劁人老绥远韩氏老绥远韩氏 原创作者 2020.03.18 16:41 原创发表在 原创文学

相约林海同行

去势，之于人，则谓之阉；之于猪，则谓之劁；之于驴马者，骟也。

雁北农村家家养猪，或过年杀而食之、或出售贴补家用。捉回乳猪来，为确保其安心长肉，避免钟情、怀春，到五个月龄左右都会将其睾丸或卵巢割掉，谓之劁猪。去势后的小猪性情温顺、便于管教，肉也长的好，没有异味！

劁猪，算是兽医最简单的外科手术。不需要缝针、也不需要抗生素，其道理和古时阉人当太监相似。

扯上面几句闲话，是为了说当今的故事。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要求男人女人们绝育，要从根本上解决做爱怀孕的问题，于是从上世纪的七十年代开始推行结扎术。此法与劁猪无异，稍有不同的是，劁猪是在土地上，而劁人一般在大队部的长条桌子上。或者攒够一拖拉机斗子，贩运生猪般送到乡卫生院等屠宰点。

雁北乡野草民粗俗、昏愚，不知世间竟有“阉”字。人畜去势、众口一词皆曰“劁”。

表哥当过赤脚医生，有一回他配合大同来的大夫做计划生育手术。医疗队排成一排先唱歌，老乡都不知道深浅，还跟着唱：“计划生育好，一个也不少，两个刚刚好。”唱完就开会，民兵把着现场。一家一家过，二十多个，一口气都干完了。

得胜堡的劁人一般都在大队部。据知情人讲，几名操刀手，将育龄妇女按在长条桌上，剥光衣服，露出雪白肚皮，手起刀落、红光崩裂，刹那间输卵管切断。从此，你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让金风玉露相逢；再颠莺倒凤也不会珠胎暗结了。

据劁完的女人们说，进去后先是验血、然后清洁。用洗衣服的刷子刷肚皮时，好痛；用刮胡刀刮毛，那动作真麻利，就像搞死猪一样，有的人还被刮破了肚皮。

有的还补充说：进去、躺下，那长条桌真别扭，要把盆骨支的很高。局部麻醉后，感觉只是用一个什么东西拉了几下肚皮。割的时候不咋痛，但感觉里面很不舒服，那一大把地方都揪的死死的，好难受。我想缩回来，她们不叫我动，说是盆骨滑下去，会更痛。我看着墙上的一个挂钟，觉得那表针走的真慢……

得胜堡一般不劁男人。在村民们想来，一个男人做了结扎，就等于残废了自己裤裆里的家伙。没有了这个家伙，不但没力气犁队里的地，家里的“地”也没本事“犁”了！据五舅说，他见过外村被劁的男人，干活腰软肚硬、柔弱无力。手术稍有差池，甚至胡须脱落、声音变细，活脱脱太监的摸样。五舅的话我不信，既然睾丸还在，咋能变成这个样子呢？

听说，女人结扎真是受罪。那两根管子接近盆骨底部，要从肚子很深的地方拉出来；男人结扎只是在睾丸上拉一下，最后创可贴就能搞定。

那年，为了破除迷信，得胜大队的队长带头下大同把自己给劁了。他下车后叉着胯慢慢地走回家，人们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裤裆。人们急切地想知道，队长是不是从此就成了太监？那个代表着男人尊严和张狂的一嘟噜东西是不是还在？他那如花似玉的老婆今后谁来伺候呀？队长被人问的急了，停下脚步说：“谁说男人结扎就是割掉那玩意？人家就是把输精管捆住，别的又啥也不动！”

“输精管？还捆住？”人们闹不机密。

队长曾与五舅私下细述手术过程：“我躺在手术台上，脱下裤子，下面的一大堆东西全露出来了。一个年纪稍大些的护士安排一个小护士说：‘把毛先剃了！’那个小闺女就一手握着我的JJ，认真地剃了起来。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让女人给剃下面的毛，羞得脸上发热，差点吼叫起来。刚开始感觉痒痒的，后来有点痛。毛剃完后医生上来了，不知手拿了个橡皮筋还是甚，套在我JJ的沟沟里，另一头用东西把它拴在了我的衣裳上。我的胳膊腿也被拴住，动弹不了。旁边几个医生忙乎了一阵子，我突然感觉有人抓住下面的蛋蛋住下拉，后来又有什么东西卡在上面了。随后上面被刺了一下，又痛又胀，我估计是在打麻药了。过一会就感觉不到什么痛了，又过了一会，感觉腰部一阵酸麻，可能是拉出我里头的东西了。前后也就半个钟头，手术就完了。我穿起裤子，逃出了手术室……”

“在医院歇了大概俩钟头，我就回家了。医生吩咐我，为了避免后遗症，两周内不能铜床，我说，我家哪有铜床？只有一盘土炕。大夫又说，就是不能和老婆日鬼！后来我忍了两礼拜不敢和老婆亲热……”

后来很久，队长只要露面，村里的男人女人都盯着他的下巴看，奇怪的很呢——队长的胡子似乎比以前还浓密。

劁猪难免会感染，导致伤口发炎甚至死掉，这时“劁匠”会赔偿主家猪价的。劁人同样也会造成伤害，但那赔偿却是象征性的，根本不足以养育死者的儿女。得胜堡有个女人因为感染死了，家里仅得到很少一点抚恤金。从那之后，男人开始颓废，地里长满荒草，姐妹三人衣衫褴褛。原来欣欣向荣的五口之家一下子变成了死烂不亲的破落户，让人着实心疼。

那个男人后来懊悔地对人讲：“早知道不会变成太监，说啥我也得替孩子她妈挨这一刀！”

记得表哥跟我说，雁北曾有个九十多岁的疯婆婆喜欢唱“顺口溜”，在民间广为流传，由于无人记载，很难收集完全。但有一些很出名的，人们还是记住了。像文革时她曾唱“中国大改良，拆了大寺盖学堂，咋拆的咋盖上。”过后人们回想，这里疯婆婆说的“大改良”即粉碎四人帮呀；“拆了大寺盖学堂”即文革时拆寺院盖学校，“咋拆的咋盖上”即改开后许多地方出于旅游的需要又依样重建起来。

文革时她就唱：“楼上楼下，灯头朝下。”无疑是说眼下住平房点油灯，有朝一日人们会住楼房点电灯。还有“劁骡子劁马，还要劁人。”都有非凡的预见性。

据说零三年“非典”前两个月，她曾唱：“集上没人，庙上没人，学校关门”，刚开始人们不明白，等“非典”来了人们才知道她说得是什么意思。

听说堡子湾公社还发生过“五保户”老汉做结扎的事。原来，那里的计生干部为了完成结扎指标，到处找“壮丁”。这个老汉在挣得三百元钱以后，就成了“壮丁”之一。

某地搞计划生育，上避孕环有指标，如果育龄妇女不想上，可以让婆婆代替。有一位老太太为了不让儿媳上避孕环，就代替儿媳妇上，替到第四儿媳时，大夫说：大妈，你都上过好几回了，再上就成奥迪了！哈哈，信不信由你！

后记：

大前年，我回大同。有一粉丝请我吃饭。他年逾而立，未有成家。我再三询问，不得已，他给我讲了他个人的悲摧经历，他说：

我是11岁那年被绑匪阉割的。那时候我爸承包煤窑，家里刚刚富裕起来。

我是有天晚上出去玩的时候被人拖上了一辆面包车，嘴巴眼睛都被贴上胶带，手脚也被胶带捆住。绑匪里有个女人打手机跟我爸要钱，自始自终我只听到这个女的声音，别的绑匪一言不发。第二天绑匪大概是跟我家里沟通好了，说拿着钱就可以放了我，然后让她同伙去拿钱，接着我就听到有人下了车。

后来车开了一段挺颠簸的路停下。女绑匪接了个电话，我估计她们拿到钱了，该放了我了。结果女绑匪开始拿刀割开我的裤子，一边割一边说我爸不讲信用，说好十万，结果才放了七万。然后说，他们拿不到全部的钱。也不会给我爸全人。然后我就觉得有只手抓住我下面，她说卸你胳膊腿以后你就残了，不好，不行我给你骟了哇。

我当时拼命挣扎，这时候又有一个人按住我，之后就是这辈子最痛苦的回忆。疼痛像电流一样从胯下分左右两路经过后背直冲大脑，耳鸣、呼吸困难、心跳特别沉重。我能感觉到刀片是来回划着切割的，血奔涌而出。中间停顿了一下，切割的方向还调整了。

我感觉自己就剩一口气吊着，随时可能死掉。后来一度想干脆这口气我不喘了，死了算了，万幸还是挺过来了。我最后能感觉到自己下面有块肉离开了身体，疼痛减轻了不少，嗓子也可以呜呜地发声了，之前根本没力气喊疼。然后我就被推下了车。

过了一会儿，我缓过来一点，才发现手上的胶带已经不在了，我撕下眼睛和嘴上的胶带，想看看自己的伤势，但是又不敢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过了会，才慢慢把视线转向自己受伤的地方，只见胯下被一块破布捂住，血已经渗透了。我忍着疼揭开破布，里面只剩一片巨大的伤口，整个器官都没了。然后我就开始哭，不久就有人来解救我，但割下来的器官没有找到。

他说完后，面容非常悲怆，同席其他人也默然无言。分手时，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叮嘱他要珍重。因为我除此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慰藉他那颗残缺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