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尊重

孙向荣

<h5>▲背景为坐落在西双版纳东风农场龙泉公墓内的知青墓。2018-12刁晓明摄。</h5>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生命的尊重</b></h1>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作者:陈新增 2020-3-17</h5><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图片文字与编辑:孙向荣</span></p> <p>  50年前的今天,1970年3月17日,咱们队友凌瑜,在小街医院病故离世了,他才刚刚23岁。</p><p> 在疆峰四队,我听到凌瑜死讯,心里猛然揪紧,一身臭汗匆匆赶到大勐龙,看见凌瑜蒙着白布单,孤零零躺在总场会议室墙角的桌子上,心如刀剜,泪水夺眶流下来。老同学还没来得及回北京探一次亲呀 !</p><p> 当时,不知谁跟我提起,能不能给凌瑜画张遗像,我止不住伤心,太难受,我画不了......</p><p> 就在几个月前,大勐龙与前哨农场交叉路口,我遇见凌瑜,他去场部办事。我和他说起我们一帮人探亲的情形,问他何时回京,路费不够可以帮忙。我知道,他把自己的工资寄给姐姐补贴家用了。他笑笑,姐姐让我以后少寄点,等钱凑够了再说吧。他挥挥手,脚步轻松,转身下坡,朝河边木桥走去。</p><p> 没想到,这竟是我和凌瑜诀别的最后一面。</p><p> 凌瑜在前哨十队当文书,可以说是他最轻松的一段日子。离开疆峰五队前,我曾从梯田带翻越几个山头,绕到十队去玩。记得付春生的母亲就在十队,老付的弟弟付秋生在此照顾老妈。1988年,在景洪,我到付春生李小云家,又见到老妈妈。提起凌瑜,她感慨说,凌瑜这伢子,太可惜了,他是累死的呀 !</p><p> 1968年,老北京知青五十五人到了东风农场,不久,凌瑜就成了五队猪倌。那时,凌瑜,刘青和我,同住一间茅草屋。喂猪是个劳累活,他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p><p> 每天天不亮,凌瑜就摸黑出去了。等吹起床号时,他常常扛根粗大的芭蕉杆,或是挑着两筐猪草,一头汗水满身露水地回队了。有时,他在伙房给炊事员张进辉孙宁帮厨,把莲花白菜叶冬瓜皮南瓜瓤和泔水,挑到猪圈去。有时,他抡斧子或抡大锤打铁楔子,帮着破柴火,再抱一些木柴去煮大锅猪食。切芭蕉杆,剁猪草,脱苞谷粒,把热腾腾的猪食倒进槽里。有时,起猪圈帮着把猪粪挑到菜地里。凌瑜常常提着马灯,很晚才回来睡觉。</p><p> 凌瑜初中获得银质优良奖章,高中是俄语课代表,他用蘸水笔写的花体俄文,典雅又秀美。凌瑜喜爱音乐,他总是眯着眼睛,把口琴吹得如醉如痴,外国民歌«西波涅»«宝贝»«鸽子»,都是他最爱吹奏的歌曲。我们星期天可以休息,可以去大勐龙赶街。凌瑜当了猪倌,很少有休息天,天亮忙到天黑,也难得悠闲地吹口琴了。</p><p> 1968年底,老北京知青分开的时候,孙宁曾问凌瑜,是否一辈子喂猪?他说,干什么都凭良心。我也劝他,调动一下,改变环境。后来,凌瑜去了前哨农场,和安歌塞外海南仲凯万京齐景西王惠民,号称八大金刚。</p><p> 安哥说起1967年广州二中红卫兵阿干,曾给中学红代会李冬民写信,问及复课事宜,李冬民让凌瑜回信。由此,他们书信联系不断,广州同学来京,凌瑜热心接待,一直到凌瑜去云南插队。广州同学得知,也想组织来西双版纳,结果最后他们去了海南岛。</p><p> 广州学生念念不忘凌瑜,十队的老同志深深记得凌瑜。作为任命连队文书,凌瑜对农场领导和连队老工人的破格信任,深深感动。重石般压在心头的出身问题,好像变轻了一点,他希望用百倍的努力,报答人们对自己的信任和重视。</p><p> 凌瑜白天和队里工人一起上山干活,晚上熬夜搞好队里的统计文书工作,早上又提着马灯为大家念语录读报纸。尽管他很劳累,但精神上是轻松的。身心加倍的付出总会断链。那几天,凌瑜高烧不退,吃不下饭,又吐又泻,他还是顶着烈日,拼命搬运土坯盖房子,终致支撑不住昏倒在地.....</p><p> 万万想不到,中毒性痢疾夺去了凌瑜年轻的生命。</p><p> 当年在前哨农场场部,老北京知青女生默默地扎白纸花。老工人连夜为凌瑜赶制棺材,两寸厚的麦赞巴木料,潮呼呼还未干透,外面刷上紫红色油漆。凌瑜棺木没用拖拉机运,知青男生轮流倒换,硬是用肩膀把棺木扛到了橡胶林地下葬红土地,每个人的肩头上沾满了斑斑漆痕,犹如殷殷血迹。</p><p> 在追悼会上,我们看见,有一个姑娘哭得特别伤心。后来,我们悄悄问十队老工人,凌瑜有没有女朋友?老工人摇摇头,晓不得。我母校25中是男校,男生不善与女生交往,凌瑜更是内向压抑。但十队的老老少少都伸大拇指,非常佩服凌瑜。凌瑜的生命得到了人们的尊重。</p><p>  在细菌病毒面前,人的生命是非常脆弱的。大自然需要敬畏,人的生命更需要尊重。回想当年文革动乱,莫须有罪状,凶狠的批斗,恶毒的侮辱,也会压垮人。生命得不到尊重,毋宁死,即便是老舍先生傅雷教授。</p><p>  凌瑜哥哥就近来农场办理后事,包羊皮的小木箱,只有几件破旧衣服,他的几本书送给队友留念。凌瑜的生命得到了尊重。五十年后,广州学生久久记得凌瑜的名字,我们还会深深地怀念英年早逝的老同学老战友。尤其己亥庚子年,经历了新冠肺炎病毒的生死疫情之际,我们更明白了生命的尊重,更懂得了珍重生命。</p><p><br></p><h5> 陈新增 2020年3月17日于北京</h5><p><br></p> <h5>  (编者注:陈新增是1968年12月北京首批赴云南的55名知青之一,是已故北京知青凌瑜和王开平的战友。下乡期间陈新增在疆峰农场(东风农场六分场)五队、橡胶加工厂及六分场学校工作。1975年末返京后陈新增在北京工艺美术厂当学徒,78届人民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到中国作协所属的《新观察》、《中国作家》杂志社当编辑,从中国作家协会创联部退休。)</h5><p><br></p> <h5>▲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来自京、沪、渝、滇的14382名知青上山下乡来到西双版纳东风农场落户。至1978年知青返城共有123名知青年轻的生命留在了中缅边境的红土地上。他们被集中安葬在东风农场的龙泉公墓里。图为龙泉公墓大门北望,孙向荣摄于2018年。</h5> <h5>▲知青墓坐落在龙泉公墓的西一区,与革命烈士刘德的墓为邻,上图第一排右起为革命烈士刘德、北京知青王开平、北京知青凌瑜。王开平和凌瑜是1968年2月首批赴滇的55名北京知青之一,在东风农场下乡期间因公殉职。刁晓明(原东风农场宣传科长)摄于2018年。</h5> <h5>▲出席东风农场建场60周年庆典的北京知青代表安哥(右)、李大明等向知青墓敬献花圈。孙向荣摄于2018-12。</h5> <h5>▲安哥在战友凌瑜墓前。安哥(彭振戈)是1968年2月首批赴滇的55名北京知青之一,现为著名摄影家。李大明摄于2018-12。</h5> <h5>▲李大明(左)和安哥祭扫战友凌瑜、王开平墓。2018-12孙向荣摄。</h5> <h5>▲李大明在战友王开平墓前。安哥摄于2018-12。</h5> <h5>▲东风农场建场60周年庆典大型文艺晚会以缅怀革命先烈拉开序幕。巨幅投影照片左起:革命烈士刘全智、北京知青王开平、北京知青凌瑜。2018-12孙向荣摄。</h5> <h5>▲已故北京知青王开平(左)、凌瑜 。 2018-12孙向荣摄于东风农场建场60周年文艺晚会。</h5> <h5>▲将下乡期间已故知青的名录展示在缅怀先烈的舞台上,收藏在东风农场的博物馆里,体现了东风农场对已故知青年轻生命的尊重。2018-12孙向荣摄于东风农场建场60周年庆典文艺晚会。</h5><p><br></p> <h5>▲2018年秋,在东风农场博物馆的修复工作中新增了《长眠在龙泉公墓的东风农场知青》名录版面,以铭记在上山下乡期间献出宝贵生命的知识青年。版面前的展柜里收藏着已故北京知青王开平在农场工作期间的遗物。2018-11-20孙向荣摄。</h5> <h5>▲北京知青安哥在东风农场博物馆收藏王开平遗物的展柜前,背景是安哥在凌瑜和王开平墓前的巨幅照片。2018-12孙向荣摄于东风农场。</h5> <h5>▲北京知青凌瑜(后排左一)、王开平(后排右一)下乡前在京西门头沟煤矿。图片摘自何龙江微博。何龙江是凌瑜和王开平的战友,1968年首批赴云南的55名北京知青之一。</h5> <h5>▲左起凌瑜、王开平、王惠民、黄复祖1967年在京西门头沟煤矿。除黄复祖外,图片中的其余三人1968年2月下乡至云南西双版纳东风农场。王惠民于1978年知青大返城时回京,凌瑜和王开平将年轻的生命留在了中缅边境的红土地上。图片摘自何龙江微博。</h5> <h5>▲1970年3月18日追悼会上的凌瑜遗像,身上覆盖着“首都赴云南支边红卫兵”旗帜。摄于前哨农场(东风农场五分场)场部。图片由陈新增提供。</h5> <h5>▲追悼会结束后,北京知青抬着战友凌瑜的棺木步出前哨农场场部。抬棺者左侧是卢海南;右侧是李大明、张进辉、黄强祖、安仲凯、齐景西。摄于1970年3月18日(凌瑜去世第二天上午),图片由陈新增提供。</h5> <h5>▲北京知青彭振戈(安哥)、王惠民、卢海南、曾塞外等向战友凌瑜墓敬献花圈,1970年3月18日摄于前哨农场。图片由陈新增提供。</h5> <h5>▲凌瑜落葬后,同他一起下乡的战友,(1968年2月首批赴滇的北京知青)在凌瑜墓地合影,背景是成片的橡胶林。1970年3月18日摄于前哨农场。图片由陈新增提供。</h5> <h5>▲2003年东风农场龙泉公墓在勐龙河畔破土动工,2004年落成。同年二月凌瑜的墓由前哨农场(东风农场五分场)迁至龙泉公墓内,与战友王开平的墓为邻。图片由陈新增提供。</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