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笔记之时光与经典

会飞的鱼

　　我初读《红楼梦》时只有十来岁，一见倾心，手不释卷，废寝忘食。我的爷爷怕我“入魔”，最终把书没收了事。那时年纪太小，《红楼》中所见，无非是诗词歌赋、文采风流，聚散离合、儿女情长。

如今中年再读，已经不觉这是一部写爱情的小说。

如果把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的盛况和第六十三回“死金丹独艳理亲丧”的惨景放在一起，把第十八回“皇恩重元妃省父母”的奢华和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的混乱放在一起，把第十三回“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的精干和第七十二回“王熙凤恃强羞说病”的强弩之末的无奈放在一起，你会惊觉：天风海雨，扑面而来；家族沦落，末世悲歌。

钟鸣鼎食，终成大厦将倾，回天无力；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也逃不过黄粱梦醒。再读《红楼》，正如《桃花扇》里所云：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楼塌，非一日之功。曹公写《红楼》，层层铺垫方水到渠成；草蛇灰线，已绵延千里——弄权、乱伦、奢靡、无序……一步步将宁荣二府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而那几个才情出众、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也不过是这混沌末世祭出的贡品。

我中年重读《红楼梦》的感受和年少时已大相径庭。这是为什么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南宋词人蒋捷有一首词叫《虞美人·听雨》。他说：“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就是时光的力量。时光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鲁迅先生说，“一部红楼梦，道学家看到了淫，经学家看到了易，才子佳人看到了缠绵，革命家看到了排满，流言家看到了宫闱秘事”。这表达的正是经典的魅力所在。

我想，经典确实可以一读再读。因为，它还在那里，而读者你已经变得不一样。

2020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