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春山空

燕

初春，潮气重。

气温骤升。

地面水汽氤氲，湿嗒嗒的，好似梅雨之季。

春已近，油菜花全开，盛大的花事，寂寞无人知，却也自在逍遥。

赏花人少，却总有爱花惜花的人去赴那一场美丽的花事。

春在深闺无人识，也罢，它们早已习惯了一年一度自在的盛开与凋谢。

每到黄昏，便欲与花赴一场美丽的约会，懂它的，除了蜂儿蝶儿，也有与烟火相伴的俗人。

乡间人烟稀少，出门之人更是甚少，日升日落之间，不过是岁月的重复。

流水潺潺，自成小溪，也不知将要流向何方。

菜花香熏晕了头，便自然会忆起菜花间追蝶的日子。那时的地面，也是一汪汪的水渗出来，霉味、潮湿，泛满了整个童年。

忘却了那些水汽氤氲的日子，却一直记得杜鹃花开，微雨微寒的养花天气。

等待着春暖，等待着花事繁盛的时节，一切皆在酝酿之中了……


夜静，头痛，身体亦不适，难以成眠，便想起这些飘飞的文字。无书可读的日子，最是无奈，还好，可以读风，读雨，读沉默的世间万物。生命便是各种无常的玄机，谁能真正领会其精妙之处？

怀念上海的那些花花草草了，无人浇灌，它们是否早已枯萎，还能坚持到我重返的那一天吗？

2020.2.13

昨夜，闷热潮湿，睡睡醒醒，不停地踢被子。半夜里寒风骤起，门窗被风刮得砰砰地响，紧接着暴雨骤至，风挟着雨一阵阵地敲打着阳台上的玻璃。迷迷糊糊中，又听见雷声大作，两声巨雷撼得地动山摇。后来，在雨声里入睡，睡梦里一直是雨声。

晨，气温骤降，从春天一下进入冬天，让人难以适应。

今日，风一直在门外呼啸。

陪孩子们写作业，一天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过去。

夜又深了，睡着了一会，此刻，睡意又全无了。

乡下的夜，一片漆黑，什么声息也没有。

躺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书本陪伴的日子，简单却难熬。

一场疫情改变了一切，包括生活的方式，慢而悠长的生活节奏，让恐慌渐渐变为坦然接受与面对。

乡下的老农，倒是一年年的心安理得，农事与耕种尚未开始，他们安然地蜗居在家中等待开春，等待春暖花开，万物萌发。

昨日嗅到了春的气息，山雀布谷鸟在林间不停鸣叫，阳光下的油菜花发出了阵阵浓郁的花香。

春风熏人醉，只是，这倒春寒又使人一下子回到了冬天。

家中有两只小猫，毛色黄且没有光泽，也一直缩在火炉旁呜呜地叫。

再过几日，便是雨水了，春雨绵绵，倒可以欣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景致了。

那蛰伏已久的蛙声，估计也会聒噪了。

我在乡下，静静等待春天的来临，等待一场繁盛的花事。

家乡的梅花，开了么？

还有那漫山遍野的茶林，是否已经一片新绿？

采茶时节，大概不久了吧。


想起看过刘墉的书，他常带被失眠所困扰，后来发现失眠之时正是灵感迸发，适合创作的绝佳时刻，于我，大概也有同感吧。与其跟失眠作斗争，倒不如思考，等困时自然入睡，何必纠结！

2020.2.14

夜静，睡意无。

乡村的夜，只有无边的寂静。

回到了姆妈的家，第一次出门，仍有小小的惶恐。

天气骤寒，山上的夜，早晚更是寒到了骨子里。

山风呼呼地刮着，寒冷而干燥。

山中草木，枯败处已暗蕴生机。

新辟的茶场已经泛青，到清明前后，便是采茶季了。水汽氤氲的春天，山间云锁雾绕，茶林汲取天地之精华，产出的茶自然有一番脱尘之气。品茗即为品人生，苦涩中自有甘味，至清至淡至纯。

姆妈家的楼底下新辟一水库，黄昏时，湖面水波粼粼，落日余晖，在水面映出道道金光。

素喜山水田园，重归乡间，世间尘杂，皆该抛于脑后了。

路旁的梅花已发新苞，淡淡幽香，直沁心脾，山野之梅更是幽静、孤傲，以梅自居者，多为世间隐士、高人。

陪伴孩子们，来不及赏落日，而居于山间，便是山中几日，人间数年了。

山中邻人寥落，人与自然草木相居，更多淳朴天然之气。

夜空中，寒星满天。

浩瀚无垠之宇宙，神秘幽深。地球如宇宙中之尘埃，而人亦如地球中之微尘，渺小、脆弱，不堪一击。

这个特别的春天，我们该如何深思呢？

2020.2.17

黄昏，气温迅速降低。山上的夜，寒冷而清新。

屋后是一座漆黑的山，有数竿竹影摇曳，寒夜里，更显寂静。

后院邻居家的大黑狗也停止了轻吠，昨日造访后院邻家，被突然冲出狂吠的大黑狗吓到了，今日再不敢靠近他们家。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景致，估计在雪天可见，而柴门都很少见了。记得《把日子过成诗》中，祥子在她幽居的终南山上仍时时可见柴门，小叩柴扉之际，犹如造访了一位先贤，倒令人神往。

昨日一进入大山，便瞬间静下来。山以其博大、宽广的胸襟包容每一位来访者，山纳百川而不言，水润万物而不语，山水滋养性情与情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自当敬畏自然与生命！

晨间，带孩子们爬山，让孩子们感受天地之辽阔，可惜，现代的电子产品已经剥夺了孩子那一种本应亲近自然万物的天性，我只能轻轻叹息。

离开了大自然的童年，终究会是人一生的缺撼。

每次回故乡，我总会迫不及待地奔向山间、田野，去寻找童年的印迹，那是一份我与山水相知的秘密，深锁的密码，待重归时，慢慢开启。

幼时，常见大山，并未见其深沉辽阔，也无震撼之心，直至长大，心中澄澈，才会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登山，居高而望远，四野苍苍茫茫，雄浑辽阔，时空之远，令人感叹！

山野间，袅袅炊烟，随风飘荡，人间，到底还是烟火之气最令人难忘。

黄昏时，再上山顶观落日，百川归海，落日沉山，辉煌灿烂之极，终归于寂寂。

大山，使人沉默。

2020.2.18

午后又登一山峰，幼时正对堂屋的大山，从未登上去过，山顶，亦如平地，无甚特别之处，而登高望远，四野空阔，漫山翠色，炊烟袅袅，倒是美不胜收，奈何人多稠密处，山体采伐过度，犹如癞疮，美中不足，更有不远处厂房高耸，浓烟滚滚，数十里空气，水土皆已污染。人为的破坏，生态环境严重恶化，地球已不堪重负，多希望青山绿水长存，人与自然永远和谐相处。

人为了一己贪欲，还美其名曰为了经济发展，改善人民生活。总有一天，人会背负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当天灾、人祸来临的一天，人类终将悔之晚矣！

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更无人定胜天之说，倘遵循自然发展规律，取之有道，还白云蓝天青山碧水，或许，子孙后代尚能绵延不绝。大自然的惩罚，终究会教会我们何可为，何不可为。

2020.2.19

气温骤升，半夜，小儿屡踢被，醒，为之盖被，又无法入睡了。

夜静春山空，无边的夜，依然是寒星满天。

山间住户不多，除了一条公路通到几公里之外，屋后皆山，屋前是平缓的平地。

山间田地多已废弃，有的被垦成了池塘，有的杂草丛生，早已不是当年面貌。

姆妈家门前新修的水库，便成了我黄昏散步的去处，粼粼波光下，有数只野鸭在水中嬉戏。

有山有水，此处便有了绝佳的风景。幽静，透着远离红尘的仙气。

前几天，踏遍了老家前前后后的大小山坡，感受大山的雄浑之气，是瞬间的震撼。

这些山峦，皆为南岳诸峰余脉，海拔千米之下，然峰峦起伏，青山叠翠，养在深闺未被人识。

山间多峡谷、溪流，山泉，山上多荆棘灌木藤蔓茅草，高耸的树林则多为楠竹、松林、杉林、油茶林。因投资商看中此处风水宝地，引进浙江天台黄金茶，山上被开辟为茶林，数年之后，茶园长成，有云雾之时，山中仙气缭绕，定会美不胜收。

因生在大山，便有了大山情怀，即便入城，骨子里依然装着这故乡的山月与星空，渺落，深邃。

想起曾经旅游于江浙一带山峰，亦是苍苍莽莽，翠色千里，与老家诸峰神似，甚是亲切。

山居数日，竟然渐渐将世间繁华一一抛弃，再无喧嚣。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笨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等梦想，竟在眼前，触之可及。

山中亦寂寥，幸叫老哥从镇上帮忙带来两本书，一本王国维《人间词话》，一本白落梅之作，闲暇之余，看书习字，亦悠之乐之。

白日里，读“西风残照，汉家陵阙”，顿觉天地广阔雄浑，境界大开，有横穿古今，大扫六合之气象。

夜深，沉吟，寥寥数语，难寄深情……

2020.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