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每个周末，我和爱人都会去老年公寓看望瘫痪已久的父亲，每次都能见到与父亲同室的琪琪，他同样瘫痪不能自理。相识四年多，琪琪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琪琪爽朗的笑声时时响在我的耳畔，他乐观的精神也时时感染着我，激励着我。这个周末的谈话更让我久久不能忘怀。</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琪琪今年37岁了，出生一岁多就患有小儿麻痹症，至今已瘫痪三十多年，枯瘦如柴，身体畸形，身材矮小不足一米，全身肌肉萎缩，常常疼痛难忍。语言功能存在着明显障碍，说话不清晰，说起话来相当费力，往往脸涨得通红，额头和脖子上条条青筋绽出，但又很爱说话交流，笑声也特爽朗。这样一个从出生至今身体残疾的孩子又遭遇了家庭的不幸，9岁时母亲去世，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当时幼小，父亲一人拉扯四个孩子长大，还要上班，费尽周折，饱尝艰辛。好在父亲后来由民师转正，现已退休在家。不幸的家庭孩子们都早早懂事，中间的两个妹妹先后帮着父亲照顾残疾的哥哥和幼小的弟弟，二妹大学毕业后在一个私立学校任教，大妹妹为了弟弟妹妹和残疾的哥哥，没能上学，长大后曾决心不嫁，其父亲再三劝说，三十多岁才嫁人成家。一家人患难与共，互相体贴，孩子们个个懂事有担当。弟弟妹妹经常来看望哥哥，送来电脑、手机、好吃的点心，大妹妹还主动让退休并且身体不好的父亲随其生活，最小的弟弟在外打工养家，和姐姐共同承担哥哥在老年公寓的生活费用。琪琪每当向我们谈起这些，并不觉得命运不公而痛苦，总是感到幸福知足。弟弟妹妹因工作忙来不及看他时，他也表示理解，说他们生活都不容易，自己拖累他们了，时时流露出歉意和愧疚。我常常被他那乐观的心态感染着。</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琪琪虽身体残疾，家庭不幸，但心胸豁达，乐观开朗，乐于助人。他时时和我们谈笑，我照顾父亲吃饭的当儿，他劝我学开车考驾照，说自己会开车不用麻烦别人了，求人不如求自己。我说学不会，害怕开车，他又劝我别学了，开车不是说着玩的，人命关天，并怂恿爱人给我买辆车配个司机，免得自己忙时顾不过来，还说挣钱应花在老婆身上，让老婆开心。我说没钱雇不起司机时，他又戏谑我不要哭穷，不给我借钱。说话时总是大笑不停，尽管全身抖动挣扎，仍笑声爽朗。我问他笑的时候身体和肌肉疼吗，他却说笑的时候就忘了痛了。我的父亲已失去语言功能，有时从床上摔下来时，他就急促按铃叫护工过来，护工如听不到，他就用手机给公寓老板打电话。看到我父亲大便拉在床上或把纸尿裤撕烂时，他也按铃叫护工过来，身体残疾的他总是还想着帮助比他更严重的残疾人。他也时时向我们诉说我父亲的情况，让我们常来看看父亲，并告诉我们，父亲年纪大了，见一面少一面，常来多看看，终生不遗憾。因而对于懂事的琪琪，我也心存感激，看父亲时常常多带一些水饺、羊肉等饭食分给他一些，他也很高兴地说跟着我父亲经常改善生活，对我们表示感谢，总是甜甜地叫我们“哥哥”“姐姐”。爱人工作忙或出发在外我自己看父亲时，他常常问哥哥为什么不来？因为爱人特喜爱琪琪，每次去都逗他开心，他们俩已很有感情了。琪琪手脚不灵便，但还心灵手巧，会用手机、电脑，经常看新闻、电影等，并且对手机电脑进行拆装维修，见面时他还和爱人谈国内外新闻呢。</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这个周末，我给父亲洗脚剪指甲的当儿，爱人又和他聊得火热。当爱人问他家弟弟妹妹谁还没结婚时，他开心述说着妹妹们都已完婚，外甥可爱富态，弟弟已有对象，女孩长得漂亮，不久就要结婚了。我无意中说了一句，只有弟弟一人没结婚了，他大叫一声：“姐姐，你说错了，还有我呢，我还未婚呢？”然后，又吃吃地大笑起来，似乎肌肉疼痛有些痛苦，全身抖动的厉害，挣扎的也更带劲。我顿时一怔，恍然大悟，不停地道歉：“姐姐还是老师呢，怎么不识数啊！”爱人也笑着打趣道：“你这个姐姐数学没学好，连我的车牌号也记不住，当数学老师肯定不合格，只能勉强当个语文老师了。”整个房间笑声一片，时时传到走廊里，连隔壁的能自理的老大爷老大娘也来听笑话，凑热闹了。护工也时时过来听我们交谈，告诉我们，琪琪还经常高歌，手舞足蹈，快乐无比。</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正谈笑间，我发现琪琪对面床上那位整天喋喋不休的老人不见了，床上叠放了好几床被子，我以为是家人接走了，便问琪琪他是否还回来。琪琪告诉我那老人永远不会回来了，昨天已咽气被家人接去火化了。我倒吸一口凉气，上个周末还见他端着饭碗吃饭呢，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又想起先前从这房间离世的老人已经有多个了，我问琪琪是否害怕，琪琪坦然淡定地说：“姐姐，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死亡并不可怕，我已习惯看这里的老人出出进进了。”看我发愣，他又安慰了我一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大凡来这个老年公寓的，多数为老年人，其中一部分是身体残疾、不能自理或半自理的老人，也有极少数能自理，但年老多病、老伴去世无人照顾或儿女不在身边的老人。叫名老年公寓，其实也有年轻或幼小的不能自理的青中年或儿童。在这里，我看到了残疾人痛苦的日常生活，老年人晚年的凄凉生活状态，和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为生活疲于奔命无法留在父母身边的无奈，不免有些伤感。可是琪琪是个例外，从琪琪身上我感受到了昂扬的生命状态和积极的人生信念，一种不屈从于命运的乐观豁达的精神，正如印度诗人泰戈尔在诗中所说：“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回报以歌。”而琪琪真正做到了“命运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十七个春夏秋冬，琪琪始终在床上与疾病抗争，克服了肉体上的疼痛和煎熬，竟修炼成这样坚强豁达的性格，内心强大如此，非常人所能企及。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2020年3月18日</b></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