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书信∣原创散文

👦 文华

书信是一种向特定对象传递信息、交流思想感情的应用文书。在许多年中，书信是我们的精神支柱，它承载着亲友的喜怒哀乐的信息，支撑我们度过那段苦涩难耐的时光。

小的时候我总以为书信是一件奇妙而诡异的玩具。那时候邮递员常常骑着深绿色的自行车到故乡的小学。他从绿色的邮袋里取出一摞厚厚的报纸和书信递给老师。上课前老师左腋夹着课本，两手捧着书信来到教室。他瞥着信封将一封封贴着邮票、盖着红戳的书信或者汇款单，分发给了我们。我们成了小信使，放学后把它们送到收信人家中。看到他们读信后眉头的皱纹渐展，心想这一封封书信也是一件件玩具，令人欣喜，也令人忧愁，牵动着人的情感。

　　第一次写信的时间是在小学三年级，由父亲口述我执笔写给远方的姑姑，当时不知道写信的格式，也不会遣词造句，父亲说什么就写什么，不会的字就用拼音代替，父亲不计较写的好与坏能够表达意思就行。写第一封信的时候，不仅手心冒汗就连鼻尖上也挂有汗珠，其紧张的程度可想而知。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从此以后家里写信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头上，从那时开始，就特别留意写信的格式和用词造句，慢慢的就熟悉了怎样写信，等到小学毕业，不用父亲口述就能顺利的把信写完，写完之后再读给父亲听，父亲多数情况下都表示满意。

其实，写信是一种感情的投入，思路也会跟着感觉走，笔尖吐出的字真切而随意，特别是写给好友的，是思念、是牵挂，是一种难舍真情的流露。一旦有了情绪，就会有说不尽的话语，一页、两页、三页，甚至数页，写完一封觉得情绪未了又继续写另一封信。代父母写信的任务伴随我到入伍从军，交给了弟弟妹妹。

　　刚步入军营所见的一切都是新鲜的，陕北黄土高原的石砌窑洞，他乡异域的特有风情，对这些所看、所想、所感总想毫无保留的向远方亲人、朋友描述。然而，新兵连的训练是紧张而紧奏的。白天是严格的军事训练，晚上还要进行政治和条例学习，学唱军营歌曲，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写信的时间都难以挤出来。对那些要紧的信，只好到了晚上吹了熄灯号，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艰难的书写。尽管是在昏暗的手电光下书写，但由于思想集中，情感真切，急于表述，那饱含着情感的字，就像涓涓小溪，欢快奔流，很快歪歪扭扭的字就布满了信纸，一封封情真意切的信就一气呵成了。写好的信先将墨水晾干，再折叠好，装入信封内。第二天起个大早，将鼓鼓囊囊装着一颗颗真诚心的书信投到离新兵连不远的营部邮箱。投信前，还要仔细看看地址写错没有，邮票是否贴足，然后眼巴巴地投进信箱，等听到信落入邮箱内发出细小的响声，心里才会踏实地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翘首以盼的等待，带着焦急、期待、思念的心情。等信的日子是种煎熬，煎熬得茶饭不香。越是心急，越是感觉到时间停滞不前；越是心焦，越是感到精神压力巨大。反复考虑着对方是否收到？是否繁忙没时间回信？是否因言语不当误会生气？甚至翻出以前的信件寻找着蛛丝马迹。那个时候，我们像蜜蜂一样辛勤地在连部门口徘徊，像警觉的猎犬一般时刻聆听着邮递员的脚步声。每当看到连队通信员捧着一大沓信走来，心中别提有多么的兴奋、激动，希望那一沓信中能有自己的几封。

该来总会来，惊喜总是在心灰意冷的时刻出现。信拿到手小心的抖一抖，常须躲闪避开周围警犬般的耳目，使得书信的来去变得隐秘而鬼祟，那仅仅只因为小小的信封承载了最大的私人空间。读信，实质上是读最真的灵魂。看另外的灵魂在生活中如何挣扎，又如何卑微地活着。我们的生活，何尝不是如此？手轻轻的触摸着我们青春里的心事，烦恼，也感受着朋友的关心问候与祝福，心里盛放着一杯水，感动从中溢出，流过一股暖流。

　　书信的年代我们活在文字里。收信、读信和复信，似乎每天都充满着希望。快乐，是那么的触手可及，因为每天都是有所期盼的，而那期盼又是那么具体简单，那么容易实现和触摸，年少的心，总是被希望和等待的快乐涨满着。信件里的文字充满了善意的夸张，虽有点自欺欺人却助我们度过精神饥荒。那里每一封书信都充满着被检查被告密的危险，有多少悲惨的故事源于书信引发的祸端。但书信仍在继续着，仍有那么人多痴心不改。书信是书信年代连通外界仅有的通道，惟一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无论是盼信拆信回信寄信，每一个琐碎的过程，都让人愿豁出去抛洒所有的废话和激情。

鸿雁传书，是一个温暖而美好的字眼，书信，亦如是。一封封信，那是情感的累积。曾几何时，我写信的时候基本不用考虑太多，摊开精心挑选的信纸，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注于笔端。内心世界的欢喜有时不能酣畅淋漓的表达，强压于心，就把这份感受洋洋洒洒抛洒于纸上；内心世界的孤寂有时不知向谁说，空荡荡的就像没有人烟的操场；尤其是郁闷的时候，心里话儿也只能宣泄在纸上，同时把我们的思念和祝福，通过书信传递着，字里行间充斥的是思家的温暖，友情的温馨，爱情的浪漫，那一个个小小的信封承载的是多么沉甸甸的感情。细读且品味着这满溢亲情、慈爱、关心、友谊的语言，仿佛置身于爱的怀抱中，让人感受到拥有写信的人生是多么幸福美好，更让人领悟到人间的真善美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激励我们倍加珍惜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如今书信渐行渐远，什么都有了。当网络普及的时候，手机也好，电脑也罢，我们面对的是工整、端正、冰冷的字体，而非有着情绪、带着温暖的字迹，可看而不可触。距离是美，等待更美。零距离的网络与通讯，给我们带来了诸多的方便，却诋毁了一份份凄美和诗意的心情。

突然间想起，我都很长时间没有写信了。轻轻抚抚手指，原来中指握笔处厚厚的茧子早已经无处可寻了，就如同笔、纸、书一样，在我们的眼前日渐模糊，然后消失不见。

好多东西的确遥远了，遥远的再也找不到原来的感觉，只是很希望，在哪一天，能收到久违的，盼望已久的，或是出乎意料的一封来自远方的老朋友的那一手熟悉的字迹，或者哪怕是一封电子邮件呢!想想，似乎有点奢侈了，书信作为一种重要的交流方式，在不久的将来，会不会成为一种遥远的绝响，只在想象中茂盛或凋零？

　　田文华，男，庄浪万泉人，曾毕业于原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现供职于某省直机关，业余时间笔耕不辍，自娱自乐，有百余篇小说、散文等在《人民文学》《十月》等报刊发表，部分作品被收编入《读者》《神州魂》等书籍，先后发表新闻作品千余篇，出版书籍2部，多次获各类新闻、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