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弯弯

南门书丁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山路弯弯】</b></p><p> 大雾一来,全身就湿润。六桶这个高寒山区,在这里生活和来过这里的人,都这样感叹:“下雨当过冬!”不过时令已是入冬,下雨和有雾的天气,这里不仅湿润,还很冷。这回来到石板村的湾子组,天气就不怎么好,走到山里人家,得要过好多弯……</p><p> 看着眼前的小山包一个一个推石磨似地打圆转,车轮在山野里穿来穿去,我惦记着将要赶往的徐大伯家。</p><p> 分岔道上坡,小路上很少脚迹,面包车里暖和多了。副支书老刘握紧方向盘踩紧油门,排气管喷出的热气把水草吹得往车子后面倒去。山林里的雾气更大,种过烟草和玉米的地里留着庄稼秋收过后的矮桩桩——这些印记,将要在这个寒冬里深翻。在徐大伯家屋后的一处石墙房子前停下,这石墙房子看着是新修没几年,不过也是没有人居住和打理的,院坝长满野草。上次来的时候,徐大伯就说这是他大儿家的房子,如今大儿出门去了贵阳好多年,只有一年来一趟。</p><p> 鞋底板咬不住泥沙子,提着东西刷刷刷朝坡下走。下到徐大伯家院边。徐大伯家房顶上冒着热气,狗的叫声传来。徐大伯娘从门里出来。她走到院边捡根木柴把狗呵到了屋角。</p><p> “你们又来了!让你们淘气喽!快进来坐。”满脸皱纹的老大娘依然带着笑容,头上银丝缕缕。看到我们到来,不住地怪着自己。她说的“淘气”,大意是说她家的事情些,让人操心。</p><p> 望望头上的核桃树,叶儿早已落到地上化作了泥。这棵树与我夏天来看到的叶满枝头,果儿圆圆,根壮枝粗的样貌相比,实在是可怜得多,和徐大伯一样苍老。</p><p> 火炉上煨着一锅热水,不大有热气。锅大,木甑盖子漂浮在上面,遮不住锅口。徐大伯靠窗坐着,听到我们到来就要站起身来。我把棉被、油和棉衣放到他家屋角,转身来让他坐下。他面前摆着一把箥箕,里面满满地放着玉米个子,有几个已抹了籽粒。</p><p> 这玉米是白色的那种,籽粒大瓣大瓣的,像马的牙齿。我撩起衣袖,把玉米拿在手里打个帮手。这玉米沉甸甸的,开始发霉了,是缘于这天气吧。</p><p> 徐大伯背对着窗沿下的墙,窗外的光线漫过他的黑瘦的脸,或许是长期的病痛使他忘记了忧伤,头发胡子全白了。他不紧不慢地说,吃饭睡觉还行,就是天气变化的时候骨头里面会痛,痛得起不了床。哦,记起了,原来他就说过三十多年前他就在小队干过,摔伤了大腿骨,没进过大医院,现在是医不好了,一辈子苦就苦在得了这个病。</p><p> 生病也就算了,徐大伯只管养病,别的心就操不起了,他的生活靠徐大伯娘。徐大伯娘还要操心的,还有几个儿女。老大家在后山修了房子没有住,两口子到贵阳去了,留下一个孙子甩给嫁到宝寨的大姑娘家带养,也是上初中了。大姑娘和女婿隔个把星期会骑上摩托赶十几里路,带些萝卜白菜和柑子桔子的来后家看望。幺姑娘嫁到大石高枧,不小心卷进了传销,又拉了亲戚好多钱,现在面都见不着喽!</p><p> 幺儿那一个更是恼火,坐了几年班房回来,二十多岁的年纪,去找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过婚亲做对象。那年子丢下房子不住,带起那娘母二人跑出去了,音信渺无,怕是不回家来了。徐大伯娘拿袖子朝眼睛上揩。</p><p> “要上街赶场,别人家买糖,我们家就买药”,徐大伯娘:“上一回你们好多人来,跟我拿来肥皂、洗衣粉,洗脸帕、大米,用都用不完,你要替我感谢他们哦!”老人又提起上回的事情。老人为什么要说感谢,我鼻子一阵酸楚。如果仅是这样就换来一声“感谢”的话,对于生活在山湾湾里的老人们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p><p> 徐大伯娘拿出核桃。老刘敲了几瓣放在甑盖上,我捡来吃了,好香!看着满口袋的核桃,我的手好软。老人执意放到我手上,说核桃就是为我准备的,让我带回去让家里的老人尝尝……这一个一个的核桃,不知道浸润了老人多少汗水和心意。</p><p> 推辞了几回,徐大伯娘不依。我的手上还是提着那一口袋核桃,手好软。我们就要走了,转身看到一张小桌,桌上小圆箥箕里摊着一堆大米。抓起来放在手心,看到大米周围出了虫,还有全是被虫子咀嚼过后剩下的细细的粉,再看看火炉上还没有烧开的水,大伯娘该做早饭了。在两位老人再三的“道谢”声中,我和老刘走出了老人家的门,顿觉寒意沉沉。</p><p> 老人送我们出门,一直走到坝子边上。徐大伯家住的是幺儿修的房子,基本的生活条件倒是有的,在山湾湾里居住,日子平和就行。老刘说已经给两位老人办了低保和合作医疗,养老也还是可以的。</p><p> 一滑一溜地踩在山间小路上,我在想,徐大伯娘还勉强做得起活,种点小菜,喂几只鸡,杀一头年猪,老人照顾老人,没有吵闹,相依为命。儿孙也自有儿孙的福,年纪大了也操不起年轻人的心。土地拿出去转租给人家种猕猴桃,一年一亩租金是二百五十块,让他家多少有了些收入。</p><p> 雾小了些。车子走了好远,那些小山包如石磨似地在眼前打转,在我的眼里愈加模糊。山路啊,弯多崎岖。回味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落在徐大伯身上,他的笑容是真实的;回味徐大伯娘眼里的泪光,她的心里是充实的。他们一家,总有一天会团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