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慈城的大宝山是个大坟场。年久失修，许多坟成了无主坟，坟倒棺裂，尸骨到处都是。为了我的“肛门裂”小疾不再严重下去，我偶尔回家一趟，吃上一顿用油“泡”的饭，大便就畅通了。我是决不会在家过夜的，为了抄近路，就连夜翻过大宝山，到了生产队。晚上山路黑暗不好走，一不小心就会踢到骷髅。我总是这样道歉：“罪过罪过，无意冒犯，我们知青也不容易，您多多包含。”说也奇怪，他们从来不为难我，一路平安。</p><p> 农闲了，队长今天宣布：明天休息一天。开心！下午收工也早，我兴匆匆地回家了。等我前脚刚跨进大门，便有人在背后大喊：“快带上笔，立即跟我走，去枫湾生产队大队书记那里报到！”一个年轻农民心急火燎地说。</p><p> “去那干嘛？”</p><p> “大队已经将工作组开进了枫湾，由书记亲自带队，要抓阶级斗争，把生产搞上去。叫你去当文书。”</p><p> “好，我马上吃饭！”</p><p> “还吃什么饭，来不及了，走！”</p><p> 天暗下来了。我带路，照例翻越大宝山。那农民说：“我怕鬼……”</p><p> “怕什么，有我哪！”</p><p> “你……”</p><p> “你不知道吗？我是知青，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封过的，鬼也会让道！”</p><p> 翻过大宝山，往北走，就到了同学何钧华支农的小队——枫湾生产队。</p><p> “你来了，好多问题可以解决了。”书记见了我很高兴，“这个枫湾生产队太不象样了，歪风邪气占上风，生产上不去，农民收入低。非整顿不可！你的主要任务是把这几天我们工作情况、我们核定的该队明年生产计划、生产进度措施等写好成文，要一式两份交给我。你要用点心，不要辜负大队对你的信任。”</p><p> “好好。等成文后先让您过目。不行就重写，直到您满意为止。”</p><p> 当晚召开了由全体工作组成员和枫湾生产队干部、骨干参加的会议。会上大队书记宣布了近几天的会议和工作安排，然后进行了讨论。我都一一作了详细的记录。我的肚子呱呱叫：已经十个小时没吃饭了！晚上，我被安排在贫下中农家里跟大队长一起住。哎，可能还要饿一个晚上，我想。这时，房主上楼来了，端来两碗吃的上来！意想不到啊！一碗放在大队长面前，另一碗放在我面前。</p><p> “小冯，吃吧。不用客气。”大队长说。</p><p> “哦。”这是什么？几年没吃了——桂圆加鸡蛋！稀罕物啊，真难为房东了，这东西是想什么法子弄到的呢……</p><p> 第二天上午召开小队全体社员大会，那就是搞阶级斗争。揭露批判几个四类分子，把他们平时说的话一律上线上纲，说成是破坏毛泽东革命路线，破坏“农业学大寨”，把枫湾搞乱搞倒。明明是出工出力了，也硬说是“出工不出力”。枫湾的四类分子个个骨骨抖，不敢抬头，不敢出气。下午会议继续进行，会议不再搞阶级斗争，而是解决人民内部矛盾。会上分别由大队书记和小队政治队长讲话。大队书记分析了枫湾存在的一些不良风气，警告一些人的不当言行，最后说了一些鼓励性的话。而小队政治队长则代表生产队干部做了检讨并表了决心，最后号召全体社员群策群力，把生产搞上去，让枫湾来个大翻身。</p><p> 第三天，书记不再唱主角，只作旁听，偶尔插上几句。主角由大队长来唱了。他召集了枫湾生产队的所有干部和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一起讨论，制定明年一年的生产计划。包括水稻种植面积、亩产量，蔬菜种植面积、年收入，其他副业生产、年收入，一个普通的全劳力全年收入，倒挂户减少百分之几……至于讨论到具体措施，甚至细到几月几日干什么！我的笔忙得啊，不停！下午不开会，工作组下田头走访贫下中农，听取意见。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办公室整理三个“文件”，有不明白的立即找有关干部。终于好了，那个累啊，紧张啊，不用说了。我找到书记把我写的那三个“文件”请他过目。他看了连连称赞：“好好，很具体，很详细。不用修改。”我说：“书记，那份《生产进度》是否列成表……”</p><p> “你不是已经列成表了吗？”</p><p> “我是说，把它写成大字报公布出来，贴在枫湾小队会议室里，让每个社员都知道。”</p><p> “很好，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