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记忆碎片:重返停机坪

坐井观天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时针指在凌晨两点多钟。 叮铃铃,叮铃铃,机务二中队走廊里的电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凌晨的静谧。接着房间的广播里,传来了中队部指导员的声音:“飞行进场了。飞行进场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今天是我轮到去做飞行前,不能再睡了,该起床了。睁开眼,房间里黑乎乎的。我们无线电分队住一个宿舍。我们一个分队有七八个人。一个分队长。两个无线电师。四五个无线电员。分队长姓管,来自浙江绍兴,六六年兵。高高的个子,胖胖的,细皮嫩肉的。腰间盘突出,走起路来一颠一颠地有点瘸。是我们中队的劳模型人物,工作任劳任怨,为人也很好。这是我分到无线电分队时,中队指导员给我介绍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的军营还是侵华日军遗留下来的。给人以很扎实坚固的感觉。房子很高,至少三米多,墙很厚实。地板和门的油漆涂的是枣红色。窗户是双层的,保暖性极好。每年寒冬季节来临的时候,我们都要把报纸裁成一条一条的把窗户缝给糊上。两层窗户之间还要把锯木屑填个一尺多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起初还纳闷日本兵身材也不高,房子干嘛修这么高。墙么厚干嘛。不过住进去,感觉防寒静音的感觉还是不错的。机场就在旁边,飞机整天就在上空没完没了的飞行。并没觉得吵得受不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飞行日的一天,从清脆的电铃响开始。那时(上世纪七十年代,每周六个工作日,一个休息日),每周四个飞行日,一个机械日,一个休息日。只要是飞行日,铃声便会如约而至,划破凌晨的寂静,把我们从睡梦中唤醒。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出现了恶劣的雨雪天气,无法飞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个仰卧起坐的动作,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把盖在被子上的工作服,工作裤往身上一套。双手用力一撑,做了类似双杠上打浪的动作下了床。睡的是大通铺。脚往靴子里一伸。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轮到起早进场做飞行前,一般就是每个组去一两个人,其他的可以继续睡觉。然后,正常起床,吃完早饭再进场接替我们。我们再回来吃早饭,回来休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掀开门帘走出大门。站到去做飞行前的队伍里。从铃声响起,到出门加入队列。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一入伍,刚到新兵连的时间,半夜紧急集合没有少练。连长指导员拿着秒表在门口掐表,看谁创造了最快记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新兵连时的紧急集合,我经常拿第一。到不是我刻意想拿第一。那是因为,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轻松拿第一的技巧。我把裤子一提,衣服一披,鞋子一蹬,背包一扛就出门跑到操场往那一站。黑乎乎深夜,连长眼屎巴巴的哪能看那么清楚,只能认得我一张脸,其它的细节哪能看得清。当场就表扬我,对我大拇指一竖,厉害!眼睛瞄一眼秒表,多少多少秒读出了声。我没听清楚。反正语气是一种惊喜。这个时候我再慢慢的扣扣子,系鞋带。把裤子提提好。帽子戴戴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尽管这个第一,带有浓郁的投机取巧色彩,但并不影响,那种初入军营,便创造“辉煌”的得意油然而生。我在本已非常紧张的新兵训练的间隙,写日记,记录夜间紧急集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记得有一次,整队完毕后,就出发了。黑咕隆咚的,周围啥也看不见。我是十二班,是最后一个序列班。前面带队的班只要稍微快一点,后面就要紧赶慢赶。不断有口令轻声地从前面传来:跟上!跟上!不要掉队!感觉像是借着黑夜的掩护,通过敌人封锁线。紧张兮兮的。突然脚下一滑,手脚着地,刚爬起来,又跌倒了。越急越站不起来。越想跑快一点,赶紧跟上大部队,越摔得狼狈。等后来,往后一看,才发现部队是通过一个封冻的水库,从冰面上通过。</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部队里流行这样一段话:“习惯成自然。”听到铃声哨音,第一时间从熟睡中醒来,摸黑穿好衣服,翻身下床,迅速地加入到整装待发的队伍里,这对我来说,早已成为一种习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前一天的晚上,各分队都会制定好飞行计划,明天飞上午班还是下午班;明天谁起早谁换班。我也会在自己的工作日记上写上,飞行前检查,外部检查,内部检查,......。有点像后来通行的国际质量管理体系认证,要有记录,可追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侯副中队长站在队前,巡视了一眼。他是五六年的兵,兵龄跟我年龄一样大。来自河北秦皇岛。分管后勤,炊事班,菜地。中等身材,黑黑的结结实实的。“都到齐了吧。”“机械一分队,机械二分队,特设分队,军械分队,无线电分队?”“向右转!起步走!便步。”队伍成两路纵队向机场进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门前的路不宽,沙土结构,如果队伍是四路纵队行进都显得有点局促。路的一边是一栋栋宿舍,机务一中队,机务二中队,飞行一大队,......。路的另边是篮球场,也是沙土结构,也是和每栋宿舍对应的。一个单位一个篮球场。篮球场的边上有单杠双杠,旋梯滚轮。篮球场的后面有一个松柏掩映的条型环岛,里面有几个游泳池,由低往高梯次排列。</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咚,咚,咚。”用不着喊口令。脚步声整齐而有力。在四野里回荡。地勤靴踏在被踩的结结实实积雪的地面上发出的那种铿锵有力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带劲。凉丝丝的空气抚摸着脸颊,驱赶着睡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结束了生产队的羊倌生活,又回到了自己本来的机务中队,一切的感觉熟悉,亲切。眼睛贪婪地搜寻欣赏着周围的景物,头顶上的北斗星,天际处的启明星,深黛蓝色的星空,幽暗里高高的白杨树,越来越近停机坪上一字排开的机群的轮廓。地勤靴可是真重真暖和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当这时,有一种自豪感在思绪中升腾,自豪得无以伦比。在这个时刻,祖国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疆土的边防有多少空军官兵在迈着整齐地步伐向机场行进。十几个航校,几十个航空兵师。虽然夜幕黑乎乎的,伸手五指都看不清,但队列行进中的图画是一种何等壮阔的存在。我为能成为这支队伍中的一员,感到自豪。以前也会讲,人民解放军守卫着祖国的安宁。那是抽象的概念化的。我想有机会再见到往日的同学,我可以具体形象地讲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此刻,我想起电影“南征北战”中,两个战士在部队渡河时的一段对话:“大沙河,我们又回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生产队出公差那可是自由战士的生活。不用去大礼堂听报告。不用上政治课,以及讨论发言什么的。自己管自己。更重要的是不用起早贪黑。酿酒,挤奶,放羊,这些活以前都没有干过,挺新鲜挺好玩的。在大东北的,体会体会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感觉,挺不错的经历哎。初去生产队时,就是这么想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生产队聘了一个当地的农民,老李头。啥都会。把高粱曲子,在一口大锅里攉把攉把,酒就滴出来了。奶牛的接生更是神奇。最先是露出小牛蹄子。老李头个头不高,长的还蛮帅的,挺让人佩服的,啥都会。会烧酒,还会给奶牛接生。小牛犊子刚出来,身上的毛亮亮的,湿湿的。侧卧在地上,没一会儿,就开始动了。先是两只后腿直立,屁股撅了起来,然后,两只前腿支撑起来。我是第一次看小牛犊子的接生。只能用两个字形容,震撼。牛妈妈躺在边上,一点都帮不上忙。牛宝宝一问世没有啼哭,生命力旺盛顽强。第一次费了半天劲,眼看就要站立起来了,吧唧,倒下了,重重地摔在地上。第二次,又竭尽全力继续,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第三次,毫不气馁。很快没几个功夫,跌跌爬爬地就能站起来了,就能围着牛妈妈小跑转圈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所以,干活全靠自己积极主动。你偷懒,不干活,整天晒太阳。老李头也管不了你。你整天对酒当歌,你尽管喝。酒缸就在隔壁,你拿着军用水壶灌满就是了。有一次,头曲酒出锅了,酒缸装满了,老李头把酒浮子往缸里一放。我靠,酒的度数显示:七十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印象深刻的事是挤牛奶。天冷了,奶牛的奶头都冻的裂开了。那口子有将近一公分宽,三四公分长。挤奶是自上而下,才能把奶挤出来。先食指用力,然后中指,无名指,小拇指。然后,松开手,再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样挤奶,可以想象奶牛有多疼。你挤一下,牛蹄子就会使劲地踹你一脚。如果被踹到,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奶牛一次,可以挤大半桶奶,至少十几斤。不挤还不行。每天必须挤空。每次的挤奶就是一场战斗,你不停地挤,奶不停地踹。</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期间,发生了唐山大地震。全机场立即投入到了抗震救灾工作中有一天,赶着羊群经过机场,看到航行调度室外面的临时停机坪上,推起了两座像金字塔状的小山包。蓝白相间,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后来才知道是裹尸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天下午,会有一架大飞机,把地震灾区的伤员运来。我们团负责把伤员从飞机上抬下来。飞机停在临时停机坪。社会车辆大卡车,大客车排成长龙接收伤员,运到市区的各家医院。飞机再装上裹尸袋飞往地震灾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据说什么惨状都有。因为地震发生在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什么都没穿的,担架上就盖个床单抬下飞机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握着赶羊的枝条,呆愣愣地望着临时停机坪那边的繁忙景象,身体仿佛笼罩在暴风雪来临前,灰扑扑的云层的阴霾中。孤零零的站立着,酒也不想喝,宿舍也不想回。赶着羊群漫无目的的闲逛,直到想起什么了为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发生这样重大的事件。可以想象,部队肯定大会动员,小会讨论,周密部署。反复强调。可是我却全然不知,整个游离事情之外。好像什么抗震救灾,什么保卫祖国,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要把羊放好,牛奶挤好就行了。没事喝喝酒,晒晒太阳。自己成了一个时间挥霍不完的闲人。一连几天都陷入情绪的低谷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咚。咚。咚。脚步声打断了我的回忆。停机坪已经很近了。停机坪的边上,菜地,路灯,工具箱都已清晰起来。黑乎乎飞机的剪影一字排开。剪影上方的天空星星的星光渐渐隐退。群星中最亮的那一颗,老兵说是启明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队伍到了停机坪后,自动解散,各自分赴各自岗位。每架飞机有一个机械师和一个机械员。另外还有其他专业分队。我还是干我的本职工作,无线电员。负责几架当天有飞行训练任务飞机的无线电设备的飞行前检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停机坪呈现出一派有条不紊的繁忙景象。这种繁忙是快节奏的,安静的,多种专业地协调运作。机械员把机身上的蒙布掀开,叠好,放到工具箱旁边。放好扶梯。装上牵引杆。熹微中银燕般的机身展露出来。特设分队把电瓶从充电站运过来,依次放在担任飞行任务的飞机的前面。在停机坪靠起飞线一侧,汽车连的牵引车也已进场,一字排开。就像起跑线上的运动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无线电员的飞行前检查比较简单。先是外部检查。从机翼左边的高度表天线开始检查,从左到右绕飞机一圈,检查无线电设备的天线是否完好。比如电台,罗盘,护尾器,自动应答机等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然后,内部检查,登上扶梯,打开座舱盖,看一下机舱里的情况。也是从左到右。仪表版上的仪表是否完好。各自电门开关是否在指定位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一架飞机检查完了,再检查下一架。这一整套工作都是照搬前苏联的。严格按照维护条例,维护规程执行。所有的工作都要有记录。头一天晚上,就要把在工作日记本上,制定好工作计划。哪号哪号飞机飞行前检查,外部检查内部检查。等一天工作结束后,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工作日记中的计划后面,写上完成。</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天的飞行训练科目是飞螺旋。天气很好。机场上空没有一片云彩,目力所及,清一色水晶蓝。阳光朗朗。气温很低。东北的天气就是这样,温度越低,天气越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机务休息室里的烤火炉是一个大汽油桶改的。火烧的很旺很暖和。我搬了一个长条凳,到休息室外面,靠墙放在屋檐下晒太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抬头仰望天空战鹰的飞翔,眼睛瞪的像个圆盘似的,飞机飞到七八千米高度的拉烟层时,飞机的喷气凝聚在空中,像艺术体操运动员手中舞动的缎带,变幻出各种造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飞机继续爬升,等到了万米时,飞机实施发动机停车,失去动力的飞机立即掉头向下,像一个没头苍蝇似的,进入螺旋状态往下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看的我是胆战心惊,一转眼几千米栽下去了。当飞机下落到约三四千米时,飞机突然又恢复了动力,划出一道弧线。重新进入了正常的飞行状态。哇塞,太神奇了。感慨:飞行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的,那是勇敢者的运动。</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重返的第一天,眼睛像是不够用,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牵引车拉着飞机驶入起飞线,起飞线设在停机坪和跑道之间的联络道一侧,每次能摆放三至四架飞机。飞机停稳后,飞行员从飞行休息室出来,登上飞机进入机舱。电台里随之传来熟悉的声音,“零八准备好。”两三准备好。”“零八起飞。”“两三起飞。”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机械师站在扶梯上,看飞行员的开车一切正常后,拉上座舱盖,放下扶梯,站在飞机的左前方。飞行员挥起左手向机械师示意,机械师抬起左臂指向前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飞机徐徐向前,飞机转弯收油门,避免尾部的气流过大吹到机械师。阳光照射在机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飞机在驶往跑道的途中,方向舵,副翼,水平尾翼,还时不时地摇摆着。像是运动员起跑前舒展身体活动四肢,显得威风凛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坐在机务休息室的屋檐下,暖洋洋。休息室外的停机坪,三辆加油车一字排开。牵引车把着陆的飞机从着陆线拉过来,机械师在这里加油和对飞机进行飞行中检查,飞行员从这里下飞机,回到飞行休息室去。加完油,飞机被拉到起飞线执行下一个训练任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重返的第一天是忙碌,也是充实的。心中不免感慨,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节拍。加油线每来一架飞机,我都要上去瞄一眼,完成飞行中检查。遇到熟悉的同事老乡彼此打打招呼,帮助给飞机加油的机械员递递加油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飞行王副团长的飞行任务飞完了。他的飞机由牵引车拉到加油线的加油车边上停下来。机械师上前把梯子放好,登上梯子,把座舱盖打开。王副团长解开保险带,双手扶着座舱两边,腿跨出机舱,走下扶梯。一边和正在加油线执行飞行中保障任务的机务人员们打招呼,一边兴致勃勃地聊起了螺旋这个世界性飞行难题被攻克的话题,以及技术要领。这是一个新的飞行训练科目,以前可没飞过。应该是属于比较前卫的飞行训练科目。</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王副团长当时是团里最年轻的副团长,很随和没什么架子。飞得好。团首长的各种奇闻逸事,都是我们每天闲来无事时的谈资。我们团有一位副团长,也姓王,是国民党兵,解放过来的。飞行技术被吹得神乎其神。有一次,他迷航了。他驾驶的飞机没有回来。大家都站在机场里,站在雨地里等啊。失魂落魄地仰望天空,希望能看到银闪闪地飞机出现在视野里。后来,在附近的青纱帐里找到了。他收起起落架,迫降成功,飞机完好无损。去车把飞机拉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还有个副团长姓孙,大家背地里叫他老孙头。有一次,他上去看天气。就巴掌大的那么块云,着陆时,他的飞机对着跑道旁边的那一排塔台指挥车,消防车,救护车冲过去了。千钧一发之际,后舱的一个飞行教员蹬了一脚方向舵。但机翼还是刮到了救护车,机翼折了,救护车里的女护士腿骨折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次事故真的是匪夷所思。就那么巴掌大的一块云,那么经验丰富的老孙头,犯那么低级的错误。从那以后,那一天,我们团再也没安排过飞行日。每年到那一天,不是机械日,就是政治日,或者是休息日。谁都心知肚明,这一天,绝对不会飞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王副团长是个老烟枪,走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抽烟。一手摸打火机,一手摸烟。我们绕有兴趣地听他侃侃而谈。再怎么说,这也是个严重威胁飞行安全的难题。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科目飞行的动作要领竟然是:大撒把。</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虽然,我不是学飞行的,而是干机务的,但飞行中的相关话题,也是平时战友同行之间谈天说地闲聊的重要内容。都知道飞机一旦失速进入螺旋,就是死路一条,生还的机率很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王副团长尽力简单通俗地给我们讲,如何从螺旋状态下,改出的动作要领。就是:平,中,顺。平,两腿蹬着方向舵伸平。中,手握操纵杆自然地放在中间的位置,不前不后,不左不右。顺,顺其自然,这时候就不管了,飞机失速,进入螺旋,像个没头苍蝇似得往下栽。在空中自由落体。看着高度表上的高度数字,八千,七千,六千,五千,四千,三千,飞速地下降。不去管它,......。然后,奇迹就发生,飞机会自行从螺旋中改出,突然结束了坠落状态,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进入正常的飞行状态,这个时候,飞行员可以接管飞机了,该怎么飞就怎么飞。拉升也好,俯冲也好。翻跟头也好,竖跟头,横跟头,总之怎么飞都可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听的是将信将疑,这真的靠谱吗?这可是人命关天,弄不好机毁人亡,后果严重哎。再次找了一个背风处,坐在机务休息室外的黄色的长条凳上,扬起脖子遥望天空。起初,感觉紧张的心情都提到嗓子眼儿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天空可真蓝啊。那是一种很纯净的蓝,中间没有丝毫的杂质。蓝得晶莹剔透,像一块巨大的宝石。在空中飞行的飞机,随着不停地变化着飞行动作,闪亮的铝合金,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像一个顽童那着一个多棱镜对着阳光在玩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像这种晴空万里的天气,拉烟层的高度在六千至八千米之间。所以,我在观察飞机的飞行轨迹时,会以拉烟时,飞机尾部喷气留下的烟雾作为参照系,判断飞行高度。飞机爬升,坠下,留下的喷气轨迹,真得很像一个舞蹈演员手持彩带在舞台挥舞。真得有老人家那首诗的意境:池澄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空军有个战斗英雄抗美援朝时期的经典案例。也是我儿时的记忆。他的名字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原本是陆军的战斗英雄,被召去当了飞行员。空军的首批飞行员多来自陆军。他空中见到美国佬就眼红。那种情况下,开炮是绝对违背空战操作规程的。但他同时按下枪炮按钮。那一瞬间,枪炮齐射的反作用力和飞机发动机的推力完全抵消,发动机停车,飞机立马进入螺旋状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飞机急速下坠,他晕厥,昏了过去。飞机一下子从八千米高空,坠落到两千多米。这时他醒过来了。这时,他发现飞机已摆脱了螺旋状态,他重新开车,奇迹般返航。正是因为晕厥,他的大撒把,两脚离开了方向舵,右手松开了操纵杆,歪打正着,奇迹般生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飞行训练就和中小教育一样,有大纲循序渐进。先飞起落,然后再空域,特技,编队,打地靶,空战,......。按照现在的眼光,当时志愿军的那点飞行小时,飞起落都跌跌爬爬的。但机头照相枪的交卷就在那里,瞄准具光环把敌机套的牢牢的。真牛逼啊!</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天的晚饭后,和一个一起参军的老乡,在机场跑道上散步。那天天很好。散步的人很多。不时的有飞行学员和教员跑步与我擦肩而过。晚霞在跑道边的不远处熊熊燃烧,灿烂了天际。一片片,一条条亮黄,绯红,黛蓝的色块交织参合在一起,像一幅巨大的现代派画作。</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