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拖拉机印象

林润源

<p>  一、初见拖拉机</p><p> 那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在故乡赤水街墟场上,第一次看到了手扶拖拉机。当时,交通运输很落后,来镇上赶墟的,大都是徒步从赤水、国宝、美湖、上涌等周边乡里的乡下人,他们挑着自家农副产品来卖,再采购些家里需要的东西。当然,也有来街上玩耍凑热闹的。而一些贩子,还有打拳棒卖膏药的,他们会提前到街上客栈住下。墟日,全街上人山人海,是赤水街最热闹的时侯。也记不得这第一辆手扶拖拉机是谁开来的了,只记得人们对这铁家伙评头品足、东摸西看。“小鬼不识大猪头”,少年家们犹为好奇。当时,这手扶拖拉机有五个轮子,也就是说,机身有三个轮子,后斗两个轮子。拖拉机手的脚下有个小轮子,机身没挂后斗也可以驾驶着行走。而后斗可与机身分离,需要拉货时才与机身对接上。散墟了,”突、突、突”,拖拉机手摇动拖拉机发动,要离开墟场开走了,少年家们为过把坐车瘾,纷纷争先恐后,一拥而上,“猴”(攀)上了后斗,“猴”得人一多,拖拉机两头重中间轻,不堪重负,手把一歪,呯地一声,从中间翘了起来,中间的轮子与拖拉机手离地腾空而起!大家吓得不轻,慌忙撒手作鸟兽散!腾空的轮子与拖拉机手又呯地一声落下地来,把驾驶员也吓得尿汤都快要流了出来,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引得街上人们阵阵嘻笑!这是拖拉机留给我最初的印象。</p> <p>二、坐上拖拉机</p><p> 高中毕业,待业在家。多方探索谋生之道,未知前程路在何方。常言道:一艺在身,终生受用。于是,拜师学作木(木匠)。那年夏天,师傅与人谋,欲往尤床套买平价尿素,赚点差价,弥补家用。我随同前往,不料扑空,空手而返。行走乡间,但见一条粗大花蛇游走于坡边,心里顿觉不祥。到了上春洋,幸遇军车从永安运水泥路过,允许我三人搭坐后车厢回到赤水。刚到家,忽闻师傅惊叫:钱丢了!180多元,这在当时,无异于巨资!回忆丢钱过程,并逐一询问同车人,均称没看见,似乎只有从车上掉到公路上的可能了。看着师傅痛苦的样子。“初生牛犊不畏虎”,抱着万一希望的想法,我与同学带上雨伞,打着手电筒,连夜沿公路向春美寻去。</p><p> 一路前行,将近石狮崎,已近夜深。一道闪电过后,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我俩躲入道班屋廊下,生火烤衣,道班始终未见人影。雨稍停后,我俩继续前行,直至寻至杉树格,没找着钱包。此时,天已放亮了,不必再找了。在农家讨一碗粥吃后,返回。当时,公路车辆稀少,打不到车,又一路走回来。当时,“一弹螺,二黑皮”,当司机很威信,当个手扶拖拉机手也很“牌子”!有一顺口溜可佑证:“平路爬岭使大火,转弯过角弹大螺。若得司机来坐坐,恰好蚝干炖咸粥!”行至半路一坡上,坡下传来“突突突”拖拉机声,一会儿,一辆手扶拖拉机蹒跚着爬上坡来。我一看,车上的两人竟是春美中学校友(同校不同班),经请求搭车,却不允许。此时疲乏之际,若能带我俩一程,必定一生感激不尽!人间冷暖唯自知,不奈之下再前行。</p><p> 走到内村里,在这十分疲惫之际,师傅借的手扶拖拉机来到了!我们坐上了拖拉机,山回路转,拖拉机象马车一样欢快地向赤水行进,心里顿时阳光了起来,没有了一夜奔波的辛苦。每当忆起坐上拖拉机回家的情景,就象电影《青松岭》里,张万山赶着马车出庄一样,豪迈情怀而信心满满。“长鞭吔,那个咿呀甩哎……,叭叭地响耶……哎咳依哟,赶起那个大车出了庄哎咳呦……!”</p> <p>三、最远的行程</p><p><br></p><p> 七十年代末,我又有了一次坐拖拉机路途最远的行程。那一年,我哥举家从永安迁往香港定居。我哥吩咐父亲,要把放在工作单位永安县税务局的家当运回赤水老家。</p><p> 当时,运输车辆紧缺。父亲联系了赤水公社一部大型拖拉机。德化县地处山区,拖拉机并不适应于田间机械化耕作。手扶拖拉机偶尔还能见到在有洋面田的地里犁地,而大型拖拉机几乎是买来跑运输的。大型拖拉机的前轮直径犹如小车一样大,后轮则又宽又高,两旁宽宽的后轮盖上,周边焊有扶手,适应于乘坐之需。由于大型拖拉机几乎用来跑运输,所以,就用角铁做框,铁皮包裹,喷上油漆,前后装上玻璃窗,两边有窗有门而改成的驾驶室,可以遮风挡雨。上午,姓周师傅载上我们父子俩,我们分别坐在两旁后轮盖上,出发往永安而去。</p><p> 永安,当时也是福建的工业基地。这里有著名的永安水泥厂、永安维尼仑厂、永安汽车厂等等大型国营工业企业。我初到永安,感觉这里比德化繁华多了。我平生第一次看到火车,第一次坐上火车,也是从永安坐到厦门,早上九点多列车从永安出发,直到傍晚六点多才到厦门。 我哥从五几年离开赤水到永安,在永安工作生活了二十几年。后来,七十年代招工到永安工作的老乡们,都与他成了要好的朋友。</p><p> 我们一路 过大田,到永安,联系到了大哥单位同事,说明来意。同事很热心,找单位开了证明,以备路上万一盘查之需。次日,装好全部东西,开始返程。还算周师傅驾驶技术超捧,一路平安无事。但回程的一路颠簸,感觉比昨天难受多了。因为,大型拖拉机没有避震,坐在后轮盖上硬梆梆的,人的后背不敢靠,一靠上被角铁硌得生疼。忍着背后的疼痛,傍晚,终于回到了赤水老家。我真佩服父亲的坚强,一大把年纪的他,竟能坚持下来!</p><p> 坐拖拉机这么长途的行程,仅此一次,却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p> <p>四、秘密的行动</p><p> </p><p> 上世纪八十年代始,计生工作越抓越紧。当时,乡镇的重点工作,群众戏称为“三抓”:一抓秋粮入库(即秋收后,乡里派工作进村,挨家挨户催交三提五统,征购粮);二抓征兵入伍(完成年度新兵入伍任务);三抓查某脱裤(育龄妇女,计生对象结扎、查环查孕)。其实不是,乡镇工作千头万绪,只是这“三抓”是硬任务,比较重要而已。每年开展轰轰烈烈的计生重点月活动,县领导到挂钩乡镇亲自坐镇指挥,县直单位派员到挂钩乡镇配合开展计生工作。</p><p> 大阳乡是我单位挂钩乡镇,我去过几次,对该乡九个村基本了解。这天傍晚,县领导颜副主任把我们召集一起,布置今晚突击检查东溪村任务,要求秘密行动,不得走漏消息,千万别让计生对象溜了。晚饭后,一支由乡镇和县直单位人员组成的计生工作队在陈副乡长带领下,乘坐手扶拖拉机,沿着机耕路一路颠簸到达东溪村的邻村南溪。从南溪到东溪还有六公里多,不通公路,只有一条人行小路。该村地处偏僻,山路陡峭,我们一行人翻山越岭,有时要过窄窄的独木桥,有时要过高高的田埂。这里的梯田,人称“尺二田、丈二岸”(意思是田面窄小,上下丘田却离得高),行走在这小路上,对于乡镇干部来说,如履平地,不算什么难事。但对于长期在机关里工作的人来说,却是心里有苦口难开!面对自然环境的考险,输人不输阵,怕被人嘲笑,心里害怕,心上逞强,硬着头皮往前闯!</p><p> 离村尚远处,陈副乡长命令大家关闭手电,摸黑前进。不久,隐约可见东溪村,便听到村里守夜人不时地用竹杠不时敲击出”咯,咯”声,嘴巴里不时一声长啸,划破寂静的村庄(他们说这是山民为防山猪而敲,我认为是防计生工作队的信号)。摸近村口,狗吠声起。等到我们进村入户,挨家挨户搜查,早已不见人影,一个计生对象也没“逮”着。此次行动失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知是哪里走漏消息,还是村民们早有防备,不得而知?!瞎忙乎一晚上,没有一丁点“战果”,大家垂头丧气。返回路上,陈副乡长与本地干部用“鸟仔话”聊起了天,”鸭仔听雷”,我们一句也没听懂。心里想,同是德化人,说话差别咋这么大呢?!(这“鸟仔语”是德化最具特色的语言!是否有待挖掘整理成非遗?)</p><p> 管不了那么多了!终于返回南溪,坐上拖拉机,“突、突、突”,回到乡里,闷头睡上一大觉!</p> <p>五、颠簸之旅</p><p> 淳湖村,隶属于水口镇的一个行政村。这里地处德化、永泰、尤溪三县交界。淳湖四处群山环绕,风光秀丽,民俗奇特,近年,被评为中国传统古村落,是摄影家、美术家、作家等文艺界人士采风佳地。淳湖村虽隶属水口镇,但距离镇区很远。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这里发现了品位极佳的金矿,引起了三县民众疯采和械斗,甚至出了人命。为了保护金矿有序开采,调查事故原因,我们一行人奉命前往淳湖。</p><p> 水口镇属德化东片区,杨梅乡属于德化县西片区,可淳湖村却与杨梅乡胡枫林毗邻。当时,水口与淳湖没通公路,杨梅与淳湖也没通公路,我们只好把车开到尤溪县中仙乡。中仙乡与淳湖也没通公路,我们只好弃车步行,一条从中仙走漈头尾的山路可抵达淳湖。</p><p> 登上漈头尾,上有一雨亭,四周墙上刻满“尤溪猪”“德化狗”等两地人互撕互骂的字迹,应该是发现金矿导致的争吵。村里,早有派人来迎接。当时,村里开了一条简易公路,有一台全村唯一的手扶拖拉机,喏,就是眼前这台。村里老郑介绍说,淳湖村对外没通公路,这台手扶拖拉机进村,是把它拆开,然后,一个部件一个部件用人扛到村里,再组装起来的。</p><p> 我们登上手扶拖拉机,向村部出发。这里,离村里还挺远,路面崎岖不平,颠簸得狂啊!从没经历过这么颠的感受!手表的指针都掉了出来!肚子疼得厉害,肠子打结球!事后回想,若是那些患结石的,或是需要坠胎的,如果来这里坐一趟手扶拖拉机,岂不是免找医生省了医疗费?!</p><p> </p><p> 坐过这趟拖拉机之后,我记忆犹深,之后就再没“享受”过拖拉机这种中国特色运输工具了。直到前年去呼伦贝尔大草原旅游时,去穿越所谓的白桦林,才登上张灯结彩,伴有乐队表演的大型拖拉机,可那感受绝不一样的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