肉差远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鄱阳湖畔另一个显著特点是鱼多。只要是有水的地方,就肯定有鱼。记得有一段时间我父亲在县城参加政治学习,母亲带着弟弟们回了九江,只有我跟着表叔留在永丰农场。表叔叫徐国安,当时十七八岁,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表叔很会钓鱼,每天都会钓五六斤鱼回来。当时只能用清水煮鱼,放一点盐而已。我每天都是吃这种清水煮鱼,而且是当饭吃。也许是吃鱼太多,从此我再也不喜欢吃鱼,再好的鱼我都只是稍稍尝一尝。当然在那饥饿的年代,是鄱阳湖畔的鱼,使我没有体会过那种饿之将死的感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鄱阳湖是我国最大的淡水湖,可是我却没有看过她那浩瀚的湖面,我只是在湖畔某一个角落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而已,从八岁到九岁,一年多一点。鄱阳湖的莲蓬菱角也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但是莲蓬和菱角都在湖水中央,对于八九岁的我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幸好农场茅棚宿舍最边上有一家安徽佬,他们是1958年底大饥荒时逃难来这里的。安徽佬家里有五个孩子:大姑娘二姑娘,大捞子二捞子三捞子。安徽佬家里人都是文盲不识字,但都很能干会做事。安徽佬家里还有一条小木船,他们每次划船到湖里去都会满载莲蓬或者菱角而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很想坐安徽佬的船到湖中央去摘莲蓬捞菱角,但他们坚决不同意,说我不会游水有危险。安徽佬这家人很好,我每次从他们家路过,他们都会送几个莲蓬给我吃。他们都有一手剥菱角的绝技,野生菱角黑色的硬如铁,他们只用三刀就剥出一个白色的菱角米。而且速度很快,每人每小时可以剥三四斤菱角米。他们家把莲蓬和菱角米挑到三四十里路的涂家埠去卖,换回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三捞子只比我大一岁多,他曾经悄悄告诉我,他们安徽老家饿死了很多人,他的爷爷奶奶都饿死了,还有他两个弟弟四捞子五捞子也饿死了。他们要是不逃到江西来,在安徽老家早就饿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61年,父亲被调到永修县废品收购站工作。我们一家人都离开鄱阳湖畔的农场,来到县城涂家埠。我又转学到涂埠小学,继续读三年级,开始接受正规的小学教育。涂埠小学聂远凤老师教我的语文,她经常说我的作文写得好,至少有初中生的水平,当时我是读小学四年级。聂老师曾经到过我家进行家访,对我父母说我很会读书,将来一定可以考上大学。后来就是文化大革命。1968年,十六岁的我就下放到农村,整整十年,插秧割谷,在柘林水库工地上,在北干渠工地上,挑土拉板车抬石头。直到1978年高考,我才考上了大学,终于实现了聂老师对我的预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离开鄱阳湖畔后,早就把鄱阳湖忘得无影无踪。直到某一年某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英国查尔斯王子考察永修吴城鄱阳湖候鸟的消息,我才知道大雁就是珍稀鸟类灰天鹅,鄱阳湖畔竟然是世界上最大数量也最多的候鸟栖息地。查尔斯王子的光临,使鄱阳湖畔的吴城小镇成为人们旅游的热点,鄱阳湖畔的候鸟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但我丝毫没有重游故地的意思,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对鄱阳湖畔的天鹅没什么兴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13年退休后,每年清明节回故乡为父亲母亲还有祖母扫墓,我才有了去鄱阳湖畔的吴城小镇走一走看一看的念头。于是我开车去了吴城好几次,还曾经在鄱阳湖畔拔了很多蓠蒿,蓠蒿炒腊肉很好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次我站在鄱阳湖畔,许多往事又历历在目,好像就在昨天发生的一样。但是今年流行起新冠肺炎,不能回故乡为先人扫墓,只能用这个美篇来寄托哀思,纪念我的祖母、我的父亲和母亲!</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0.03.25于碧桂园山河城家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