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苦难地——我的曾祖辈》

夜雪巩梅春

<p class="ql-block">经我父亲听我姑奶、我三爷等老人转述:我的曾祖父族名叫刘淑智,淑为家族谱序,弟兄五个分别按“仁、义、礼、智、信”取名,老大老二均未及成家而早亡。我的曾祖父排行老四,当时由他管家理事,曾祖弟兄三人合力种地,给人打窑、打墓,帮工,攒下些钱,先后给五房、三房成了家,最后我的曾祖父才成家,因为家穷,曾祖弟兄三个找媳妇都几经波折,三房、五房的曾祖母甚至都没有留下姓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曾祖母祖籍是禹县寨门李村人(今禹州市浅井镇寨门李村),当年跟着她的舅舅逃荒来到巩县小黄冶(今河南巩义市站街镇小黄冶村)。在经历了清末数次灾荒的时代背景下,中原百姓的光景十分艰难。曾祖母李氏约生于1886年,当时仅十五、六岁,为了活命出走异乡,经人说合,以粮食做价,许给了比她大近二十岁的我的曾祖父。</p><p class="ql-block">除了两个早夭的男孩儿,曾祖母养育的孩子有三男一女长大成人:即我的姑奶、三爷、我的爷爷和五爷。</p><p class="ql-block">在巩县多年后,我的曾祖母经一个好心的禹县籍货郎捎信,终于和禹县家人联系上。她的兄弟(李黑或李宽)先来巩县家中确认,并住了多日才离开,约定次年来接她回娘家省亲。不巧在回禹县的途中正赶上石友三率部在登封一带扫荡,我曾祖母的兄弟死在乱兵之中。</p><p class="ql-block">亲人们左等右等不见消息,加上听说登封剿乱的事,确认应是已经在那里遇难。我的曾祖母因此思亲心重,积忧成疾,在1928年就去世了。</p><p class="ql-block">当时家里的长女,也就是我的姑奶已出嫁几年,并有了她的大儿子。她见我曾祖母下葬时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当即脱下了婆家给做的衣服充当了亲娘的送老衣。那一年,我的三爷已跟人在外当学徒,我的五爷才四、五岁,被送南官庄吴姓姑奶家,在那里长大。家里就余下我的曾祖父和我年仅十岁的爷爷一起熬生活。真是“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56年春,曾祖部分后代合影</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中国历史上的每一次朝代更迭,群雄逐鹿,纵横天下,几乎都毫无例外在中原河洛间拉开战场。</p><p class="ql-block">我的老家小黄冶村距河洛交汇处仅数里之遥,紧邻巩县老县城。民国时期,这里处在新开通的陇海铁路沿线,东去当时的河南省会开封,西往洛阳、西安,此地都是交通要冲,也是各路军阀派系军事争夺的要地,中原无辜民众经受的战乱之苦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河南籍著名作家李凖先生的小说《黄河东流去》,用大量篇幅生动记述了河南人民逃难到西安后艰苦谋生、互帮互助的艰辛和几家人命运的悲欢离合,我每次看后都会抑制不住的热泪盈眶。因为我的三位曾祖如同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带领他们的后人,和众多百折不挠、乐观向上的河南人一起,在坚守故土的同时,外出到西安、宝鸡、甚至更远的甘肃一带谋生,背井离乡之苦难艰辛可想而知。一直以来,三家的后人们在外互相帮衬照顾,至今三地都有我们家族的亲人后辈在那里定居生活。</p><p class="ql-block">同时,出走他乡的祖辈、叔伯长辈们和我爷爷一样,即便是化为一抔灰,最终也魂归故里,埋葬在曾祖的身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根据长辈们回忆,曾祖弟兄三人有打墓、打窑洞的手艺,其实就是土里淘食的苦力活,老家的窑洞里常常还挖有暗道和暗洞,另一头通往很远的村外,就是人们用来躲避战乱“跑反”而挖的(可参见《地道战》)。在惟有弟兄家族团体合作才能生存的苦日子里,三位曾祖艰辛的维持着这个家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们在乎兄弟团结,看重家族完整,不许后辈分家。三位曾祖共有五位男丁,除了让五房的儿子兼祧早逝的大房二房外,在安排后辈居住窑洞时,采取隔一出一的方式分配,也就是每家的两孔甚至三孔窑洞都故意不让挨着,中间要间隔另一家的窑洞;就好比有三个院子,每个院子有三间房屋,却不按一家一个院子分配,而是每个院子里每家分给一间房,这样人为造成后辈分家甚至变卖家产的困难,从而避免后辈分家或弟兄不睦,兄弟交错居住。这是祖辈的苦心和纯朴智慧。曾祖们抱团取暖的血脉亲情深深影响着我们,长大后,当我渐渐明白一向对我很亲的大爷、二爷并不是我爷爷的亲弟兄,而是我爷爷的堂兄时,心里还有些失落呢。</p> <h3>从西安回来的小叔站在拆迁后的宗祠前</h3>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慎终追远,明德归厚。历经一个世纪后,我们这个大家族的人数在呈几何式增长,我们共同的老宅在新农村建设进程中被拆迁,也逐渐消失,但后辈没有随着血缘的稀释和居住的分散而淡漠。</p><p class="ql-block">我们有共同的祖先,有共同的祖孙记忆,共同祭祀一座坟茔。我的曾祖们是普普通通的中原农民,他们没有给我们“高贵显赫”的出身和背景,他们一贫如洗却吃苦耐劳,他们兄弟同心,福泽后人,培育出一批批优秀的子孙,留给我们无比宝贵的家族精神财富,值得我们永远追思和怀念。</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0年2月27日晚</p><p class="ql-block"> 一场阴冷的春雨夹雪下得正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