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即事·立春】

野猪林

【庚子即事·立春】

圖/文 野豬林

      立春。我信步街頭，無風、無雨、無晴、無陰。街上仍如年關前後，車少、人少。一個長得十分標緻的後生穿著緗黃色的羽絨服，擰著兩只沈甸甸的塑料桶向清水河岸走去。同道相益，於是我尾隨而往。

清水河邊，一個身著紅色藏袍的青年已經佇立在那裡。他接過緗黃色手裡的塑桶，穩穩的端放在岸邊。隨即從懷裡掏出一個天藍色的玻璃瓶子，擰開瓶蓋，向兩只桶分別倒入些許透明的液體，須臾，桶里的鰍魚兒便潑剌剌的騰跳起來。紅色藏袍面對魚桶，拿出他的手機，緗黃色緊貼著青年，也探頭看著手機，梵音似的樂韻漸漸響起……他們開始輕輕的吟唱：「……南無 阿彌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彌利都婆毗 ……阿彌利哆 悉耽婆毗 阿彌唎哆 ……」。誦聲曼妙，宛若聖音。清水河長長的堤岸了無行人，在清寂的頌唱聲中，一行白鷺翩然而過……

      約莫有半個時辰，二人結束了吟唱，紅色藏袍小心翼翼的將桶里的鰍魚緩緩傾向河中，剎那間，接二連三的鰍魚兒歡躍著湧向了粼粼的波光……隨後，紅色藏袍和緗黃色朝著水流蜿蜒的東方，虔誠地閉目合十，用漢語呢喃道：「皈依佛，兩足尊。皈依法，離欲尊。皈依僧，眾中尊。皈依佛，不墮地獄。皈依法，不墮餓鬼。皈依僧，不墮旁生。……」。良久，他們開始浣洗塑桶，我靜默無聲，肅然的看著這一切。忽然，紅色藏袍用漢語問我：「老先生，您一直在這裡，也放生？還是是對放生感興趣？」，我囁嚅著慚愧的搖了搖頭而答非所問：「你們剛才唱的是什麼歌呢？真好聽……」，紅色藏袍笑了笑：「那不是歌，是放生前唸的是‘往生咒’，放完後唸的是‘皈依咒’。」……他見我一臉茫然，便又說：「憨山大師有一首‘放生詩’，說的是‘人既愛其壽，生物愛其命。放生合天心，放生順佛令。’，其實這就是偈語，現在冠孽肆虐武漢，生靈塗炭，就是惡魔在作祟！泱泱中華，如波似海，而我們就是在同一條船上的遇險者，合天心，順佛令，就是要喚醒人神一起來驅魔闢邪！上天已經遣派雷神、火神降臨武漢了……」。

      我心裡一震，眼前的紅色藏袍莫非是一位佛學院的年輕學者？我笑問他：「您一定是色達五明佛學院的高材生？」，他笑著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說「時候不早了，我們還要去準備晚上去九眼橋放大魚的生……」，「為何要在晚上？」我疑問。他說：「現在人心不古，道德淪喪，亂象叢生，以至於魚也不能聊生呀……晚上的水路清靜，大魚去東海的路上順𣈱，才不得遭貪婪的釣魚人去半道攔劫……」，言畢，他狡黠的笑了。

      周遭，雲淡風輕。紅色藏袍和黃緗色羽絨服給我揮了揮衣袖，相攜著離去了。那一刻，我攥著我錄了音的手機，悵然若失……。

      風拂過，河邊的柳樹綻出了嫩綠的新芽。我，我們，我們炎黃子孫在度過了凜冽的冬夜之後，終於聽見了春天的腳步。春，萬物復蘇，陽氣暉升的景象即將展現在我們的面前……我的耳畔響起了弘一先生悲憫的［放生詩］，詩雲：「人在牢獄，終日愁欷。鳥在樊籠，終日悲啼。聆止哀音，淒入心脾。何如放捨，任彼高飛？」……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莎翁說過：「愛，可以創造奇跡。被摧毀的愛，一旦重新修建好，就會比原來更宏偉，更美，更頑強。」而，最大的愛，便是原諒和放生。細細想來，有如引人入勝，真好。

                    庚子立春 古錦官城 清水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