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衲衣的遐想

阿孩原创

                  百衲衣的遐想

                                           作者：劳健斌



        小学五年级时，去市郊的白沙农场帮助农民收稻子，第一次离家住集体住宿,收拾行李时发现，自己平时用的枕头实在太破了，就央求奶奶做新的。奶奶说：“现在每人一年只有一丈三尺六，仅够做一件衣服的布票，哪有闲布料做新的，我给你打个补丁吧。”那时年少不知愁，我还担心有补丁的枕头会被同学笑话。还好，家里刚买了缝纫机，姐姐正在学缝补，她从不合身的旧衣服上剪下来一块布，发现不够做一个枕套，还从七大姑八大姨处收集了一些碎布，缝纫机“嘎嘎”的响声后，枕套面布拼缀出来了。当七彩斑斓如同魔方图案的枕套耀眼登场时，我惊呼姐姐有化腐朽为神奇的的能力。

       “缀碎成整，从无到有，变废为宝”，就是这件旧事的记忆，比日后听闻的僧人苦修功德、民俗的袪病化灾的百衲衣故事要来的深刻些。

        我是改革开放大门打开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第一批参与者、冲浪者。下海时才发现，海太大了，不知游往哪个方向？先是跟师兄学做风扇赚了第一桶金，后跟同学一起开五金批发行。每日废寝忘食，胼手胝足，营营役役忙了两年，换来的还是生意濒于倒闭的境地。

         问题出在哪里，我百思无解后，企图再施“瞎子爬山法”的旧招，从人力资源、资金筹措，财务、仓库管理到营销策略各个方面，用管理大师的金句逐一对照自己，列出企业存在的问题，逐个击破。后来发现，绝大多数问题都不可能一朝一夕解决，我只能选销售作为主攻方向密集攻击，力求突破。每天我海阔天空地寻思，殚精竭虑地研究，找出有利于销售的细节，包括哪些货好销，如何能进货，哪些货薄利多销，哪些是厚利慢销，事无巨细，一件一桩列成清单，一叠厚厚的清单就挂在自己办公室的当眼处，做过一件就划一道杠涂去。持之以恒若干年，一次，送货的业务员回来告诉我，本公司声誉在众多客户中有了口碑，我才想起，成功是来自那些划过杠的，一叠清单连缀起来的百衲衣。

       青年时代，喜欢文学和写作，也曾燃起过跃跃欲试的欲望，但被车马倥偬的商务活动湮灭了。十几年前，有行业刊物约稿，让我写写商会故事，本想婉拒，但商会人十几年荡气回肠的历史激励和圆梦的冲动，我接受了有稿酬，每月约5000字一稿的稿约。

       那时，商务会务都很繁忙，但一诺千金，约稿期将至前，硬着头皮挤时间，利用假日和工作间隙，写了一部八万多字的著作——《千鹤之歌》，用了一年半时间在杂志上连载，期间还两次接受了国家期刊的稿约。碎布成衣的“百衲”精神，使我鼓足了勇气，虽文笔浅薄，难登大雅之堂，但也算牛刀小试，壮了再接再厉的行色。

        主理商会工作期间，有几年是同时担任国际、国内、省内商会组织的负责人。会内有八九十个团体商会成员和几百个专业市场成员，一年到头，除了经常参加上级召开的会议、地方政府的招商活动和行业论坛外，还有很多会庆、企庆、年庆等各种类型的会议活动的邀请。最忙那年，全年飞几十万公里，近百架次，几百个小时，像“空中飞人”般疲于来往于全国各地和亚太诸国，一度停止了除会务以外的写作。

         人在高处不胜寒，但视野开阔，会为江海的波澜壮阔激动，会为天空的云舒云卷感慨，也会为庭前的花开花落喟叹不已，然后又点起了写作的欲望。

       我问自己，是不是挤不出写作时间呢？何不将青壮年时练就的，每天早上到茶楼饮茶读报时，能在吵杂的环境下思考问题，在会场的噪音下写作的能力派上用场，何不凭这能力做针线，连缀时间碎片，去做另一件百衲衣呢。就这样，连续三年，在百忙中，我坚持每年都写了几十篇散文，其中很多都是回忆往事。

        朋友们读后，看见熟知的人物栩栩如生，细微具体的典型情节展露无遗，都很奇怪我有这么好的记性，和是否写日记的习惯。其实正好相反，我从小养成一个毛病，上课用心听却很少记笔记，只在课本上划记号。作文考试，按部就班地写，往往思路堵车。拿起稿纸时，我喜欢海阔天空地想，又担心开头写砸了，涂改后影响信心，干脆先用背面写个开头，又想了个结尾，等中间想通后，已不够时间，只好直接在试卷上写作，居然每次皆获好成绩。

        每次去旅游，遇到美丽风景，我不会机不离手地去捕捉景观，但会舒心地欣赏，也会浮想联翩；生意上和工作上无论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触动灵魂，感动人心的事件，我都想想究竟是什么，有什么感动过我。

       但凡触动过感动过的东西，人大脑的海马体一般不会放弃，一件一桩桩如同粒粒珍珠分门别类储存在短期记忆、长期记忆、空间定位的仓库里，而事件的时代背景，岁月痕迹，或类似的细节可以从百度、谷歌的搜索引擎找到。当我脑洞大开后，如同有了宇宙黑洞的引力，那些记忆仓库的碎片向我扑面而来，我就拿想象当针，用思索做线，去连缀这些碎片，用文字去编织感人、或能启迪人的故事。三年中，我已写下30多万字，110多篇文章。

        记得一位人类学家罗伯特·路威的玩笑话：“文明，不过是一件百衲衣。埃及、巴比伦、希腊、罗马、印度、阿拉伯，什么地方的布条子都有。”最近我仍笔耕不缀，如能结集出书，里面大概都是自己搜集珍藏什么都有的布条子。

2020年2月27日写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