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余庆路、聆听老故事

自玲

<p>  上海地标老建筑武康大楼的东南侧,有一条将时光凝固的马路,没有公交车打扰,就连行人都很稀少,走在路上就能享受闹市中难得的静谧。成排的法国梧桐夹道,掩映着一幢幢南欧风格的房子,典雅浪漫之情不经意间倾泻而出。</p><p> 余庆路是上海市徐汇区的一条街道,南北走向,北起淮海中路,南至衡山路,长768米,宽15米。余庆路原名爱棠路(Route Edan),1920年代初期,以曾任法国驻沪总领事爱棠的名字命名。“爱棠”两个字让人想起海棠花,其实这是一个法国男人名字的中文译音,这个叫爱棠的法国人,原是法商利明钟表行的一名职员,1853年6月起署理法国驻上海领事,是法国第二任驻沪总领事,此人组织和领导了法租界公董局和巡捕房的建设。1861年法租界扩张,余庆路就是在法租界向上海西面扩张过程中修筑的马路,爱棠因扩张有功,便以他的名字来命名这条马路。1943年10月汪精卫政权接收上海法租界后正式改名为余庆路,这也是上海64条永不拓宽的道路之一。</p> <p>  这条路以居民住宅为主,马路两侧是一幢幢欧式风格的房子,梧桐叶丛中的交叉树影间隐约露出暗红色的屋顶和浅黄浅绿的墙壁,窗子两边有螺旋状的柱子,罗马式的阳台上,攀满了枝叶纷披的常春藤,洋溢着古老欧式的典雅与浪漫。</p> <p>余庆路17号</p> <p>  余庆路上的建筑和这条马路一样深藏不露,都暗藏着一个个神秘的故事。</p><p> 走过余庆路80号,只见1000余平方米的花园里坐落着一幢形体简洁的白色现代风格三层住宅,受当时西欧各国住宅设计影响,这幢洋房多注重功能,设计平面布局自由。建筑以连续的阳台遮阳板强调立面水平线条,平屋顶上有简洁的铸铁栏杆围成100多平方米的屋顶平台。住宅底层宽大的敞廊面向大花园,花园内有平展的草坪,周围种植着香樟、玉兰、石榴及各种花花草草。二层有二个半圆形的阳光房,为主人的起居室和卧室,还有较大的露台。三层东、西两头各收进一间,也形成露台。这幢楼还有个名称叫“飞机楼”,之所以这么称呼,主要是主楼有一扇雨廊又尖又斜地伸向大门,其后的楼身雪白如飞机。除了主楼外还有三幢洋房和附属建筑。</p><p> 这幢楼最早的主人是老上海大名鼎鼎的邵式军。邵式军出身名门,其祖父是清末上海道台邵友濂,母亲是盛宣怀的四女儿,大哥是20世纪30年代闻名上海滩的新潮诗人邵洵美。邵式军是邵家六兄弟中的老五,他大哥邵洵美的岳父是盛宣怀的长子盛昌颐。邵式军的妻子是老同盟会会员、民初担任浙江都督的蒋百器的女儿蒋冬荣。邵式军是在复旦大学读书时邂逅这位豪门千金的,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很快赢得蒋冬荣的芳心,但此时邵式军已家道中落,为顾全面子,蒋家将一批首饰偷偷送至邵家,第二天白天邵家再送回蒋府作为给女方的聘礼。此事使邵式军对夫人深深感激,百依百顺,以至他此后一生在时事转换中跌宕起伏的命运都和夫人紧紧连接在一起。</p> <p>  邵式军(1909—1964)和妻子蒋冬荣。</p><p> 邵式军婚后经蒋冬荣的舅舅吴启鼎向孔祥熙推荐,到福建省任税务局稽查官,任职后,他初步尝到了为税官的甜头。抗战爆发后,邵式军返回了上海,但很快缘于其岳父的关系,做起了日伪苏浙皖税统局局长,就此“落水”成为汉奸,这期间他大发横财,自己开办了银行、工厂、商行、当铺,还在1937年为自己建造了这幢花园住宅。</p><p>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伪营垒风雨飘摇,圈内人物纷纷寻求后路。此时,正好蒋家一位远亲来到邵家,他就是中共地下党员冯少白,当邵式军得知冯少白来自苏北根据地后,便向他表示了归顺中共的意愿。为表示诚意,邵式军交给冯少白3万法币,并派手下护送冯少白出关,使他顺利回到苏北根据地。之后,邵式军就经常为新四军办理购置药品、文化用品、被服装备等事宜。1941年底,冯少白受刘少奇、陈毅的指派再次到上海开展策反工作,陈毅亲笔书函表示感谢邵式军对苏北根据地财政经济的支持,同时希望他继续支持革命。在冯少白教育帮助下,邵氏夫妇决心投奔中共,多次帮助新四军在上海秘密采购药品,余庆路上的邵家也成了新四军在上海的秘密采购供应站。邵式军于1945年投奔抗日根据地,并带去了大量黄金和现钞。</p><p> 抗战胜利后,这幢住宅被国民党没收,新中国成立后被解放军接管,曾是部队招待所、上海市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办公室等所在地,现在是家餐厅。</p> <p>余庆路80号邵式军旧居内</p> <p>  坐落在道路上古朴素雅的茶社,更是给心多了一处抚慰地,品茗之间,尽是生活的平淡和从容。</p> <p>  余庆路两头分别连接着淮海中路和衡山路,这两条路都是上海的繁华热闹之地,余庆路却安安静静地蛰居一隅,因为不通公交车,很少有人会特意拐到这条路上,偶尔有人走过,也大多步履匆匆。</p><p> 不过当你有缘踏入其中,立即会被包裹在温情脉脉的氛围中。路两边的法国梧桐热情地舒展着它们柔美的枝叶,张扬着固有的魅力,夏日浓浓的树荫仿佛一张张绿色的大伞,唯有点点光影从交错的树影间漏入,过滤了炎炎烈日。</p> <p>  余庆路134弄、146弄的弄口一侧墙上的牌匾镌刻着“爱棠新邨”几个大字,弄内是毗连式楼房和花园洋房并存的新式里弄,共有3层楼房24幢,其中5幢是花园住宅。这条弄堂至今依旧保存着当初的外观和格局。</p> <p>  余庆路(爱棠新邨)146弄11号,该花园住宅原为大中华造币厂副经理寓所,几经易主,现为深圳市驻沪联络处。</p> <p>  爱棠新邨13号还是被毛泽东誉为“伟大的人民教育家”的陶行知先生的旧居。</p><p> 1946年7月22日,为摆脱国民党特务的监视,陶行知住进了好友任宗德先生购置的这处寓所的二楼,在这里,他原本想静心写作和整理诗稿文稿。但是,这位“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的人民教育家,在这幢楼里只住了短短3天。7月25日清晨,才55岁的陶行知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于中午12时30分在此寓所里逝世,周恩来闻讯专程赶来悼念。</p> <p>  抗战胜利后,大批进步民主人士和文化艺术界人士从重庆返回上海,周恩来及时指示有关同志:“在上海建立一家电影制片厂,作为党在上海和在国统区的文艺阵地。”遵照周恩来的指示,重庆昆仑锯木厂的老板、爱国人士任宗德买下了爱棠新邨13号,名义上是自己的住宅,实际上是当时进步文化界人士的活动据点。</p><p> 这是一幢颇具现代气息的3层小楼,建于1940年。1946年3至4月间,由阳翰笙主持,在这幢小楼内多次举行商讨电影机构筹备事宜的会议。他们和曾摄制过许多进步影片的联华影业公司合作,第一次准备拍摄的影片便是由该公司主要创作人员史东山、蔡楚生两人分别筹划已久的《八千里路云和月》和《一江春水向东流》。1946年9月《八千里路云和月》开机拍摄,次年2月即完成全片的后期制作,上映后一炮打响。田汉撰文称赞该片“替战后中国电影艺术奠下了一个基石,挣到了一个水准。”</p><p> 同时,任宗德还经营大孚出版公司。大孚是在周恩来亲自指导下成立的第三线出版社,是准备在生活书店一旦被国民党查封后继续进行文化斗争的一个据点。在国共大决战的日子里,张澜、沈钧儒、章伯钧、章乃器、史良等民主人士先后来到上海,积极投入民主运动。他们是任宗德的挚友知交,经常聚集在任宗德家商议工作,爱棠新邨13号成了国统区民主运动的一个据点。</p><p> 当时,民盟被国民党宣布为非法组织,强令其自行解散,党组织要求大孚出版公司出面在上海接待中国民盟创始人之一的罗隆基,并将其安置在爱棠新邨13号三楼,这引起了国民党特务的注意,经常有骚扰电话打进13号来。1948年秋,国统区物价飞涨,货币贬值,经济全面崩溃,昆仑影业公司陷入了巨大的财政危机。为了完成周恩来的嘱托,任宗德四处筹措资金,最后毅然变卖了爱棠新邨13号寓所,使昆仑影业公司得以维持。1950年,昆仑影业公司与其它私营电影企业联合改组为上海联合电影制片厂,1953年并入上海电影制片厂。</p> <p>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剧照</p> <p>电影《乌鸦和麻雀》剧照</p> <p>电影《八千里路云和月》剧照</p> <p>  如今的余庆路显得非常的静谧而诗意,安静的街道,梧桐树遮掩下的那些重修一新后的花园洋房,许多有历史意义的老建筑,也分批挂上了历史保护建筑的牌子,随风飘落的梧桐叶,唯美至极,非常适合闲逛。</p> <p>余庆路182号原为国府第三战区长官部高级参议王艮仲旧居</p> <p>  深秋季节走在这条路上,但见片片落叶铺满马路,一片金黄,犹如踏进了法国画家柯罗的风景油画之中,让人无端生出相见恨晚的感慨来。</p> <p>  余庆路190号花园住宅。</p><p> 余庆路与衡山路相交的拐角处有一幢花园住宅,1938年建造,立面简洁,水泥砂浆方格墙面。主入口通过柱子架空一角形成门廊,入口柱身的几何装饰图案及室内楼梯铸铁花式栏杆等为艺术派装饰。陈毅、柯庆施都曾在这里居住,后曾为市委机关所在地,现为市府机关幼儿园。</p> <p>  中国第一所外汇公寓—华侨公寓</p><p> 余庆路上的华侨公寓虽然临街,但一点也不显山露水,掩映在梧桐树下的外墙一片洁白,底层为砖红色,大门前设置台阶,大门上方镌刻着暗红色的“华侨公寓”4个字,不大的字似乎有点羞涩地看着过往行人。</p><p> 这幢看起来和一般的高层建筑没有什么区别的公寓大楼,身世却不一般,它是中国第一幢外汇公寓。20世纪50年代末,由于国家外汇紧缺,通过国务院审批,由华侨投资公司于1959年开始在上海余庆路建造一幢华侨公寓。华侨公寓建成后,需用外汇购买,以支持祖国建设事业。</p><p> 华侨公寓的建造标准规格很高,地板是专程从国外进口的,这与当时新建住宅多为水泥铺地迴然不同。在当时7层高的公寓住宅楼中,华侨公寓是唯一安装了电梯的公寓,并且一幢楼里安装了两部电梯,公寓中每户人家都安装了暖气片。这些设施在当年是绝对称得上奢侈的,华侨公寓建成后,华侨们踊跃购买,借此表达爱国之心,到1960年3月8日,整幢公寓35套房子仅剩下三四套没有售出,这幢公寓也一度被称为“爱国大楼”。如今,外表低调的华侨公寓,里面的电梯、防火栓等公用设施依然保持完好,绝大多数住户仍是当年的华侨、归侨、侨眷或他们的后代。</p> <p>  走在环境清幽的余庆路上,看着梧桐遮天的安静街道,稀稀疏疏斑驳一地的阳光,看着一幢幢隐藏在浓密树桠之间的老房子,就像在翻读历史的长卷,总会遥想起这些曾经芳华绝代的老房子过往的传奇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