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儿时的春天

枫树湾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可是，今年的春天，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我们站在窗前，望春兴叹，我们伫立门口，望春却步。我们想念春天的味道，我们渴望春天的怀抱，我们期待赴一场姹紫嫣红的春天盛宴。

近来，宅在家里，我不时怀念起儿时的春天。

我的家乡在皖西南的一个小山村，四面环山，去趟小镇，都要翻过两座山坡，跨过两条田垅。田垅就是两座山脉之间的田地，从下到上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头，像梯田一样，只是平缓一些。山两旁也有田地，叫榜田。在垅的最顶端都有一口水塘或小水库，用于蓄水灌溉下面的土地。我的村庄就座落在山脚下，只要站在屋前屋后的山上，所有的屋顶都一览无余，像被踩在脚下。在这块勤劳朴素的土地上，度过了我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小时候没有什么二十四节气的概念，只知道春夏秋冬，年一过完，风和日丽，我们可以脱去身上臃肿的棉衣棉裤，就知道春天到了。

还有一件事会感觉春天来了，就是父母开始吩咐我们去放牛，经过一个冗长寒冷的冬天，牛都吃住在草棚，咀嚼着干枯的稻草，有点像我们今年宅在家一样。春风吹醒了小草，就该到田野上放牛了。

这时的田野上，蠢蠢欲动的不仅是土地里的小草，枝桠上的芽儿，还有兴高采烈精彩焕发的人和牛了。明媚的春光里，大人们在清理田地里的枯枝杂草，夯实田埂地坝，疏通放水的渠渠沟沟，为即将到来的春耕生产作好充分的准备。这时候放牛便是一件最快乐的事了，因为只有少数田地种了油菜小麦，大多是种水稻的田都空空荡荡，只剩下矮矮一截稻桩不离不弃。不用担心牛吃了庄稼，被父母教训斥责。牛往田里一放，我们彼此都自由自在。凡放过牛的人都知道，牛的眼睛鼻子对青草敏感着呢，哪里有草它自己会寻找。这时的草还是嫩苗，不像夏天茂盛，为了让牛吃饱，经常是整天放牛。我们只要在路上远远地望着。

春天放牛还有一乐趣，就是看牛斗架，不知道是它们好久不见，还是这时候没有耕田的劳累，它们经常碰到一起，就会斗架。别看牛温驯善良吃苦耐劳，牛脾气一来也一样暴烈凶狠，两只大圆眼睛怒瞪似铜铃，如凶神恶煞一般。两牛头顶在一起，俯首朝下，四脚紧紧地支撑着地面，尾巴像旗杆一样竖起来，仿佛为自己摇旗呐喊。用尽力气顶撞对方，你来我往，像人拔河一样。有时碰上两犟牛，难解难分，口吐白沫，任你怎么呵斥或鞭抽都无济于事，它们要斗得精疲力尽，满身泥土才罢休。

我的童年记忆里没有玩具一词，但是我们就地取材的游戏一样五花八门，趣味盎然。在路上扔石子，在田埂上寻找早醒的虫子，在麦地里抽一节麦秆做喇叭，呼喊着家里的狗狗追逐路过的小麻雀……像蜜蜂一样不知疲惫地驰骋在和煦春光里，直到父母的呼喊或屋顶上炊烟的呼唤才回家。

春天的美好不仅是桃花红梨花白，赏心悦目，带给乡下人们更多的是丰富的野菜。野菜是上帝给人类特别的恩赐，现在叫美食了，那时可是许多乡下人裹腹度荒的粮食。一场春雨过后，田间地头山旁随处可见挖野菜的人们，野菜一部分人吃，一部分喂猪。因为家家养猪，春天青黄不接，猪几乎都是吃野菜了。

春天最有名的野菜当属荠菜了，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其实，在我们老家一带还有一种野菜叫水菊，更受人亲睐。水菊比荠菜小，紧凑，呈浅绿色，外表有一层软软的绒毛，其花纤小呈黄色。三月一到，家家户户做水菊粑，已经成了传统的习俗，已经成了家乡的游子们最思念的家的味道。

我干得最多的还是讨猪菜，猪菜种类多，好认识，不用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因为有些野菜有毒。猪菜适应性广生命力强，田地随处可以生长，比如田坝上的猪耳朵，马苋菜，田里的黄花菜，什么婆婆纳，还有小麦地油菜地里的锯屑草，小蒜……好多都忘记了名字，但是如果见到差不多还能认识。约上小伙伴，拎着竹编的篮子，欢呼雀跃一般奔向广阔的田野。哪棵树上叶子绿了，没兴趣，哪根枝头上花儿开了，也不屑，像出笼的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飞翔。不管是否背回了一篮野菜，不管是否受到父母训话，晚上一样进入甜蜜的梦香，次日依然尽情地享受着春天的快乐。

春暖花开，我们不辜负，春雨洒洒我们也不错过。特别是清明节后，一场轰轰烈烈的春雨，让田垅的水沟一时间水流成河，沟水直接流到下面的水塘。要是几年没有干旱，水塘的鲫鱼便纷纷逆着水流而上，成群结队，甚至几十条一起。这时，只要戴着斗笠(用竹子编成的雨具)，拿着畚箕或丝网，畚箕口上编织一排枝叶茂盛的枝条，堵在水沟流入水塘的途中。激动人心的一幕来了，只见一条白色的水浪逆流而上，一往无前。分不清鱼和水了，时而贴着水面，时而没入水中，鱼似一朵结实的浪花，浪花似一条晶莹的鱼，它们不知道前面布下了天罗地网。十拿九稳餐桌上就会多出一大碗美味的鲫鱼汤了。运气好，还能碰到一条大鱼。经常被春雨淋成落汤鸡，也在所不惜，现在想起来还热血沸腾，垂涎欲滴。

在那贫困俭朴的年代，其实，春天带给我们更多的是播种的希望，生活的馈赠。路过那一树树的花开，我们无非是多看一眼，望着那满山遍野的山花，我们也只是偶尔停下脚步，看着那低飞的燕子，瞅着那多彩的蜂蝶，听着那喧闹的蛙声，我们也只是啊一声，它们又回来了！仿佛是一种久别重逢的亲切。我忽然在想，春天的美好不仅仅是一树花开一抹嫩绿带来的愉悦，更多的是这春天的勃勃生机让我们感到精神舒畅神采奕奕吧！

望着窗外，菜花黄了，柳树绿了，春天正大步流星赶来。真想拿起手机，现在就出去，敞开面容，自由呼吸，任春风吻上我的脸……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