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了童年，润了心田（原创）

哈拉王子

文字/摄影/制作/哈拉王子（原创）。

背景音乐/《外婆家的屋椽》。

历史图片/来自网络，鸣谢原作者。

一场春雪，湿了童年、润了心田，也把外婆的教诲，深深地融在成长记忆的林间，化在阳光下，印在了时代的年轮之中。

                 ——【题记】

外婆去逝已多年，可每当天空下起了雪，就会想起外婆讲给我的雪花、讲给我的雪，既使上学后，我知道了一切，还是有叹于外婆对雪的妙解释。

外婆把雪花的来历，用幼儿能接受的语言讲个明白，我不知道这是她灵动悟创，还是来自传承，但的确十分容易理解。这使我的童年以至于现在，对雪花乃至文学有着浓厚的偏爱。

后来我也曾经自问，外婆怎会有如此富有诗意的精彩解释，以至于每遇春季天下雪，仿佛能听得见外婆的声音随雪飘下来...

那年春天，第一次被留在舅舅家，妈妈说这是长大要经历的离娘礼，外婆说这叫“暖窝”，“就是睡睡你妈妈长大的被窝”，我信了，因为姐姐、哥哥都以在舅舅家住过而炫耀。

牵着外婆的衣襟，玩着小舅给我的核桃，唱着妈妈教我的“咪咪猫，上高窑”的儿歌，听外婆讲妈妈小时候的故事，开心的前绕后跑。

第一次住舅家心中只信外婆，一个跟屁虫。大舅说“你是外甥你怕谁，去跟你表哥放鸽子玩”，二舅说“外甥到舅家横跳三尺，顺跳一丈，随便”，我不去，就是围着外婆跑。

闲不住的外婆，从厨房忙到房间，从前院忙到后院。抱一把柴禾进来，放在锅台跟前，揽一把碎柴沫子填入炕眼，取下身上的遮腰，拍打干净腿上的尘土，上炕双腿盘起，再拿起长长的烟锅抽袋烟。

我很喜欢外婆，尽管圈着腿、微搂着腰，奇怪的脖子，走不动路的小脚。不仅仅她是妈妈的妈妈，还有找到了在家中得不到的关爱，找到了无人管的开心自在，可以回到家在小朋友面前去炫耀，也深知道了她是我唯一的隔辈姥。

平日羡慕邻家孩子享受爷爷，奶奶的呵护，垂延人家外公、外婆的疼爱抚摸。留在外婆家的那些天，这些都已得到，外婆，您还让我认知自然的方试开了巧。

不懂事的孩子问题多，姐姐说外婆院子有三舅栽的梧桐树，能招金凤凰，外婆带我找到了，的确很稀罕，树干光滑挺直、树身翠绿无叉，树高型如伞，喜鹊最爱落上面。

听哥说，舅家后院是果园，吹嘘他跟全应哥摘杏吃桃，打枣摇核桃。我不停地问，一个个找，外婆对小舅比划着，小舅冲我笑了笑，拉起我的手，带着我到后墙崖上打了野酸枣。

外婆不烦玩童闹，带我杏树下，折枝识杏花，对照桃李辩花苞，梨花何时开，花后几月果正好，“桃三，杏四，李梨五年，想吃核桃等九年”，外婆边教边数数玩。

想起妈妈对我说:“外婆身上有三宝，一是脖子二是脚，三是插在脖领中的长烟锅，留在她身边，有吃还有喝，但要小心让你长记性的长烟锅”...

外婆偏爱长烟锅，累了取下来，伸进绣花的黑烟袋，装上一锅烟，手握一臂长的紫烟杆，含上绿翠玉烟嘴，吐口烟圈向上飞，听见滋滋响的烟锅叫，晚上还能看到，一闪一闪的红光墙上照。

白天，外婆把长烟锅给我玩了个开心，学外婆用烟锅打猪、哄鸡掀门帘，晚上还想玩，用手抢过外婆抽着烟的铜烟锅，诶呦妈呀！烫！外婆为我揉揉手说，“知道烫就好，这下可长记性了”。

外婆的脖子有“隐瓜”，我借手烫了的理由，轻轻地伸手来摸她。葫芦形的大“隐瓜”，光滑、微凉，里面又略带硬疙瘩。我问外婆里面有什么？外婆笑笑说，是童话和儿歌。大了后才知道，那是甲状腺结节，可以做手术摘掉。

外婆习惯了携“重”的艰辛生活，学会了像男人一样持家，也学会了像男人一样抽烟，脖子上的“宝贝”也成了人们称呼和称赞的标志，这“宝贝”也就渐渐长大了。

后来在西安工作的三舅，要接外婆过去做手术摘除，外婆说习惯了不碍事儿，它的确成了外婆的标志物，此“宝”伴着外婆走到老。

最好奇的是外婆的小脚，睡前松开脚上一层又一层缠着的布带儿，起来又一层一层地缠好，后来知道了，那就是文章中所说的“王大妈的裹脚布”。

外婆的小脚不让看，她说臭。在她洗脚的时候我偷偷的瞄了几眼，我惊得目瞪口呆，长的十分畸型，有点惨不忍睹。

外婆说那个年代她们女孩子都要裹脚，要不让人笑话“没有家教”，还是新社会好！外婆行走艰难的小脚，让我明白，为什么外婆不常到我家来看我。

妈妈说外婆不简单，一能说、二能干、三能织布把钱换。外婆话不多，语出风趣又讨巧，家中大小听她的。外婆能说理，村中邻里不敢欺。外婆说古今，能把小家大义分得清，家贫志不贫。

外婆厨艺好，一把荞面，手擀、水煎、油炸即成家常饭，深制作，活络、绞团和凉粉，软饼、丸子、菜团团，二舅吃的冒汗，小舅吃的一脸满足，我吃得稀罕。每当过年，还少不了端上萝卜、白菜、豆腐锅的火锅一大盘。

外婆织的花布才好看，织布先得纺线线。看着她神奇的手，雪白的棉团变成条，左手摇着纺车转，右手起伏抽线线，线儿长、线儿短，起伏变换看缭乱。

午后织布间，好大的木机器，外婆坐上面，腰牵万条彩线，连在宽布端，左手送出飞梭，小脚下踩一瞬间，右手接梭、挡逼板，上边吊弓点头，下边踏板弹起，飞梭走线间，花布出线端，但见外婆微微笑，玩童看呆静静站一边。

妈妈说外婆身上有三气，待人很客气、遇事显硬气，家里见利气。跟着外婆走出家门，老远就有人打着招呼互问，外婆笑对每个邻里问好，有人关心起我，外婆认真教我“谢谢XX”，我也高兴重复外婆所教，笑答人们的问候。

较早守寡的她，把儿女拉扯长大，除了聋哑的小舅，个个成了家。想念参军的三舅，就把挂在大门上的“革命军属”牌子擦，不让邻里看小，不让儿女担心，不给亲朋诉苦，妈妈只能让我们多去看外婆，尽尽孝心。

二舅母来自四川，爱吃大米饭，外婆传帮代，教会儿媳会做陕西面。舅母接过锅台，挑水做饭喂小孩，出工地里田间，儿女丈夫全管，外婆退到炕沿边，带带孙子把家看。

二天后，天下起了雪，我扒在窗台把雪花飞舞观看，飞飞扬扬，一点点高空飘下，有的飘到房顶，有的从天井飞落窗下。

这是外婆家，我穿的是过年妈妈做的新鞋，若像年前玩雪那样湿了鞋，不但没得换，还有面对外婆打鸡的大烟锅。

小舅看出了我的心思，给我扫出通往对面和前后院的路，我跟在舅舅身后，让雪落在脚面、身上，化在脸上，甜在心间，高兴地在院子雪地上划圈圈。

妈妈常讲外婆的故事，也讲她从外婆身上的所学。学会的针线、厨艺女工，学到为人妻持家勤作，学会养儿育女中的勤操劳，学了轻松生活的诙谐和幽默。

我在外婆的身边，理解了妈妈教我的口口（地方童谣），还学到外婆口中的新歌谣《一树桃》，“一树桃，桃长毛，毛掉桃成味道好，叫哥哥，嘴别馋，想吃得先把水浇...”

我敬佩外婆的好心态，遇事不惊不慌，喜不露声悲不皱眉，不让心情影响带孙子，她说好事不是等来的，学好才会有人爱！面冷心热的外婆，到目前，我还叹服她有那么多好听的童话，又有那些有土又糙的歇后语和杂话。

外婆说:“老天把爱装在心中，开成花，在最开心的时刻，从空中撒下来，这就是雪”。“今天的雪叫瑞雪”，外婆看看懵懂的我，解释说:“天把雪花撒在春天就叫瑞雪，小子，知道了吧”。

外婆还告诉我，瑞雪粘，容易把鞋弄湿，只让我看不让到雪地踩雪，我怕外婆的烟锅，只能站在没有雪的椽石上看雪花飞飘，想着外婆的雪之说。

下雪是天最开心的时刻？难到天也有外婆？我双手握住外婆扫地的笤箸，接一些雪花放在石头上玩着，用力扫，雪哭了。

外婆还说，瑞雪是老天的小女孩儿，小女儿娇气，所以你一扫，她就哭了。是呀，哭了一地雪泪，沾在石头上、湿在笤帚上。

外婆伸手接朵雪花，用嘴轻轻一吹，自言自语的说，化了好，化了好，化了今年收成好！麦收能吃白馍馍。

学着外婆的样子，伸手接朵雪花，吹化在手心，好奇妙！我用舌尖舔一舔，凉凉的没有什么味道。我也终于在房椽石上看清了雪花有六个角。

时过数十年，外婆的启蒙教育仍然让我感叹，时光让我们淡忘了过去，时代已把外婆的手艺全部淘汰，可外婆富有诗意的雪仍在我的脑海，落在心上，润着童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