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语山花吟山河

来吧朋友

         这个鼠年颇不宁静。

        除夕刚过，新冠肺炎就开始肆虐横行。病毒像长着冠子的毒蛊，带着狰狞妖气，气势汹汹，一路呼啸而来。它的蛊道总在无声无息中令人猝不及防，阴沉套牢每一个无辜生命，制造一个个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

        从吃年夜饭开始，我的国就中了蛊毒，广袤大地狼烟四起，屈指已是些许时日。

        早计划的远门之行只能无限期搁置下来。全国早统一成了网格化隔离，村寨、街巷、小区、县市、省际……无一处不沉寂，没一处显生气。

        芸芸众生只能紧紧依靠医生，手无缚病之力。中国从未教我等如此安默，宅家一词，逐渐衍成苦涩与无奈。

        正月完结之时，迹象有所缓和，夜晚的车灯渐次闪射在车路上，驱散了令人心悸的荒静；行走的模样也有了放松，心事重重渐远，复现自然表情。

        但仍然不可以聚会，不可以不戴口罩，不可以近距离，不可以做国家不允许的事。

        不可以太把自己当回事，亦不能不把自己不当回事，尽管我的家园新冠肺炎数一直是零，疫情面前人人是平等的。

        但可以看风景，可以听鸟，可以赏花，可以去沐浴阳光。

        所以，我们卸去心头上的尘垢，驱车朝大桥乡的山野奔去。

        乡村公路蜿蜒，依然宁静。车子行得很慢，仿佛成了稀奇物种。车窗外，群鸟们很快活，它们没有患上肺炎，忘我偕啼在花间榭里，它们扑棱翅膀，即将拉开谈情说爱的序幕，而山更显旷幽了。

        春天的芳影渐渐跃上枝头，丁香花黄的紫的，开得一塌糊涂。大桥乡的火龙果枝手，漫山遍野，它们也开始扭动躯体，舒展身子，旖旎了大片大片的山野。

        慵懒的车子载着慵懒的人，行得慢条斯理。景致虽美，心情却并没有随之开朗起来，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这场疫情，总使人沉郁。

        车子再走了一程，便是大桥六美尼村了，中型桥已经出现在不远处，再过去就是玉溪地界。

        桥头两端被突兀的土石方截住了，临时出入检查站由蓝色帐篷撑起。帐篷里探出一个困倦的脑袋，嘟囔着指了指公示牌上“禁止通行”的字样，然后又隐没在帐篷里。

        车子心领神会，轻叹一口气，停在了路边。

        天气热了起来，大桥河水从中型桥下面流过，无声无息。

        是那群撒了一路粪粒的黑山羊，总算打破了令人烦闷的安静。它们倒是惬意，薅一口冒头的苦针草，一点也不怕生，咩咩地从脚边走过，也不知它们的主人躲在哪棵树下纳凉。

        浅浅的大桥河水朝远方流淌而去，再流几个山坳，就汇入小河底了。河水清而冽，时缓时急，粼粼地闪着水光，绿色青苔油油地在水底招摇，显得快活，它们不受河床上乱石块的丝毫影响，率性而为。

        河床宽阔，布了几个由采沙机掘出的深水塘。三个汉子穿着水裤，立在水里拉渔网，准备张罗他们的下酒菜。

        这山野里没有一地鸡毛的新冠肺炎，只有原汁的返璞归真。

        我们索性沿着河床，追随河水流淌的方向走，心头的沉疴似乎也逐渐随水漂流而去，精神为之一振。

        河滩上芦花瑟瑟，乡情依旧，暖风拂过，飞絮低语。芦苇微微摇颤，芦花便舞出旋律，漫天飘散，如迷你的小伞，轻盈悠然。

        这些白色精灵们嬉戏着自由地飘飞，婀娜飘入河水，便作伴友同行；昂首飘飞向天，便作唯一白云；不舍飘回芦丛，便作白雪点缀。

        河滩本来无奇平淡，便也因清清河水流，萋萋芦苇花，始弄出一番诗和远方。

        随河流入深三里，田地多了起来，除满满半坡火龙果枝条，辣椒幼苗已初长，青青苞米已葱郁。

        果农菜农们没一刻安闲，正忙着抽河水灌菜苗，为豆荚打枝修整，在经纬严切的地垄上锄草施肥……他们没空休闲，他们得提早天时，他们得为一个绿色之梦而去编织，去劳作。河水是大山的血脉，他们就是强烈的脉动。

        所以河谷地区一直是生气活现之地，现在的国家政策好了，只要肯出力，就绝不会缺吃少穿。

        芦苇花吟依然飞扬，河水潺潺流向远方，河谷风愈发热了起来。

        人勤春早，枝柳新芽，攀枝花也忽然乍现在眼前。

        我不知道整个小河底流域有多少棵攀枝花树，但初春之际，焰火燃烧的攀枝花一定决然地邀人共舞，一棵即足。

        此时，我就呆傻立于一棵攀枝花树下，这团团的花簇摄人心魂。

        这棵颇受土地滋养的攀枝花，临水而居，躯干壮硕，傲然于山野，凌驾于一片蓝天。虽高七八丈，我却依稀透过阳光看到花瓣的纹络。它在燃烧，它的枝头焰火们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手牵着手，或疏或密，神态自若，含苞欲放者有之，欲开又止者有之，笑逐颜开者有之，娇羞点点者有之。幸福的红色精灵，如灯笼般挂在枝头。

        团团火焰愉跃枝条，它们踮着脚尖，跟在冬的身后，一转眼，便次第地开着，直似一场晚会的最后压轴，用诗韵奏响华章，噼噼啪啪从树上飘落，点点殷红缀在绿地上，坠入澹澹河水，欲留依恋却空遗恨，感伤漂流而去。

        记不得是谁说的：芳花之美，就在于默默地开花，微微地飘香，静静地凋谢。

        攀枝花热烈无忌，装饰了一个期待已久的温婉梦。

        火焰绵缠是芳菲，河流静守山坳，攀枝次第花香。陆陆续续的攀枝花不甘平庸，花语绣在山隅，香在绿叶到来之前的前夜，纯净在乍暖还寒里。

        山鸟肆无忌惮，尽情与花语对话，调戏花蕊，驻足花瓣，用穿梭的鸟舞把火焰拨弄得愈发旺了。花姐，你不是沉默不言吗？让我来为你代言，把你欲说还休的热烈心事从我的鸣啾里传唱出去。

        山河依然静好，嫣嫣然的攀枝花回眸含笑，应了鸟们的深切情缘，于是，寂然无声的山野因之热闹起来。

        我的国，鼠年伊始，就历经难耐的阵痛，我的国，也必将在病疫之后，春天如昔。           

        那摇曳的尾尾芦花，唤起无尽的乡愁之念，那战疫之后的攀枝花，是印在锦绣中华上的一枚枚盈泪勋章。

        花语如魂似魄，依然在与山河深沉对话，春雷已从远方的青黛山巅滚滚而来。土地已将不再喟然叹息，新生已在最后的沉寂中破晓。           

        山花烂漫，山语褪祛心头灰霾，山河续说年复一年的人间故事。

2020.02.27

图片：石屏县异龙镇上普租、大桥乡六美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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