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故事（12）夏锄，赤日炎炎似火烧……

水昜

　　我保证：凡是东北兵团知青看到这张照片，肯定会脱口而出“夏锄”。

　　北大荒的野草倚仗着黑土地的肥沃，总是与庄稼比肩而“疯”长，且一遍锄不尽，两遍还复生，因而夏锄每夏至少必三遍。幸而北大荒的无霜期仅短暂三个月，庄稼成熟得快，否则夏锄是否还需要第四遍、第五遍也是保不准的事。

　　赤日炎炎下，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地里，我们人手一把长把锄头，左一铲右一锄地和荒草较劲。虽说每个人的速度不同，但姿势都差不多：前腿弓后腿蹬，双手向前送出锄把。当锄头照着一簇簇野草根部兜头一砍时燥土冒烟，待发力往回一拉，野草便连根带出，斩草必除根嘛。接着再跨上一步，再送出锄头……。

        这连串动作不但要一气呵成，还需连贯不停顿地快速重复，因为还有速度在制约着我们。一片大地中，总落在众人后面“打狼”，好意思吗？（“打狼”是当地形容干活落后的俗语，但出自何典故不太清楚。）

        大概当初这串动作掌握的太娴熟了，以致现在每每手持拖布擦地时，也不由自主地熟练使用这成套动作，不同之处只是不向前运动而是步步后退。

　　夏锄，真的是夏练三伏的好活计。虽然北大荒的冬天“贼”冷，但并不耽误夏天的正午“贼”热。别看北大荒的冬阳发不出多少热量，夏日骄阳却能晒得人冒油、地冒烟。

一马平川的庄稼地里，骄阳似火，无遮无挡。最初知青们连草帽都没置办，硬着头皮和火辣辣的阳光较劲。有一次我终于敌不过暑气中暑了，当挣扎着趴在给马饮水的桶边狂饮时，感觉那就是救命的琼浆玉液。

　　用锄头丈量北大荒那漫长田垄的夏锄，熬人、累人。热，热得头昏脑胀；渴，渴得嗓子冒烟；饿，饿得饥肠响如鼓；累，累得腰酸腿疼。

        一旦休息号响起，仿佛听到天籁之音。坐着不解乏，躺着最舒服，两根锄杠垫在垄背儿上就是“席梦思”。有的老职工很神武，功夫修炼到躺在一根锄杠上也能睡一觉。

　　临近中午休息时，频频远眺望眼欲穿，尽管那“远方”没有诗，但即将会出现送饭送水人的“倩影”。路近时是炊事员挑担，路远时是小骡车或马车不紧不慢地晃荡。

        一旦吃喝终于到位，饥渴交加的人们便蜂拥而上。一桶水仅配备一、两个杯子，全体轮流喝，顾不上讲究卫生，够喝就不错。主食是没什么油水的素馅大包子，很符合现今“健康食品”的要求。

        因肚子长期缺乏荤腥，又处于长身体阶段，知青们的饭量不是一般地大。包子个头不小，三、四个是女生的量，翻一倍才够男生的基本需求。再碰上打赌那就没数了，冠军入肚的包子肯定是十个以上。

        一天，正午已过，饭还没影。打探的人带回消息：炊事员“眼镜”送饭时摔了，腿断了，饭菜全被打翻！看来午饭没戏了。可是半小时后，“眼镜”又一头大汗挑着扁担送饭来了。莫非“眼镜”的腿有自愈神功？细询问，原来不是“眼镜”的腿摔断了，是“眼镜”的眼镜腿摔断了。报信人大概是饿糊涂了，传达有误。

　　虽然当时鼓舞士气的口号是：“一不怕……二不怕……”，但触景生情，我们一边挥汗舞锄战野草，一边默念的往往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怎么古人就这么体恤劳动人民呢？

直至现在，我吃饭时必遵循“光盘”政策，视浪费粮食为罪行。民以食为天，天是不能得罪的。

　　夏锄，就像是和野草的博弈，我们的速度仿佛永远追不上大自然的勃勃生机。尤其一场雨过，满垄野草便不屈不饶钻出地面呈绿油油一片，与苗混杂且大有喧宾夺主之意。看着让人头疼的野草，不免心生恨意，下锄时便有些狠叨叨，颇有“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之势，恨不得一锄下去，百草断子绝孙。

但草生百种也有例外，有种野草却比较招人待见。在枯燥乏味的劳作中，燥热中有时会忽然飘来一股幽幽的黄瓜清香味，沁人心脾，那肯定是铲到了一种名为“黄瓜香”的野草。它散发出的那种令人提神醒脑的味道我至今难忘。

　　其实，令我们至今难忘的岂止仅是“黄瓜香”的味道，更有那赤日下的辛苦劳作－－夏锄。

　　数十年后，知青们重返连队，“重操旧业”，重温旧感。虽说不必“真刀实枪”地操作，颇有些“作秀”的模样，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过去的虽然过去了，但忘不掉的终究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