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普信洛麻”传说（民间故事）

守望梯田

哈尼梯田故事系列（四） <h3>　　“普信洛麻”位于甲寅镇美东村正北方向约两百米远的地方，在哈尼语中“普信”即小山包，“洛麻”即大田，“普信洛麻”就是有小山包的大田之意。“普信洛麻”边的小山包上自古以来以来就生长着三棵神奇的树,其中有两棵树影婆娑,苍劲有力，虽算不上高耸伟岸, 但看上去很有沧桑之感；在两棵老树的东北侧，有一棵比两棵树稍矮,但树形极其优美,俊俏挺拔的小树,看上去朝气蓬勃,英气逼人，有玉树临风之气概。</h3> 　　这三棵树有何神奇之处呢?这一点可以从美东寨子老人们经常训导年轻人的话中可以得到答案.寨子里的老人常对孩子们训诫道：这三棵树是绝不能攀爬的,更不能去砍伐,哪怕留一点刀伤或泥痕都不行。据说女孩攀爬这几棵树就会难产而死,男孩踩踏这几棵树就会有血光之灾。从前有人就是不信这些邪,曾试着去侵犯这些禁忌,其结果这些人家一户户都出现了如上所述的那些灾难,这怪异的现象又是因何而起呢?每当老人们解释其中缘由时,神情都极其凝重,看得出他们对这三棵树无比崇敬,好像虔诚的佛教徒在佛祖面前谨言慎行一般。 　　关于这三棵树的神奇故事,我是在五年前年从一位85岁高龄的美东老人——“芢匐”阿波哪里听说的.那时正值暑期放假,准备写点什么东西的我苦于没有什么可写素材,于是就有了想要奔回美东老家的动念,一来想解一解我的乡愁之苦,二来想找点关于梯田的写作素材，于是我就有了那一趟说走就走回乡之旅。 回家那天才刚进村口我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像疯了一样村头村尾到处闲逛,毕竟已有这么多年没有回老家了,到处都有我美好难忘的回忆.当我闲逛到村西口时，只见“芢毫”阿波在那棵古老的万年青树下正在纳凉。老爷子佝偻着身子,在树影下孑然一身，蹲坐在一条被岁月磨得极其光滑的青石条上，如一尊千年石佛正静静地抽着自己的闷烟.别看“芢毫”阿波已经这把年纪了,却依然耳聪目明，性情爽朗,他一看见我两排门牙就立马骄傲地亮了出来,虽齿间隙缝比我记忆中的他裂得稍微大了些,但说起话来依然有板有眼，乡音清纯, 思维敏捷如年轻小伙。 　　老爷子在我心中绝断是村中最能说会道的人,也是最有故事的人,而且他又是美东寨创寨人芢戈和依索的嫡系后裔,关于美东寨子的故事他知道的确实比别人多。记得小时候我们没少听他讲故事,他讲过的那些什么“泥鳅状告燕子”“癞蛤蟆当上门女婿”“牛亲家吹牛皮”等,讲得实在太奇幻、太生动,确实让人过耳难忘、百听不厌，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呢！ 　　那时的我只有一个念想，就是绝不放过再次聆听他老人家讲故事的机会，于是我的步子不由衷挪移了过去，并掏出一包香烟给他,恳请他讲故事给我听.“芢毫”阿波先是轻轻地摇了两下头,然后有点无奈而略带感伤地对我说：“我已经好久不讲故事了,现在的小孩哪还有人愿意听这些!”说完他长叹了一声。 　　“阿波,您讲,我愿意听”我迫不及待地哭求道”我听了有味着呢!” “你小子还真行,已经老大不小了,还想这些玩意，奇了怪了！”老人略带调侃补充着”那我就讲“普信洛麻”上三棵神树的故事.......” “行,阿波,你慢慢讲,讲什么都行，我爱听着呢!”我喜出望外,兴奋地讨要. 老爷子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不紧不慢感慨道”如今知道这些故事的人已经不多啰!你年轻,记性好,又是文化人,可要把我讲的这些传下去嘎?” “那还要说，阿波,我会好好听,好好记,而且一定把它编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你讲过的这些故事!”我有些急不可耐了！ 有了我的允诺,老爷子仿佛舔了蜜，脸上纵横着的万千条”梯田”顿时绽放成一朵美丽的“妥底玛依花”，热烈而灿烂，我立马蹲坐在老人的身旁,满怀期待起来. “那行,就从我们美东村创寨人芢戈和依索的故事开始讲起……” 　　"阿波,行……你讲啊…..讲…..” 　　“想必你对我们村创寨人芢戈和依索的故事已有所耳闻,话说我的祖先芢戈和依索落脚到到美东这片土美丽的土地上后,他们的生活陷入极端困苦,衣食住行什么都成了问题,这一切只有他们亲力亲为才能解决,他们饿了就采点野菜、捡点山果果腹;冷了就剥些棕片,抱一些稻草,用藤条缝制成简单的衣服裹体;渴了就汲取一点山泉水解渴,他们过着饥一顿饱一餐地过着。时间久了他们发现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决定自己开垦一点田地,种点棉花、玉米、稻谷等，以期生活能有所改善，可上哪儿去开垦,又怎么去开垦天地呢?“ 　　面对这一切几乎无解的困苦，他们可如何是好呢？还好芢戈和依索不但勤劳、能吃苦,而且还很善良，平日里对待来田里劳作的农友们也不错,他们常常把自己从林子里捡来山核桃、野菌自及溪水中逮到的鳝鱼、泥鳅等,都会分享给在他们之前来美东耕作的农友们,因此他们也没有少受农友们的帮助.像要点种子、用一下农具或让他们从甲寅捎点东西下来等,他们完全可以求助于人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在这里开垦田地，必须得到土司阿波家的同意,因为在当时所有的土地、山林都归土司阿波家管。这可难坏了芢戈和依索。还好有个农友的兄弟在土司阿波家做事,这位农友通过其弟了解到土司阿波家一般只管已开垦好的田地,不但不会打压开垦者,而且还特别鼓励新开垦农田。毕竟在那时甲寅地方(含美东)蛮荒之地特别多,官家也需要增加税粮.于是芢戈和依索跟农友们借了一些农具,放开手脚去开垦属于自己的一片田地去了。 “普信洛麻”一带当时灌林密布、荆棘丛生、乱石遍地. 芢戈和依索先用砍刀一点一点地清除那些灌木荆刺,然后用火焚烧,因为他们明白烧出来的灰烬就是最好的肥料.为此他们手上、脚上、乃至脸上身上没少留下荆棘的划痕,有时甚至血流如注,但芢戈和依索从来没有埋怨过对方,反而更加惺惺相惜,他们相互包扎伤口,鼓励对方适时休息。 经过半年的努力，草木已经基本清理完毕了,接着就要挖走乱石,平整坡地，在这期间，有些石头实在太大,极难撬动,他们就拿出”愚公移山”精神一点一点地把巨石敲碎,然后把碎石连同其它乱石一起统一堆砌到一个地方. 　　 曾有一次,为了撬走一块巨石,芢戈连续奋战了三天,可巨石就像一位高大的石佛依然纹丝不动,那时的芢昆说他不急那一定说的是假话,可倔强而坚强的芢戈怎甘心梦碎于一块石头,于是就在第四天傍晚,他稍稍休息一会儿,然后想以一身之力再挑战一次,结果随着“咔嚓”一声巨响，石头是撬起来了,芢戈自己却闪了腰,为此他足足在家调养了半个月之久。 在芢戈调养身体期间，依索从没放下过手中的锄头和背上的背篓，她一锄头一锄头地把高处的土方铲下来，一背篓一背篓地把乱石背到田边一个深坑里。而芢昆呢？也没完全歇下来，他怎么忍心让依索一个人忙里忙外呢？于是他拖着病体担下了所能做的一切内务，有时还到田里送水送饭，随便为依索出出田间活的主意。 　　两个寒暑过后，在芢戈和依索的辛勤努力下，田边的深坑不但被乱石填满了，而且还在这里堆砌出一个小山包,这就是之前所说的” 普信”由来了,而乱石被搬开的地方,经过芢昆和依抽的平整,打理,开垦出现一道闪耀着金波银光，形似不太规整的五角星的大稻田，这大稻田紧挨在那几道形似弯月的甲寅人的梯田旁，那气势比那几道弯月似的梯田显得更为恢宏壮观，这就是之前所说的“洛麻”的由来了。“普信”和“洛麻”紧紧相连在一起，它们互相映衬，相互依托，形成我们美东村一道靓丽的风景。” 　　“我讲的这些，你都能记下来不?””芢毫”突然间有些许疑惑地问我。<div> ”我当然记得住，阿波！“我肯定地答复他：”我年轻，记性好，还有这速记本呢？“</div><div> 阿波深吸了一口旱烟,然后如释重负般重重地烟给吐了出来。我感觉他吐出来的不是烟,而是因多年不能畅快地讲故事而压在心底的那一股郁闷之气。</div> 　　从“芢訇”阿波的眼神中我似乎可以读出他的一丝丝无奈,还有一点点畅快,我想这无奈多半来自于他对这些故事即将失传的担忧,这畅快有一丝丝来自于我认真聆听他讲故事的态度,但更多的来自于在我身上他看到了一点点实现夙愿的希望! 　“阿波, ”普信洛麻”上的那三棵树呢?”我深怕阿波找个理由不再讲下去，于是就急匆匆地逼问他：“之前不是说过要讲”普信洛麻”上那三棵树的故事吗?”　　“你去接一点水井水给我,我渴了嗓子有点难受”他干咳两下然后有些俏皮反问我“我说过不讲了么，你小子急什么急？” 　　阿波所说的水井水其实就是从南山下用管子接来的自来水,寨子头的南山下有一股清泉常年汩汩流淌着,水质很好,清冽甘甜,可以直饮.在没有接来自来水之前,寨人都到那里去挑（更早的时候是用竹筒背）来喝. “芢訇”阿波从来都只喝生水,他觉得生水好喝,解渴.我把我水瓶里的茶渣倒掉,然后接了满满一瓶递给他,他用力(刚才我不小心把瓶盖拧紧了)拧开了瓶盖,咕咚咕咚地咽了几口。 “就这样,我们的阿皮阿波芢戈和依索经过近两年的奋斗,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草屋，自己的田地,自己的家财,他们还拥有了一对可爱的宝宝。老大叫芢依，是个漂亮的女孩；老二叫芢信，是个俊美的男孩。芢依和芢信常常在田间地们家的房前屋后，田光潋滟，花草茵茵，鸡鸭成群，鱼鸟私语，甘甜的山泉在东山下汩汩流淌而下，日夜不停地欢唱着流进了新近开垦稻田……“ 　　多年后，四方寨子的人们逐渐知道了美丽的美东居住一户幸福的人家，这包括芢戈和依索阿撒老家那边的父老乡亲，他们知道美东是个气候温润、水土肥美的宜居之地，于是就陆续有人家从其他地方迁居到这里来了……”说到这里,“芢訇”阿波突然戛然而止，眼神变得有点凄迷起来,他欲言又止,然后长叹两声,仿佛接下来芢戈和依索将要发生什么重大变故似的。 　　“转眼芢依已经长到了18岁，长得貌美如花，追求她的人四邻八村的俊俏小伙都有，可她嫁给了本村的一个小伙，因为她割舍不下年时已高的芢戈和依索。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她出嫁后的第二年,芢依却因难产而撒手人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叫依芢戈和依索怎能不悲痛欲绝呢？那年依索48岁,芢戈50岁，两老为了能让爱女天天和自己在一起,把她的尸骨埋在自己用血泪堆砌而成的“普信”上。” “看着”普信洛麻“上的小山包，芢戈和依索情难自禁,整天哭啊哭啊,不时仰天呼唤着女儿的小名。在那些对他们一家来说比较重要的日子里，他们一定会跑到小山包上为爱女烧香祈福,怎奈任凭他们怎么努力,天依然那样铁青，地也一样静默.就这样他们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年,也不记得是何年何月了，有一天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过后，依索突然间只觉得两眼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从此她的世界里不再有了光明，她完全失明了。” 　　“而芢戈呢?也变得无比多愁善感,终日唉声叹气，眼神呆滞而迷茫，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 就在依索58岁,芢戈60岁那年,老两口一起神奇地在同一天离开了人世,离开了这个让他们无比伤感的地方，更为离奇的是他们去世的那天，恰好就是他们刚刚到达美东的那个日子。” 　　“村里的人们想到两老平日里十分的挂念着他们心爱的女儿,甚至可以说他俩是因为过度思念离女儿而离世,经过与他们的爱子荏信商量后，也把两老的尸身一并埋到了那个小山包上,期望他们一家三口能长长久久、永生永世不再分离.就在两老下葬后的第二天夜里,有人惊奇地发现”普信“上突然冒出了两棵不知名的树来,而且枝叶特别繁茂,人们猜测那两棵树就是芢戈和依索的化身,不过这仅仅是人们的猜测,也道不明芢戈和依索为什么执意要化成两棵树?” 　　“后来知晓天地之情的”莫皮”(哈尼先知)告诉人们说, 两棵树确实就是芢戈和依索的化身。那芢戈和依索他们为什么要化成两颗树呢？对此”莫皮”是这样跟人们说的，两老之所以要化成大树是因为他们想要通过来此栖息的鸟儿的啼鸣声,来唤醒已经先于他们离逝的芢依，以让芢依能够重获得新生。” 　　“也许鸟儿的叫唤声真的起了作用 ,又一个奇迹发生了，依然还是芢戈和依索刚刚到达美东寨子的那个日子,还是那样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在一片如轻纱般薄雾的遮掩下,“普信”上突然又冒出了一颗挺拔俊俏的小树，这树自然就是芢戈和依索的女儿——芢依的化身了!” “对此”莫皮”是跟人们这样解释的，他们一家三口之所以都能够死而复“生”，化成三棵不老的神树，那是因为当人们在传颂芢戈和依索的感人故事时，恰巧在这里被飞过的一只的燕子给听到了，燕子觉得这故事实在是太感人，于是就在飞天的时候又把它讲给了天神“阿皮摩米”（哈尼传统文化里的唯一的天神）。仁慈的“阿皮摩米”还没把故事听完整，就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于是就当即决定帮他们一家子一个忙——让他们三苏醒。 　　 可让死人变活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阿皮摩米’也从来没有做过啊，就算他能做，毕竟也是伤天害理的事，他是决断不能这样去做的？”于是‘阿皮摩米’就把芢戈和依索和芢依先后都变成了‘普信洛麻’上的那三棵树。”说到这里, “芢訇”阿波脸上的皱纹又一次舒展开来,唇齿之间绽放出瞬间迷人的灿烂,但没过多久神情又迅速凝重起来,缓缓地举起手中的杯子,咕咚咕咚地下了两口山泉水,然后高高地杨起右手,指着“普信洛麻”方向声音有点哽咽地感慨道:“年轻人,请记住那几棵树,那可是我们的寨神啊……!” 　　激动之下, 芢訇’阿波连连干咳了几声，然后声音有点颤抖地努力地把话说完整“没……没有寨神的庇佑,我们寨子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安康和幸福啊!………” 听完“芢匐”阿波的故事,我的目光情不由衷再次投向了“普信洛麻”那边,只见此时的“普信洛麻”在血红的斜阳余晖的映照下,波光潋滟,散发出迷人的光芒.而边上的那三棵神奇的树,在习习晚风中轻轻摇曳着,似乎在守护着这里曾经的繁华,诉说着美东寨子古老而动人的故事。 <h1>　　</h1> <h1> 　　谢谢！<div> 阅览！</div></h1> 　　 作者简介：守望梯田（本名朱自文），男，哈尼族，初中教师，红河县甲寅镇美东村人，人称“梯田诗人”。近年在工作之余尝试创作乡土文学，主要作品有诗集《梯田诗韵》，小说《玉笛飞情》以及系列民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