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篇纪念陆军第47军自湖南调防陕西50周年 ——刘道福

凌云春燕

谨以此篇纪念陆军第47军自湖南调防陕西50周年！

难忘恩人李荣山



刘道福



( 一 )

一九六九年，

中苏交恶到顶点。

东北珍宝岛上，

西北伊犁城外，

燃起了滚滚硝烟。

百万熊罴压国境，

张牙舞爪逐眈眈。

神州大地的上空，

呛人的火药味弥漫。

大城市的重工企业，

纷纷搬迁三线。

中央机关和领导，

包括被打倒的老干，

分别向内地疏散。

全国人民深挖洞、广积粮，

准备“大打、早打、打核大战"。

( 二 )

我所在的陆军第47军，

做为中央军委的战略预备队，

迅速集结在湖南境内的铁道沿线。

全军进入一级战备，

朝乾夕惕，枕戈待旦。

“三打"、“三防"，

长途奔袭、战术演练。

春节刚过，才跨新年，

调防气氛骤然紧张，

保密教育，销毁有在湘痕迹的衣物乃至纸片。

部队进行一次又一次的紧急出动、登车训练。

三月中旬的一天，

每连派出一个班，

说是野营拉练打前站。

其实大家都在揣测，

部队即将开赴“三北"前线。

( 三 )

大约四月上旬间，

我收到一封地址落款"内详”的信笺。

一看熟悉的笔迹，

心跳倏地加快，

手也抖得厉害，

因为来信人是本连去打前站的五班长秦金元。

立马将信放进口袋，

生怕别人看见。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

才跑到长沙韶山路上僻静的路灯下，

匆匆把信看完，

立即撕成碎片，

分别扔进好几个垃圾桶里面。

心在狂跳，在欣喜，

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原来我们调防革命圣地延安!

我一次又一次嘱咐自己，

千万别向任何人提及，

连兴奋的表情都不能让人瞧穿!

即使几天后待分配的大学生表哥来访，

我也守口依然。

鬼使神差，

一天团后勤处的老乡雷某来连队洗澡，

我竟向他失言!

追悔莫及，叮嘱再三:

不得向任何人言传!

也就在此后的每一天，

我夜不能眠……

( 四 )

不久后的一个傍晚，

营部通知，

刘道福即刻赶往团部，

团政委李荣山要亲自接见。

部队等级森严，

团政委要见连队一个小文书?

何况素未谋面!

听到消息的人们个个表情愕然，

只有本人知道将要坠天!

连首长感到事情非同小可，

派了两名战友陪我前往晋见。

到了团部，

陪同的战友被拦下，

久候在大门口的团政治处高主任把我领进四楼政委的办公间。

以前只听说李政委是四二O团的最高权威，

今天见了，果然威仪俨然。

他亲切地问我:

最近可好，父母可还康健?

我马上回答:

谢谢首长，家人都好，只是我犯下了错误顶天。

也许是我的回答完全出乎政委的意料，

他错愕的表情一掠而过，

立马笑着问道:

犯了什么错误，还能顶天?

我如实报告了泄密的经过并检讨了一遍。

高主任怒不可遏地对我严肃批评:

调防乃军事绝密，

部队去向只有军长政委知情，

你竟泄密到湖大学生那边。

你是怎么受的保密教育?

你是怎么做的共产党员?

最后李政委仍和颜悦色地教育我:

犯了错误不要紧，

认识到了改了就好，回去再好好回忆，

有新情况直接找我面见，

今天的谈话内容不得外传。

我在战友的陪同下回到连队已是深夜，

连首长还在等候我，

个个忘了困倦。

我向他们要求到军械仓库写点东西，

他们马上答应，

并派了两名战友轮岗在门口陪着，

意在防我寻短见。

团首长并没要求我写检讨，

但对错误的深深自责，

促我把犯错的根源、危害和改错的决心，

涓涓涌向笔尖。

第二天天刚亮，

我已写出一份洋洋数千言并自觉深刻的检讨，

立马在战友的护送下，

把它恭敬地递到了李政委面前。

( 五 )

时间一天天过去，

我没有颓废，没有萎靡，

但关于我泄密的消息已在全团传遍。

有的说我被开除了党籍，

有的说我被开除军籍已往原籍遣返，

有的说我已被收监。

各连的同乡战友一批又一批前来一探究竟，

发现我仍谈笑如前。

事件过去已近两月，

到延安也已四十来天，

虽然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迟迟不见对我处分的任何消息和传言。

( 六 )

六月中旬的一天，

连首长参加团党委扩大会回来，

他们刚进大楼，

呼喊我名字的声音已响彻楼梯间。

指导员跨进连部，就一把把我抱住: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滾滾热泪簌簌流到我的脸颊和脖子间。

连长见指导员已泣不成声，

也边流眼泪边断断续续地说:

李政委今天在会上说了，

虽然泄密事件给团和军师抹了黑，

但坏事也变成了好事，

让我们发现了一个人才。

我已反复顶住了军师的压力，

刘道福不给处分，而且要马上用起来，

秦金元如何处分，由营连自便。

两个多月来，

我虽然曾多次暗自落泪，

但从未当众哭过。

这时，我情不自禁地放声号啕，

眼泪湿透了指导员的双肩。

连部的战友们也纷纷过来和我们抱在一起，

虽然个个高兴，

但都泪流满面。

日后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在想:

这一辈子，

生我者父母亲，

救我者李荣山!

( 七 )

又过了约两周的一天，

我接到团干部股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刘道福，你小子请客吧!

我说:是我任营部书记的命令下了?

股长说:比这件事大得多，

你被推荐到北京大学上学，

全团就一个名额，

李政委亲自点的名，

你马上来团部填表和体检。

我一时呆了:

上大学，而且上北大?

是在做梦?是幻觉?

还是患了精神疯癫?

没等我晃过神来，

从营部开完会回来的指导员又一次激动地走进连部，

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就连着给了我胸部两拳。

从他的口中我才相信，

我真的一步登天!

我不止一次地仰问上苍:

前世修的什么缘，

今生能遇见这么个大贵人李荣山?

( 八 )

北大毕业我回到师政治部接受考验，

不久被留下做了干事，

两年后又被选为师党委秘书。

年轻时我的性格比较内敛，

即使有滿腔的话也很难说出嘴边。

对李政委我有万语千言，

但一直没有写、没有说，

上大学前也没有去道别见面。

七十年代干部队伍十分稳定，

领导班子成员十年都没有变。

当上师党委秘书不久，

我随师政委去原所在团检查工作，

才第二次把恩人相见。

晚宴时我向李政委敬酒，

第一次把感谢的话说出口边。

李政委笑了笑对师政委说:

是不是多亏我给您留下个好帮手?

师政委也笑了笑回答:

荣山同志还真有一双慧眼。

一九七九年，

我从军政治部到一四一师调研，

又与时任该师副政委的李荣山见过一面。

后我到石家庄高级陆军学校上学两年，

再回到四二○团任副政委时，

得知他已离休去了扬州。

直到一九八五年，

所在一四○师撤销，

我将解甲归田。

因那时通讯不便，

不仅未能与恩人通过电话，

更谈不上面辞说声再见，

可我时刻在把恩人惦念。

这惦念虽不是激流急湍，

也不是瀑布飞泻，

却是我梦中不曾断过的泪弦。

一九九二年，

我到地方基本安定，

事业也有了新的局面。

利用寒假机会，

我冒昧来到江苏扬州干休所，

想把恩人晋见。

可到干休所一打听，

恩人因患癌已仙逝人间。

白天在别的老首长面前我强忍眼泪，

晚上回到宾馆，

才放声大哭:

老天爷，

你怎么这么不长眼!……

俗称人生最大伤心事莫过:

子欲孝，亲不在。

我这一辈子的最大伤心事莫过:

恩欲报，恩人却驾鹤西天!

多少年来，

多少个日日夜夜，

我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唤:

您在哪里，

恩人李荣山……?!

( 九 )

恩人李荣山，

这世界自您走后，

变得已不能分辨。

我有时假设自己的错误发生在您卸任后的三十几年间，

会马上不停地寒颤。

因此我对您的感恩和思念不仅没有改变，

而且与日俱增，历久弥坚。

虽然事业上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但您的美德和教诲，

一直与我随影同行，铭刻心间。

我在处级领导岗位工作近三十年，

不贪不腐，与人为善;

不攀不附，踏实苦干;

爱才惜才，任人唯贤。

唯以此告慰您于九泉。

恩人李荣山，

这一辈子我不能报您大恩大德于半点，

我愧疚、伤心，

常常为此难以入眠。

我有时真希望与您早日相见。

希望来世仍成为您的部下，

成为您所率千军万马的一员。

希望成为您勇敢的战士，

每次冲锋当先;

希望成为您的勤务兵，

勤恳地服务于您的马后鞍前;

希望成为您忠实的秘书，

为您代笔讴歌、书写您的再生大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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