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满满的童年记忆排戏

白全喜

<p>作者白全喜</p><p>早些年,在我家乡后补地,每到冬闲时节,村里都要自排自演地方小戏,小戏多以流行于晋西北内蒙中部一带的二人台,《挂红灯》、《走西口》、《卖菜》、《压糕面》、《打连城》……….剧目很多。那时候,正是文革时期,破四旧立四新,那些剧目禁止演的,只不过剧本改变了,二人台曲调是一样的,例如,箭敢河边,半夜鸡叫。也排些别的小歌舞。正式登台演出是每年正月初三,而排戏则从秋忙完一立冬就开始了。铜器班固定的老艺人有闫元子,吴全。吹笛的闫善善,拉二胡的句三和,乐器队有从外村抽驾来的,因本村这方面人才少。(抽驾)筹备意思,例如,就像村里的老人说,儿子要买房需要钱,他会想一会,敲敲烟锅说:大给你问问亲戚朋友抽驾哇。</p><p>对我印象最深的曹凤英,因为她父亲是个唱花旦的,</p><p>曹凤英刘全合演的歌舞《小河的水》深受观众欢迎至今难忘!</p> <p>那时候,村人对排戏很是关注。经过了一年田野劳动了到冬天没事,都盼望着喘口 气歇一歇。锣鼓一响,小曲一起,这日子就像茶叶投进了滚水里,一下子舒展滋润了,泛起袅袅的清香,乡村的女人们终于可以安心地坐在炕头上做些针线活。我娘常一边拉风箱做饭,一边嘴里哼着小曲唱:“正月里来,正月正,跟着连成哥哥去观灯,什么灯,白菜灯,白菜灯,绿格莹莹,那是咿呀嗨”,娘的腰身好像也柔了,手脚麻利,调儿唱得特别动听。爹的急躁脾气因日子的松闲散漫而变得无比激动,也唱着“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我父亲是当兵出身)家里比平常更多地洋溢着温馨和睦的喜色。</p> <p>孩子们更是盼望排戏,因为戏一排起来,离过大年就不远了,好日子指日可待。排戏的地点在生产队的会议室里,每天一放学,我们都要挤到队部看一阵,然后“咚咚锵”一路踩着鼓点跑回家去,我娘就会急急地问:今儿排得什么戏?有个村妇特别爱红火(王满杰媳妇外号叫二垮子),锣鼓一响就在家待不住了,比如我六婶,后晌饭一吃罢,就急风火燎引了娃娃往队部跑。其实,到了那儿一瞧,这样的村妇还真不少,奶头上吊个娃娃,手里做着针线,嘴不拾闲地拉呱。老汉们也有爱凑热闹的,他们一般蹲在旮旯里,抽旱烟顺带着帮家里的老婆搓纳鞋底的麻绳绳。小孩子们则出来进去,打打闹闹,犹如过节一般的开心。最惹眼的是一帮闺女后生们,他们穿戴得最齐整,脸蛋最嫩生,当然他们不在意戏上了,大约来这些人暗送 “秋天的菜”吧!</p> <p>队房三间大的屋子,光是看热闹的人就黑压压围了一家,叫的笑的闹的,演员好赖入不了戏,哪天排练的是“老俩口学毛选”尤其是遇到动作和台词,老头子哎老婆子,初次唱戏的姑娘们,羞得臊红了脸,放不开嗓子,该做的手势也扭扭捏捏到不了位,众人就越发地起哄。戏老是排演不下去,导演吴日卯急了,会黑了脸把看戏的人一泡撵出去。清静不多时,孩子们又从门缝溜进来,接着大人们也三三两两地又围聚进来了。不过,一般情况下,日卯是不撵人的,都是乡里乡亲,凑热闹看你排戏,也是给你捧场,你排戏,没人稀罕,你还有什么劲头。何况这些看戏的村妇们不是从自家拿了炒瓜子、炒豆子,一个劲地围了吴日卯,哪能拂了人家的美意,几个勤快的老汉还义务给看火炉烧热水打扫场子,岂有撵的道理。</p><p>乡村的冬日原本是寂寞的,秸秆柴草被大风刮得满街飞,狗们、鸡们也叫出声响,牲畜们则在圈里悄没声地嚼谷草。一旦下了雪,村庄安静得能听见落雪的“沙沙”声,但有了乡戏,就不一样了,通往队房的路上整天人影不断,屋子里欢声笑语,充溢着热腾腾的喜气,把村里冷寂的空气给搅活了。整整一个冬天,队房成为后补地村的文化娱乐和聚会中心,极大地满足了乡人的精神生活需求。而演员的一招一式村人都烂熟于胸,谁家闺女嗓音好,谁家小子扮相俊,成为好长一段时间村里人议论的话题。那些会唱戏的俊俏女子的穿衣打扮、举手抬足自然会成为村子小女孩们效仿一时的偶像。</p> <p>终于,鞭炮一响过大年了,等到了正月初三,村中心的戏台上会装点一新,高挂“后补地村革命文艺宣传队”的横幅,戏台顶上会插些大小不一,颜色各异、新旧参差不齐的旗子,小戏就开始正式唱起来。这时候,踩高跷、跑旱船、扭秧歌的人马也都开始行动了。高跷手们纷纷从仓房里,家里旮旯里,找出闲置了一年的跷子,该绑腿子的绑腿子,该钉楔子的钉楔子,要是木质朽了糟了,或者跷子不中意了,干脆找两根上好的柳木,木匠曹三重新割一副。天儿好的时候,队房院子里则有一帮村妇,给旱船上糊纸灯笼、围绸子、挂流苏穗子,也糊纸扇子,糊尖顶帽子。最好看的是旱船上围的那圈绸子,翠绿的、湖蓝的,轻软的质地,还要画上白的云纹,身穿水红袄的闺女媳妇们架起旱船试一遭,哎呀,那真是天仙娘娘水上飘,美得不得了。</p> <p>唱完二月二晚上这最后一场后,红布摘下来,也就彻底谢幕了。铜器班子的人回去当夜就用牛皮纸包了收在仓房的房梁上,一年里必定不再动它。第二天把蓝咔叽布褂子脱下来,换上摞了补丁的旧衣裳套牛车出地送粪。庄稼人恪守本分,明白自己土里刨食的命运,只要节气一到,地里有了农活,就心无旁骛地伺弄田地,任什么花哨也勾不走他的魂,分不了他的心。几十年过去了,提起唱小戏的他们,我们村里人一直都很怀念他。如今,农村物质生活富裕了,精神文化生活也丰富了,什么有线电视、宽带都安到了家家户户。于是,唱小戏的时代也早已过去了,从此,人们再也听不到唱小戏的声音了。</p><p>然而,茶余饭后,每当回想起他当年为我村人唱小戏的情景,大家都记忆犹新,永远不会忘记他。</p><p>我爱家乡的小戏,更爱已故唱戏的老人!</p><p>白全喜写于2020-3-2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