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圩归来“阿哩哩”

老桃树

赶圩归来“啊哩哩” 农村很有仪式感的日子，是赶集和赶会。 “集”和“会”是有区别的。 “集”是固定在一个地方一个时间早晨才有的。例如俺村旁边的湾李村，逢单日有集。农村人是按照农历记日子的，逢单日子了，卖肉的，卖菜的，卖粉条的，卖鸡蛋的，炸油条的等等，都摆在路旁，供早起的人们去购买今天的吃吃喝喝。等到太阳晒到摊位上了，“集”就散了。 老人们叫“集”是“露水集”。 “会”就不一样了。“会”是固定在一个时间一个地方每年一次的大集会，或者是拜神的庙会，或者是竞技技艺的书会、比赛会、展示会，或者是物资交流的大集会等等，主题不同。 例如正月十三的宝丰马街书会，专门是说书的，全国的说书艺人都来，刘兰芳每年都来说一段。 例如三月三的新郑祭祖会，专门是祭奠炎黄二帝的，过去有两年国家领导人都参加。 例如任店的二月二会，专门是唱大戏热闹的。谁家有实力谁家包台戏，舞台就搭在自己家门口，几台戏在村里比赛，看谁台下人多，黑头高音在村里亢奋，青衣花旦婉转得此起彼伏，虽然看戏的人稀稀拉拉，但唱戏的卖力气。更有打铜器的，衣服甩掉，大鼓敲响，铜镲铜锣洗澡盆一样大，按节奏打起来，脚下的地都在震动。几家铜器班子叮叮咣咣斗起来，你想压着我，我想打败你，铜器声震天动地，十几里外都听得见。打得上劲了，两家都憋着气敲，仇人似的打得眼红时分，放下铜器家伙，操起拳头打起来的事，经常发生。 例如襄县的首山踏青会，专门是踏青喝酒的。几家相约，朋友相约，恋人相约，带着酒带着菜，爬上首山，沐浴春风，俯瞰黄花，击节高歌，临风抒怀。兴尽，在地上铺上塑料布，把好吃的好喝的摆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轮番敬酒，猜拳行令，酒一瓶一瓶少了，话一句一句多了。从中午喝到夕阳西下，然后搂搂抱抱，“家家扶得醉人归”。 这样的会历史很悠久，一年只有一次。 汴城今天有会，叫砂锅堂会，主要是物资交流和吃喝的会，有些年头了。我三岁的时候，就盼望着和我娘一起赶会，因为可以吃到炸油条。年年去赶会，娘都给我买油条，我当即吃得满嘴是油，觉得这是一年来最好吃的食物。等回家的时候，娘再买些油条，用一根纸绳子绑着，我提溜着油条回家，觉得春天是那样的阳光明媚。 正好星期天，去会上看看。 走过九里山口，就有赶会的感觉了。 天气很好，气温上升。俗语说，“庄家佬，不离袄”。山口北边，裙袂摇摆，山口南边，裹紧棉袄。山北是城，山南是村。 今年的事真多，宅家许多天的人们，再也等不及了。 年前年后一直没下一场像样子的大雪。“麦盖三场被，头枕蒸馍睡”，这一场雪也没下，吃蒸馍就需要“与天斗”了。麦地里的麦苗都黄了，因为没有大雪覆盖下的低气温，虫子在土壤里没有冻死，反而成功越冬，导致麦子生病了。人躲避传染病，可以宅家；麦子没处躲藏，大面积的生病，红蜘蛛密密麻麻的趴在麦苗叶子上。宅家的人坐不住了，病毒算什么？“蒸馍”更事关重大。人们纷纷从宅着的家里急急火火的走出来，赶紧去买农药，赶会去买农药。然后火急火燎的背起药筒，在田间喷药。 再不打药，今年的“白蒸馍”就无着落了，头枕不到“蒸馍”，那是睡不着的。 花生该下种了。 春玉米的地该犁出来了。 地里的果树需要打枝了。 河滩的树需要种了，错过了就是一年。 一个月没进去的塑料大棚，烂洞需要补，荒草需要锄。 老老小小的的棉衣该换春装了。 孩子的脚长了，该买新鞋子了。 拖拉机该推出来试试能不能发动起来了。 …… 春意盎然的时候，百废待兴。 宅家里和走出去，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宅家里是为了生命，走出去是为了生活。 有生活了，吃饱了，才有日子，才能活着，生命才得以延续。 走出来的人们，脸上充满着焦急，情绪里没有劫后余生的洋溢，眼睛中没有姹紫嫣红的春花。 宅家将近两个月，一张张近乎麻木的脸上，渴望着农时，奔忙着眼前。 看见这些忙碌着生计的人们，你会突然一惊。因为在山北看见的都是戴着口罩的面孔，而在山南这人山人海的农村庙会上，赶会的人戴口罩的很少。 即使有个别戴口罩的，那口罩上嘴巴处黑黢黢的呼吸留下的痕迹，展示着这个口罩已经用了好多次了。 这样的拥挤和近距离的接触，万一有一个病毒携带者在会上招摇一圈，那后果不可设想。隔离和阻断的面积将不可估计，宅家近两个月的效果将前功尽弃。 万分担忧和害怕。 不用问他们为什么不戴口罩，只有天天有新口罩戴的人才会问这个问题。 我理解他们无奈的“勇敢”。 心里很痛。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不肯忙，秋后脸饿黄。 人耽误了，一生；地耽误了，一年。 天天吃好才有一生，天天没啥吃，也就无所谓一生了。 不戴口罩的人们，冒着耽误生命的危险，去寻找和劳累着生计，去竭尽全力养家糊口。 生活“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生活的面目赤裸裸的狰狞，生活的回报赤裸裸的现实，你不拼上性命拼尽全力去讨生活，生活给你的面孔一定是冷冰冰的。 赶会的人很多，都是我勤劳善良的乡亲们。 戴着口罩挤挤扛扛的从没戴口罩的人群中走过，有些人我还认得。 想起家里还有口罩，我后悔不知道这里是这样子。如果知道，该把家里的口罩全带着，至少可以给那些我认为应该给的人。 安得广厦千万间？ 2020-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