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我“窝居”的小棉袄

大黑

春分刚过，人们便急不可待地脱下棉衣，换上轻柔的毛衣。我站在和煦的飘窗前，犹豫该不该换下身上的小棉袄。在这个多事的春天里，这件小棉袄可是立下大功的。

从新冠肺炎流行开始，我的生活状态就可以用一个“窝”字来描述：放假窝在家里，上班窝在单位里，散步窝在院子里，日子过得窝心，偶尔还有点窝火。

既然“窝”在家里，就得有一两件好用管用的东西，知你冷暖，解你寂寞，与你为伴。在这段日子里，我的这件小棉袄，当之无愧地充当了这个角色。

“窝”在家里，首先面对的是一日三餐。平日里在单位吃食堂，回到家里有老婆做饭。说到这里，我得声明一下，其实我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基因懒。刚结婚那会儿，我也天天与媳妇抢着扫地做饭、涮锅洗碗的，低调讲，虽然算不上模范丈夫，也是百里难挑着一个的老黄牛。只是媳妇每次都嫌我扫地扫不到墙角，洗碗洗不到碗底，边抱怨边从我手中夺过去，自己干了起来，把我晾在一边。起初我是有怨气的，觉得出力不讨好。后来，我想不干家务也好，落得个清静，古人不是也追求“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生活吗？

有时看到媳妇忙得不可开交，也曾心生愧疚，想帮她一把，可一想到自己被她数落的那种滋味就打了退堂鼓，还常常默念“管他什么了，盘他！”用这句话网络新语为自己的洒脱鼓劲加油。后来，为了逃避做家务活，我故意把事情做得一团糟，让她主动来“辞退”我，每当达到目的，我都会窃喜一阵，还有一些成就感。

由于我的伎俩高超，而且屡教不改，不到半年时间，除了做饭，我已从所有家务项目中光荣退休。而且，媳妇重新组织招标时，即使优惠政策再多我也不为所动，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丧失“初心”、因小失大，倒是女儿捡了不少漏，在洗衣叠被、拖地养花等项目上中了不少标。

但是，我的决心已下，家务工作“去库存”的既定政策不能说变就变，必须变本加厉地采取硬核措施推进，早日告别做饭做菜行当，以求达到承担家务项目“归零”的总目标。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男人尤其需要任性而为、果断出击，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转眼间，冬天来了，单位发了件小棉袄，轻薄柔软，穿脱方便，保暖也很好。我试穿了一下，非常贴身舒服。但我没有忘了蓄谋已久的任务，决定从这件小棉袄上寻求突破。一天上午，我对正在专心刷手机的媳妇和女儿说：

“中午谁做饭？”

她俩异口同声：“你”。

我故作生气：“吃什么？”

她俩仍然异口同声：“随你。”

“哪就做手擀面吃吧！”

她俩还是异口同声：“啊？！”

我知道，她们是在质疑我会不会做手擀面。但是，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在她俩充满怀疑的注目礼中走进了厨房，随后飘出了噪杂的锅碗瓢盆声。

经过我的一番神操作，手擀面是做好了，但面条非常粗、面汤也很咸，而我也面目全非，头发上飘了一层雪，眉毛上下了一层霜，灶台上凌乱堆放的是碗碟杯筷，地板上不清不楚的是油渍垃圾，特别是我那崭新小棉袄前襟和双袖上沾满了面糊糊和锅底灰。如用一个词描写厨房境况：一片狼藉；用一个词描述本人状态：十分狼狈……

我看道具和化妆工作业已就绪，放开嗓子喊道：“开饭啦！”

她俩一听我喊开饭，忙朝厨房这边走过来，想早点看到我捣鼓出什么样的手擀面。当她俩拉开厨房门，第一反应仍然是异口同声：“啊！”

看着乱如窝棚的厨房和邋遢不堪的我，以及那件备受摧残的小棉袄，媳妇的面部表情也随之从舒展到凝固，从微笑到嗔怒，就在我急迫等她说出那句让我面上尴尬、心里暗喜的话语时，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似乎要为我自导自演的激动人心时刻作证，但她最终没有说出“从今以后再也不要你做饭了”这句话，而是双眉微皱、略带责备地说道：

“嗯，第一次做手擀面，没有做成面疙瘩汤就不错了，这种小棉袄好洗，等会放洗衣机里转转、放暖气片上烘干就行了，明天接着穿它干活……”

面对画风突变的媳妇，我立刻判定自已精心设计的妙局已成败局，只是人家看透没有点透，给我留了点面子。顿时，我没了脾气，赶紧顺着台阶下：“好，好，先吃饭，今天厨房这个战场由我来打扫！”那天的手擀面虽然咸了点、油了点，但是兑了些开水，一家人吃得蛮香的。

人们常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事后，我在复盘检讨时感到，这次战斗失利的根本原因是我轻敌，拿了一件价值百把块钱的小棉袄作为武器，就想让老婆因心疼衣服而情绪失控、误入圈套，也太不把敌人当回事了。就在我盘算还能拿家里什么贵重物品下手，以达成我的既定目标时，媳妇假期结束返宁上班了，我的最新计划尚未出炉便泡汤了。

我们再见面时，已是腊月二十九，一家三口分别从徐州和南京回到老家沭阳，到家第二天武汉就封城了，老家也在开始封村封路。往年应接不暇的饭局应酬没了，我们整天待在家里陪着父母亲，倒也难得这样清静。只是，每天家务活全部落在我与她们娘俩身上。

大年初二餐桌上，她俩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这个假期比较长，因为疫情又不许串门拜年，人人窝在家里，外援肯定指望不上，一切家务都靠自己干”。

我不知她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模棱两可地答道：“是吗？！”

她俩看我有戒心，放缓了语气说： “做饭洗碗也不能都让你干，更不能简单地用举手表决的方法来定谁干，这样不公平，我们把家务分成做饭、洗碗、拖地、洗衣等项目，每次用石头剪刀布的办法来定谁来干什么，你看怎么样？”

见我没有立即表态，她俩又象征性地问我还有什么意见，如果没有意见从做午饭开始实行。一看这逼宫的阵势，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如用举手表决方法，家务活百分之百是我全包，用石头剪刀布，我幸许还能瞎猫碰个死耗子，少干几次。

从那天起，我们家时不时传来猜石头剪刀布声，饭前猜谁去做饭，饭后猜谁来洗碗，上午猜谁负责洗衣，下午猜谁去拖地，凡此种种，一切猜猜猜，大有无事不猜、无时不猜的架势。连我老父亲都讲，活了八十多岁，第一次这样窝在家里过年，第一次看到用这样的办法安排家务活。

其实，石头剪刀布这个游戏，多年来一直是我弱项，十猜九输，不然她们俩怎么可能发善心使用这个游戏规则？我也揣着明白装糊涂，自我安慰：随它去吧，多干点家务活还能打发时间，不然又能干什么呢？只是这样，把我这件小棉袄折腾的够戗，做饭时它被当作围裙，烟熏火燎的；拖地洗衣时成了工作服，水淋泥溅的；就连我葛优躺懒在沙发上看电视，或到小区传达室取快递都要穿上它，因为它遮风保暖、经磨抗皱，即使弄脏刮坏了也不心疼啊！因此，不仅我喜欢穿着它做事，媳妇也经常穿着它忙里忙外的。

有了这件小棉袄，我们干什么活儿都下得了手，再也不怕弄脏弄皱了羽绒服、休闲装什么的。干完家务活，小棉袄脏了，随手扔进洗衣机里转一转，甩干后挂到空调出风口的椅背上，第二天穿在身上仍然柔柔的、暖暖的，一点也不感到生分。这样的小棉袄，单位先后发了好几件，我从来没有留意它，也没有穿过它，总觉到它鼓鼓囊囊的，没有羊绒衫柔软贴身。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逼着我“窝”在家里，让我无意中把它当作家务工作服，才知道它有多么地耐脏抗皱，保暖也能顶上两三件毛衣！

随着疫情好转，当我回首这段特殊时光，惊奇地发现每位“窝”在家里的人，都有自己的“小棉袄"。这些“小棉袄”，以各种不同形态依偎在我们身边，贴心温暖，他们或是陪伴我们的亲人，或是朝夕相处的宠物，或是用心侍弄的花草，或是绕指把玩的物件，或是让人放飞思想的书籍和节目。他们静静地守候着我们，我们感知他他存在，无视他他依然存在，时刻见证着我们的喜怒哀乐。

一个家庭如此，一个国家同样如此。在疫情防控中，有多少像“小棉袄”一样的人。他们平时默默生活在芸芸众生中，当国家有难时义无反顾地顶上去，为国家、为人民扛事搏命挡病毒，条件再差不叫苦，工作再忙不喊累，表情一直是坚定的，目光始终是柔柔的。他们有着普通人的责任和情怀，疫情严峻时他们会真切的悲，防控需要时他们会踏实的干，疫情好转时他们会开怀的笑，不掩饰，不逃避，不逾规，不空谈，他们是坚守在祖国母亲身边的“小棉袄”…

这个春天，我的小棉袄贡献不小，它呵护我“窝”在家里干了不少家务事，暖了我自己，也暖了家人！

这个春天，祖国母亲的千千万万个“小棉袄”立了大功，奋战一线以命相搏，助力祖国母亲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他们负重前行已久，需要好好的休息，去看看春花、晒晒太阳，感受一下他们逆行守护后的神州气息。

好在，春分刚过，春时还长，一切都还不晚。

2020年3月23日 于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