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荒凉之美”

言和意顺

<p>  看过市作家协会主席素素的一篇游记《荒凉之美》,写得是辽河入海口的一大片芦苇荡,很为她当时的情绪所感染。可以想象,一个饱受大城市喧嚣拥挤之苦的人,某日突然发现,在陆与海的边缘,在一座城市的身旁,竟有一片大芦苇荡在那里苍茫着、古寂着,其心情该有多么激动。素素说:“站在那一片大芦苇荡里,我知道了什么叫荒凉,知道了荒凉原来是无法言说的大美。”其实,在环境问题日益严重的今天,以荒凉为美,早已不是文人的专利了。 </p><p><br></p> <p>  遗憾的是,素素描写的这种景象,已经越来越少了。如她所言,这种荒凉的魅力,曾被人类无知地厌弃,而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之后,再一次拥抱它,人们才惊异地发现,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荒凉之地了。像许许多多的自然遗产一样,人类以旅游的名义徜徉在其中,无异于走在了回去的路上。正所谓,拥有时并不知道怜惜,失去了才知道它的珍贵。</p><p> 读素素的散文,我的思绪有时也像苇花一样飞扬着,而且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大海那边,在素素的字里行间,叠加出一块久违了的“荒凉之地”。</p><p> 那是我老家王家岛的一块芦苇塘,岛里人都叫它“南大湾”。只可惜,它没有盘锦湿地那么好的命运,它先是被一场“战天斗地”的学大寨运动毁容,后又成了“招商引资”发展水产养殖的牺牲品,那无可替代的难以再造的“荒凉之美”,只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p><p><br></p> <p>  顾名思义,南大湾即是我们村南端的一个湾子,面积约百余亩。三面环山一面朝海的地形地貌,造就了这块全县最大的湿地。当然,与盘锦的那片世界最大的芦苇荡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了,所以,我称之为“塘”而不是“荡”。因它坐落在一个只有5平方公里的小岛上,这才显得弥足珍贵了。与盘锦湿地相同的是,它也处在陆与海的边缘。每当雨季,南大湾便积满了水,汪洋一片。而到了枯水期,湾子干涸了,又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泥潭。</p><p> 南大湾的周边水域,生长着数不清的水生植物,像许多湿地一样,芦苇始终是这里的主角。</p><p> 春天,沉睡的苇田苏醒了,开始返青了。芦苇先是春笋般露出尖尖的芽,仅几天时间便碧绿一片,湾子里像铺上一块硕大无比的绿色地毯,静静的碧水为其缀着花边、嵌着纹线……夏天,苇草在讯期水位持续提升的不断催逼下,蓬勃生长,芦苇的个头儿由寸许、盈尺而迅快成长到丈余。此时的南大湾,是一杆杆绿色的旗帜、一丛丛绿色的营帐。徐风拂来,整片的翠绿不约而同地斜向一方,好似训练有素的舞者在翩翩起舞。秋天,苇草经过盛夏烈日的炙烤,渐渐变得成熟起来,芦杆开始变得绿中泛黄,杆头抽穗了。穗子渐渐胀大而开始蓬松开来,由胭脂色而洇成紫灰,最后定格为银白色。这一刻,南大湾到处都飘散着淡淡的清香,展现着古人所描绘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情画意。现在想想,仍不觉有些陶醉。</p><p><br></p> <p>  这样原始版的生态环境,自然是飞禽和鱼儿觅食、栖息的绝佳场所。若是在晴朗天气里,湾水波平如镜,此时走进南大湾,你越发会感觉出它的灵性和生动。湾的上空,常有有仙鹤和白鹭展翅飞翔,芦苇塘里,成群的野鸭或筑巢孵卵,或带着小野鸭游动觅食。那些不知名字的鸟儿们,则攀住芦苇的秸秆,亮着一副好歌喉,发出婉转悦耳的鸣叫声。如果静下来专注于水中,你还会看到一群群尺把长的梭鱼飘忽上下,尽情地遨游,一不小心惊动了它们,“唰——”,倏忽间钻进深水,无影无踪。</p><p> 守着这样一个好去处,南大湾便成了上帝恩赐于我们这些渔家之子的乐园。小时候,我和我的同伴们在海水中泡腻了,便会结群来到南大湾嬉闹。有时候,我们模仿孙犁小说《芦花荡》中的情景,分出敌我两队,在芦苇塘里进攻和躲藏,玩得野了,脚被芦苇划破了也没觉出疼,还要编出谎言搪塞家人的追问;有时候,脱光了衣服,趟进湾子的深处打水仗,直到有一天大人告知,湾子里有“水眼”,陷进去就出不来了,这才罢住;也有的时候,轻手轻脚觅进草丛,专去捉野鸭或找野鸭蛋。那时候还没有保护鸟类的意识,至今回想起来,还觉得是一种罪过。不管怎样,南大湾带给我童年的快乐,却是终生难以忘却的。</p><p><br></p> <p>  忽然有一天,隆隆的开山炮声打破了南大湾的宁静,一场劈山填湾的战斗打响了。那人欢马跃的大干场景,也曾让我激动不已。经过整整一个秋冬的填埋,南大湾被一层厚厚的黄土覆盖,王家岛最大的一块“大寨田”终于造成了。谁知胜利的欢呼声没过多久,随着又一个雨季的到来,南大湾再次成为泽国,变为荒凉,只是原本的生机荡然无存了,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的“湾边人”,只能用陌生的眼光打量他们昔日的“伙伴”,无奈地听着它的哭泣和呻吟。</p><p> 几年前,我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专程到了南大湾,去搜寻记忆深处的它,可见到的景象不禁令我有些茫然。湾的中央,挖出了一个大大的方塘,四周码着整齐的石墙;湾的侧面,一排红顶砖瓦房格外抢眼,院内堆放着成垛的养殖物资。原来这里已变成了一家养殖公司的生产基地。南大湾好像不再荒凉了,似乎还有些繁荣的意思了。</p><p><br></p> <p>  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有一些异样的感觉。我还是怀念当初那个未经开发的原始版的南大湾,怀念湾边的茅草房升起的袅袅炊烟,怀念曾以伟岸的姿态呈现在我面前的芦苇塘,怀念在芦苇塘里竞自由的飞禽和游鱼,还有儿时发生在这里的一个个真实的故事……只是,这一切都已然成了我的美丽乡愁、绿色的梦了。</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图片来自网络)</p><p><br></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