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丹霞书院

张德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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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五中原门口的修文东路，是唐宋时期的古街，街上遗存至今的东桥亭寺，建于唐元和十一年。清代的丹霞书院在唐宋时期的古街以南，威镇阁（八卦楼）西面，临近九龙江，占地3亩左右，唯一的建筑遗存是“半月楼”（位于今部队05单位大院内），与漳州工人温泉疗养院一墙之隔。历史上丹霞书院几次重修（重建），基本上是在“原址修复”。

——题记

1

“笑凭诗句说丹霞，城郭人民千万家。礼接紫阳风俗厚，学传邹鲁道源赊。”(林宗臣.《丹霞屿》)

△朱熹塑像。宋朝著名的理学家朱熹，儒学集大成者，世尊称为朱子。

宋代诗人林宗臣(龙溪县人)诗中的“丹霞”，指的是福建漳州。“紫阳”是朱熹的别称。“邹鲁”分别是孟子和孔子的故乡，寓文化昌盛之地、礼仪之邦。“道源赊”，指漳州学术文化继承孔子、朱熹，一脉相承，源远流长。南宋光宗熙元年(1190年)，朱熹任漳州知府，整顿吏治，爱民重教，推进社会管理教化，极大促进了地方文化和社会经济的发展。宋以后漳州被誉为“海滨邹鲁”，是与朱熹的贡献分不开的。

△朱熹临漳时的府衙，位于今芗城区中山公园内。

△南山寺位于漳州南郊的丹霞山麓，背倚丹霞山，北临九龙江。

漳州之所以有“丹霞”之称，与漳州城南丹霞峰有关。据《嘉靖龙溪县志》(卷一.地理)记载:“在厢南，土石皆赤，晨夕映日，色若丹霞。”山下有南山寺，宋代在附近还建有丹霞驿。当年，宋代诗人林宗臣夜宿丹霞驿，登丹霞山而北望，见城里城外万家灯火，对这座“紫阳化过地”的古城由衷赞美，遂吟出了“笑凭诗句说丹霞，城郭人民千万家”的经典名句。

从色彩表意的民俗来看，丹霞为红色、紫红色，大红大紫，象征吉祥如意，历来为漳州人所喜爱。自明清以来，“丹霞”被广泛作为漳州的别称，或称为“霞漳”。清《漳州府志》记载：“郡之四郊，皆称霞东、霞南、霞西、霞北。”

“花果四时芳，烂漫漳江，海滨邹鲁武陵乡。信是紫阳过化地，源远流长。”(黄典诚.《龙溪师范学校校歌》)“学传邹鲁道源赊”的漳州，是有一千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民间崇儒重教，许多地方官也以兴教为己任，极力倡建乡校、书院，并以“霞漳”区域命名，如清代漳州古城府治北的“霞北书院”(位于今芗城区大同路山顶巷)以及浦头的“霞东书院”等。

△《光绪漳州府志》丹霞书院与八卦楼位置。

△八卦楼(尖顶建筑)与九龙江。

2

古代书院的选址，通常依山傍水，或在城郊结合部，以避“市井之喧”(朱熹)。

清乾隆二年(1737年)，漳州知府刘良璧在修建八卦楼之后，登临西望，看到有一块开阔地(“地广可数亩”)，空旷平坦，无人居住，且有“流水通城外大河”(“城外大河”即九龙江)，环境清静，是著书、讲学的好地方，用来建书院很合适，于是“遂围百十弓”建书院，“额曰‘丹霞书院’，盖以应文明之兆也”(《福建文化.漳州史蹟專號，中华民国二十四年十二月第二十期)。

△芗城区浦南唐代松洲书院维修前景象。

“弓”为丈量地亩的工具，用木头制成，形状略像弓，两端的距离是5尺。“围百十弓”，110X5/3/4=46米，按边长46米算，46X46=2100平方米=3 亩。可见，刘良璧创建丹霞书院，用地3亩左右，这个规模，和现存的芗城浦南松洲书院差不多大。

△魁星阁与城墙上的八卦楼，西面是丹霞书院(下图)。“院面雉堞，附堞建魁星阁。”(《余事斋文稿卷二》:《重修丹霞书院及威镇阁记》)“雉堞”:有锯齿状垛墙的城墙。

△丹霞书院旧址。院门是大门式牌楼，柱间三个门洞不安设门扇，人们可以穿行而过；书院右边(北面)尖顶建筑为半月楼。

△书院中间门洞左右各一尊石兽；院门前有3个人，左边还有一个人坐在池塘边石栏上。

△中国古代书院资料图，与丹霞书院的大门式牌楼院门很相似。

中国古代书院建筑主要有三种形式，即墙院式、廊院式、合院式。其中廊院式布局，是在“中轴线上布置主要建筑物及其对面的次要建筑，再在院子左右两侧用回廊将前后建筑围合起来”(《古代书院建筑形式》)。

△唐代的松洲书院(707年)，位于漳州市芗城区浦南镇松洲村，是“开漳圣王”陈元光之子陈珦的讲学处，也是“八闽第一书院”。

△松洲书院内景。正中有楹联的建筑为威惠庙(祀“开漳圣王”陈元光)、后面是书院讲堂，两侧系回廊、廊屋。

与松洲书院相仿，丹霞书院建筑也是以廊院式为主。初建的丹霞书院，“中祀朱子”，即中间的讲堂用来奉祀朱熹；左右两边是斋舍，作为学生读书和住宿的地方。书院外还建有魁星阁，北面临池塘处建半月楼，“与八卦楼参差峙”(《漳州史蹟專號》)。由此可见，刘良璧创建丹霞书院，除重视发展教育外，还有纪念朱熹和彰显漳州文明的深刻用意。

△光绪《漳州府志》(卷之七.学校): “一在城东南隅，曰丹霞书院。国朝乾隆二年，知府刘良璧建。中祀朱子，外有半月楼、魁星阁……”

△丹霞书院远景。池塘边的石栏杆围到书院外面(北面)的半月楼(顺着半月楼呈弧形状)，半月楼后面有一座小山。

3

清乾隆十一年(1746年)，漳州知府金溶重修八卦楼与丹霞书院。其中在丹霞书院增建“讲堂两廡”(“廡”即庑，指房舍廊屋)，作为书舍，同时又在讲堂左边建“书舍相向各四，而旷其庭以增肄业之所”(《漳州史蹟專號》)。

为连接书院前池塘两岸，金溶买地修路（“买地以纡其径”），并在半月楼北侧“作桥以跨其岸”(“桥”即石砌拱形短桥，俗称“圆桥”)，堤岸边种柳竹，“嘉植名花”。“……书院隔池遥对为魁楼，由魁楼逦迤而北为半月楼，与八卦楼参差峙。”(金溶《重修八卦楼丹霞书院碑记》)

△金溶《重修八卦楼丹霞书院碑记》(《龙溪县志》卷之二十四)

4

清代官办书院，经费来源主要是政府拔款、官伸士民捐款等。不过，政府直接为书院拨发银两的情况并不多见，通常是额定学田租金、税银，书院则以所征银两等支付开支。其中税银征收具体事项，都有明确规定。

金溶立的“重修八卦楼丹霞书院碑”，正面碑文记述书院修建等情况(包括为连接池塘两岸“买地以纡其径，作桥以跨其岸”)，并提及征税“地界所至，租税出入，则勒诸碑后”。官府通过征税，提供书院经费。

石碑背面的碑文，记载书院经费方面事宜。先是提及金溶谕示，有关书院征税地界“东南俱至城，西至官路，北至叶家园与水阁河毗连”，紧接着，具体记述该范围税银征收、分配等“琐细事务”:

“八卦楼潭，年收税银拾贰两；城边园年收税银贰两，并府内七星池年收税银䦉两八钱；每年朱子暨列位神朋春秋祭祀，共收银拾两；年节香灯壹两壹钱伍分；平年给看守人工陆两……以上税额出入定为值年坤士轮流管理，其轮当坤士姓名，载在匾额内。另靠城小屋四间……准照例每间地年征官租伍分，共该银贰钱；水阁河潭……年收银贰拾柒两。原定为芝山、丹霞二书院各分一半……其余琐细事务，详在匾额内。”

还有，“水阁河潭……潘、叶、郭三家明买，共银贰百贰拾陆两”。水阁河潭“东至城边官地，西至官路，北至岸，南至书院桥”。这个水域是私有的，按金溶喻示，“年收税银贰拾柒两”。这也说明，丹霞书院北面只到“书院桥”，即半月楼侧的“圆桥”附近。

△丹霞书院“圆桥”与南侧的半月楼(白色尖顶建筑)，桥之北水域即乾隆时期潘、叶、郭三家联合购买的“水阁河潭”。

征税地点不是书院的范围。如金溶《重修八卦楼丹霞书院碑记》石碑背面的碑文，详定“水阁河潭……年收银贰拾柒两”，“芝山、丹霞二书院各分一半”。实际上，芝山书院范围，只在今漳州一中校园内；中山公园内的“府内七星池”，也不属丹霞书院。如果把官府为书院征税划定的区域，当成丹霞书院院址范围，显然是望文生义。

△光绪《漳州府志》:“丹霞、芝山两书院生息税银租穀……”

清光绪时期，官府为丹霞、芝山书院额定的税银征收地点、项目又有变化。光绪《漳州府志》记载:“丹霞、芝山两书院生息税银租穀: 北线尾洲埕税银二两一钱，北隅地五钱三分，石码厕池一两五钱一分零，魚池二十六两钱九分零，北线尾洲埕一十六两三钱六分，松洲保山园一两五线九分零，茶园保五钱一分零，蟶埕八十两，贤祠洲三十九两六钱，任勤保洲田一两二钱五分零……朱子祠洲南边洲泊十六两七钱九分零……”

又及，“并埭沟年征租金八十一两五钱八分零……半以允丹霞、芝山书院膏火”。

以上记载，与金溶《重修八卦楼丹霞书院碑记》背面的碑文相同，记载了丹霞、芝山两书院税银等征收的地点、项目和数额。

5

到了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漳州知府张惟寅在丹霞书院的西面，“添建后堂，架楼其上”(《漳州史蹟專號》)。

丹霞池岸边遍植名花佳卉，周围林木成荫，环境优美。“池面荡垂杨，风云波纹皱。柳下阑干着个吾，闲看池魚斗。”(沈光.《丹霞池边》)

△蒋允焄.《重修丹霞书院及威镇阁碑记》(《龙溪县志》卷之二十四):“太守刘公良璧……围百十弓为书院，中祀朱子，院面雉堞建魁星楼，右为半月楼。”其中，“弓”为丈量地亩的器具，用木头制成，形状略像弓，两端的距离是5尺。

蒋允焄任漳州知府时(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认为丹霞书院房舍狭小、低矮，有碍观瞻，于是拓宽庭宇，在“讲堂右更建一堂，额曰:‘海滨洙泗’，前后增书舍数区”，并在池塘边筑石岸以防水之啮击。“而终缭之以女墙，以障内外”(《重修丹霞书院及威镇阁碑记》)。“女墙”即低矮的围墙。

乾隆《龙溪县志》也记载，知府蒋允焄在“半月楼侧修筑书舍三间建门二重缭之以墙”。这次修建，在半月楼北侧修筑了矮墙、门两座。

△右边白色矮墙为丹霞书院围墙。半月楼后面是被树丛遮掩的小山；围墙东西走向，西端连着小山，长约10米。

△半月楼及丹霞书院“门二重”之一。图片来源:《漳州史蹟專號》。

△“……半月楼侧修筑书舍三间建门二重缭之以墙。”（《丹霞书院在城东南隅》)资料来源: 乾隆《龙溪县志》。“缭，缠也。”(《说文》)“缭之以墙”，即建了围墙。

6

△汀漳龙道巡道朱明亮。汀漳龙道驻地漳州府龙溪县，下辖漳州府、龙岩直隶州和汀州府。

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丹霞书院被洪水淹毁，后来修复过。清同治三年(1864年)，由于战乱，书院房舍全都遭到焚毁，因经费不足，一直无法修复。清同治六年(1867年)，汀漳龙道巡道朱明亮只好将观口街(观桥顶)考棚旧址用于丹霞书院办学，修葺书舍二十余间，作为士子读书和住宿用。

△“……附近观之街(观口街)，呼观桥顶。”“志载:桥有亭，后废。”(《漳州史蹟專號》)上图为清光绪三年《漳州府志》中观桥亭与漳州府、仰文楼位置。观桥亭至中山公园西门路段如今属新华西路。

△《漳州新华西路，历史的守望者》(漳州新闻网 2015年08月18日)。

△新华西路东段旧照。新华西路共分为三段，最东段在中山公园大门至文昌门段；中段为中山公园西门至钟法路段；最西段在钟法路至县前直街交汇处(横向亦称闽南师大学生街)。

观口街位于今新华西路中段(青年路至钟法路)，约500米，该地段至今仍叫观桥顶，如新华西路242号的“观桥顶旅社”。

△当年观口街(观桥顶)丹霞书院房舍附近的“杨老巷简氏祠堂”(现新华西路220号)，尚未维修，是市区不可多得的清代古建筑，三进土木结构，已有160多年历史。由此亦可见当年与之相邻的丹霞书院房舍风貌。

丹霞书院在观口街(观桥顶)考棚旧址办学长达24年。考棚旧址处在市中纷杂之处，改建为书院后，由于地势低下潮湿，光线暗，讲学、住宿条件不好，漳州本地受业者多居家自学。书院山长(院长)“受聘到书院后，一年中也只有一个月或数旬循例评阅课卷，致书院濒于废弛”(吴杰《漳州丹霞书院的今昔》)。

7

《中国俸禄制度史》记载，清代知府每年收入俸银105两、养廉金800～4000两。清朝1两白银相当于现在人民币175元。在当年，筹集1.3万两白银重建丹霞书院，经费支出不多，也说明是在“原址上修葺”。

光绪十五年(1889年)，汀漳龙兵备道道尹刘倬云（湖南籍）到任，他带头捐俸银四佰两，并发动汀州、漳州、龙岩三地的官绅士民捐款，共筹集资金1.3万多两白银，用于修建丹霞书院。

古代书院的名称始于唐代，最初是官方修书校书和藏书的场所。书院真正具有学校性质，是在唐末和五代时期形成的。当时由于连年战乱，官学废弛，私人讲学的书院发展很快，宋以后形成影响极大、特点突出的教育组织。

清初统治者实行严酷的文化禁锢政策，担心书院的自由讲学之风会撼动统治基础，严格控制书院活动，抑制书院发展，并使之官学化。顺治九年(1652年)清政府明令禁止私人创建书院。雍正十一年(1733年)清政府在各省城设置书院，后各府、州、县相继创建书院。

△中国古代书院资料图。第二道院门后中间的房舍，题有“讲堂”二字。

清代的书院规制主要由讲学、藏书和供祀三个部分组成。刘倬云重建后的丹霞书院，中为讲堂，祀朱子，并以黄勉斋、陈北溪等朱子传人配祀，两旁作为官绅祭会的场所。后面是山长(院长)的卧室和书室，其上为藏书阁，购置经史子集书籍几十部数千册，东西两侧还修建斋舍二十八间，作为士子读书和住宿之用。

魁星阁、半月楼、圆桥等处，按原址重新修葺，并修补了围墙和外门，门侧盖亭子以蔽风雨，书院外北边依然至半月楼附近。

△丹霞书院明信片。英文“The Government College at Chiang-Chin，Amoy”，翻译成中文为“……漳州官办的书院”。左边是城墙上的八卦楼，池塘西边白色尖顶建筑为半月楼；坡下为丹霞书院外门，可以看到外门亭子的顶部。

△同时期丹霞书院旧址东面的魁星阁与八卦楼明信片，贴大清蟠龙半分邮票一枚，盖销戳为“……KULANGSU 戊申年二月初四（1908年）”。

刘倬云不仅“出廉俸建丹霞书院”，还提及“课程谬订三千字”，“延名师，购书籍，订学约，公暇，辄至院亲与诸生讲论实学”。其中“延名师”，聘请谭先节到书院负责管理和讲学。谭先节，湖南人，参加光绪甲午科殿试，登进士三甲10名，著有《春明遗稿》。

刘倬云家族后人写的《聚焦曾经的漳州丹霞书院》 （呼噜噜 - - zhangli0488 - 新浪博客2013年11月18日），记述他叔公刘倬云离任时，写诗惜別。“……念昔年同事至友，天各一方，把唔未知何日，特口占七律四首以讯之，工拙不计也，邮呈绍甫、竹泉亲家仁兄大人哂政”：

承乏霞漳近六年，羞将政教比前贤；

桑蚕富国谋奇种，经史抡才废俸钱。

……

其中“经史抡才废俸钱”，刘倬云自注：“新修丹霞书院一座，藏书七十余部，加上舍生客额五十余名，立有经史课程。”“上舍生”即“生员”，是指经过考试录取到书院读书的学生，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

8

清朝的最高学府是设立在京师的国学(亦称太学、国子监)，“学生一般300人，住校”(《清代的学校》)。官办的书院经费由府州县衙拨付，因此招考也有学额(生员名额)之限。一般县的书院学额不过8人，最多也就是20人；府、州书院定额40人和30人。

古代书院与现代学校(院校)不同，办学规模都比较小，有些只是以一座庙宇办学。如市区的霞北书院、芝山书院、霞东书院和近郊浦南镇的“松洲书院”(“八闽第一书院”)等。

 丹霞书院在观口街(观桥顶)考棚旧址办学时，“书舍二十余间”。漳州教育界吴杰老先生在《漳州丹霞书院的今昔》中提及，光绪十七年(1891年)，丹霞书院最后一次修建完工后，由府级书院升为道级书院，从漳州府、汀州府、龙岩州三地经甄别考试，取“上舍生四十名”入书院学习；书院发放膏火(读书的费用)，令学生安心读书。

△丹霞书院房舍旧照。图片来源: 龙师八十周年校庆纪录片。

从历史上看，无论是在漳州“城东南隅”，还是在观口街(观桥顶)，丹霞书院的办学规模不大。由于清代书院规制和生员学额的限制，用于学生读书、住宿的房舍一般二十余间，在校生也四五十人左右。刘倬云离任时写的诗，在“自注”中也提及，“新修丹霞书院一座”，在校生“五十余名”。一座书院、50余名学生，由此可见当时道级建制书院的办学规模。

9

科举是中国古代通过考试选拔官吏的制度，起源于隋朝。在清朝，士子入士主要途径也是参加科举考试。入书院读书，主要是为参加科举做准备。

△清代书院生员与科举考试系统简表。考取书院者为“生员”，由公家负担食宿。

“清朝书院绝大多数成为科举考试的预备学校。”(《清代的学校》)书院以研习理学、经史辞章和八股为主，办学的条规也都是围绕科举考试而制定的。科举应试者只能写八股文，试卷“专取《四子书》及《易》《书》《诗》《礼》《春秋》《礼记》命题”。

△古代科举考试图。

丹霞书院主要课程为经、史。其中，经以“四子书”为主，史以紫阳纲目为主；同时重视学习者的品行修养，如《学约》提出“士子读书以文化气质为先”，“先器识而后文艺”等。

在清末，西风东渐，西方文化影响不断加大，中国的民族资本主义也有相当的发展。科举考试以八股文为主，文章题目出自《四书》《五经》，内容空泛，形式死板，严重束缚人们的思想。科举制度对人的思想禁锢，与时代潮流相违，成为社会进步的障碍。书院课程的设置，也已不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加上封建制度日渐腐朽，书院失去了生存的土壤，不可避免走向没落。

△丹霞书院旧址位于漳州战备大桥北桥头西侧，今部队05单位大院内。上图来源:《纪念龙溪师范学校建校一百周年特刊》。

光绪三十二年(1905年)，科举制度废止，丹霞书院被改为汀漳龙师范传习所(龙师的前身)，学制十个月，学生毕业后可担任小学副教员。为适应新式小学开设与提高师资素质的要求，1907年，汀漳龙师范传习所改办汀漳龙师范简易科(学制一年，培养初小教员)，同时设立师范附属小学(现龙溪师范学校附属小学），为师范学生提供教学实践基地。

1910年，学部通令各省做学制调整，废止简易科。1911年春，汀漳龙师范奉令办完全科(五年制本科，招收高等小学堂毕业生)，改称汀漳龙初级师范学校、汀漳龙师范学校。

汀漳龙师范办学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师范五年制本科开设修身、教育、经学、文学、历史、地理、算学、理化、博物、习字、图画、体操、外国语、手工、唱歌等课程，学生毕业后可以担任小学教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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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革命胜利后，中华民国宣告成立。1916年秋，汀漳龙师范学校改称为福建省立第二师范学校(简称省立二师)。1922年，教育部颁发《教育系统改革令》，实施师范学校与中学合并为高级中学的改革方案。1927年2月，省立二师奉省教育厅令，改为福建省立第三高级中学校(简称省立三高中)；1929年改称福建省立龙溪高级中学校(简称省立龙溪高中)。时省立龙溪高中教职员30人、学生160人。

△民国二十四年十二月(1935年12月)出版的《福建文化.漳州史蹟專號》(第三卷，第二十期)。

△省立龙溪高中校长沈裕康(之前为诏安县教育局局长)。

1930年8月，福建省教育厅委派沈裕康任省立龙溪高中校长。沈裕康校长到任后，感到丹霞书院旧址“校舍局促……难以适应办学规模发展的需要，必须另觅新址”（《百年回眸》郭漳陵主编、黄大林编著）。

当时，主政漳州的国民党第49师师长张贞(字干之)，是诏安人，少年时曾就读漳州府中学堂。漳州府中学堂1912年与汀漳龙初级师范学校合并，改称漳州府师范中学堂，在丹霞书院旧址办学。后来中学与师范分开办学，师范部改称汀漳龙师范学校、省立二师。张贞了解丹霞书院旧址的办学条件，听了沈裕康迁校的诉求，表示支持。

经省教育厅同意，1931年夏，省立龙溪高中迁到芝山下，与当地的省立龙溪初级中学合并，改名为福建省立龙溪中学(今漳州一中)，设高中师范科。

　　1933年8月，师范科独立办学，定名“福建省立龙溪师范学校”，首批招收彭冲(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等20多名学生，编成一个班。1935年，彭冲离校到长泰县仿洋小学任教，秘密从事地下革命工作。由于芝山下的省立龙溪中学校内有两校之实，亦称为福建省立龙溪中学师范学校(简称“龙中师”)。

△省立龙溪中学“龙中师”剧社旧照。

△1935年6月20日，龙师音乐研究会全体会员与导师曾雨音合影；当时龙师还在芝山下的省立龙溪中学校内办学。

1931年，省立龙溪高中迁到芝山后，国民党第49师师长张贞将丹霞书院旧址房舍卖掉(折价7万大洋，民国时期一块大洋相当于如今145元人民币)，所得款项主要用于建省立龙溪中学“干之楼”“裕康楼”和位于城区大马路果园内的龙溪县立芗江女子师范学校礼堂等。

△福建省立龙溪中学“干之楼”(今漳州一中新华楼)。

△福建省立龙溪中学“裕康楼”(今漳州一中五爱楼)。

有次，在漳州宾馆水仙楼开会时(2020年8月26日)，遇见漳州一中原副校长曾庆文老先生，他告诉我:“丹霞书院旧址在战备大桥头附近的军区大院内，里面有个半月楼。”

曾庆文老先生还告诉我:“当时，省立龙溪高中从丹霞书院旧址迁到芝山，学生很少，才几十人；龙师主楼(即图书馆)是与‘干支楼’一起盖的。”

△城区大马路果园内的原龙溪县立芗江女子师范学校礼堂(后成为龙师主楼)；主楼两侧各2间教室，中间是图书馆。

△龙溪县立芗江女子师范学校临炮仔街校门，欧式建筑，与该校礼堂、漳州一中新华楼等同时建的（1931 年），后来成为龙师北门。

2021年1月7日上午，在漳州宾馆参加市委、市政府工作通报会，再次遇见曾庆文老先生，提及龙师校史，他告诉我，1951年他读龙师的时候，主楼的南面(现龙师附小)还是果园；当时龙师才七八个班，以主楼两侧的4个房间作为主要教室；学校原先是开炮仔街北门，后来才开正对桥的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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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市文物保护专家委员会成员、漳州市图书馆副馆长钟武艺，在多次查阅对比历史老照片后，认为原丹霞书院旧址北面仅至现漳州工人温泉疗养院南侧一带，书院主要建筑基本集中在部队05单位大院内，南止于靠近战备大桥北桥头西侧的博爱道上。

2020年12月9日上午，在龙师校友座谈会上，钟武艺还告诉我，新华南路40号电大校园那口井，“与丹霞书院旧址没有关系”。

上世纪30年代初，丹霞书院旧址商人买下后扩建，作为霞熏饭店、旅社酒楼、茶座澡堂、妓院烟馆等经营，“改名‘霞薰里’，為妓娼聚薮之所”(《漳州史蹟專號》)。

“霞熏里”是民国时期的风尘娱乐场所，亦称“霞熏乐园”，位于今漳州五中门口的修文东路以南。修文东路是唐宋时期的古街，遗存至今的“东桥亭（东桥亭寺）建于唐元和十一年（816年）。

清代的丹霞书院不可能越过唐宋时期的古街，是在修文东路南面，威镇阁（八卦楼）西侧，临近九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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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师在丹霞书院旧址办学以来，多次改制更名，校址变迁6处(次)，主要有:

1905年起的汀漳龙师范传习所、汀漳龙师范学校、省立第二师范学校、省立三高中(设师范科)、省立龙溪高中(设师范科)，校址丹霞书院旧址；

△民国十五年(1926年)省立二师第九届本科毕业全体师生在半月楼前合影。“满园桃李尽开花，师友情深胜一家。他日鹏程齐振翮，毋忘五载在丹霞。”(沈光.《留别省立二师校友》)

1930年起的省立龙溪中学(设师范科)、1933年8月的“福建省立龙溪师范学校”（校址芝山下，当时只有3个班，75名学生，教职员16人）。

1936年起的省立龙溪简易师范学校、省立龙溪师范学校等，校址城区大马路果园内。抗战时期内迁南靖和溪、闽西建宁等地办学。

△龙师创办及发展变迁树状图(部分)。图片来源:漳州城市职业学院校史馆。

城区“大马路果园内”，即今新华南路40号。1936年8月龙师从芝山下迁入后，与所在地的龙溪县立简易师范学校(之前为龙溪县立芗江女子师范学校)合并，以其校舍为校舍办学，更名为省立龙溪简易师范学校。

2008年，新华南路40号龙师校址，变更为漳州电大、龙师附小办学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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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师在丹霞书院旧址办学时，不仅为闽西南地区培养了基础教育师资，而且涌现出一批杰出的校友。如省立二师的王占春(革命先烈、中国工农红军闽南独立第三团政委)、王德(中共广东省委原书记)、李兆炳(开国少将)和省立三高中的高捷成(红军会计制度创始人、党的金融事业奠基者)、省立龙溪高中的苏静(开国中将)等。省立三高中、省立龙溪高中即今漳州一中。所以，高捷成、苏静既是龙师校友，同时也是漳州一中校友。

△图4为苏静中将。

△漳州一中芝山校区“历史文化墙”的高捷成、苏静等杰出校友浮雕。

△中共漳州支部旧址。图片来源: 厦门大学革命史展览馆。漳属地区第一个中共支部1926年7月在石码成立(中共石码支部)。

上世纪20年代，省立二师成为闽南革命活动的重要场所。1926年12月，漳州第一个共青团支部在半月楼成立；1927年1月，中共漳州支部在省立二师成立；1927年1月，中共闽南部委(特委)也在省立二师成立，罗明任书记、季永绥任宣传委员。

△图片来源: 漳州市芗城区振成巷32号“中共福建临时省委旧址”展览室。

△图片文字:“1927年1月，中共闽南部委(特委)在漳州省立第二师范学校成立，书记罗明。下图为漳州省立第二师范学校。”图片来源: 漳州市芗城区振成巷32号“中共福建临时省委旧址”展览室。

省立二师教职工中的共产党员，如文史地教员季永绥(中共闽南特委委员)、许土淼(印刷部职员，漳州工人运动领袖、党的六大代表)等，都以省立二师为依托，秘密开展革命活动。

1927年2、3月间，中共闽南部委(后改为特委)在半月楼创办了漳州工农运动讲习所。中共漳州支部书记翁振华任教务主任，主持日常工作，罗明、季永绥等到讲习所授课，为闽南地区工农运动发展培训骨干力量。

漳州解放后，原丹霞书院旧址由军方接管，作为军械库等，之后主要为部队05单位使用。丹霞书院唯一的遗存半月楼，在今部队05单位大院内，与漳州工人泉疗养院一墙之隔。

△半月楼临水而建，背面是平的，近似半个月亮，故称半月楼。

如今，半月楼成为一个红色旅游景点，也是革命传统教育基地。1988年6月10日，半月楼被列为漳州市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2020年5月，市人大开展《漳州市革命遗址和纪念设施保护办法》立法调研，半月楼列入其中。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革命遗址。它承载了红色记忆，见证了闽南革命斗争的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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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丹霞书院的地理位置、历次修建情况，以及清末丹霞书院停办，在该旧址创办师范传习所，之后发展为省立二师、省立三高中、省立龙溪高中，迁校芝山下（今漳州一中）、城区大马路果园（今新华南路40号）等，有关历史文献及城院（龙师）校史都有记载。

△原漳州城墙上的威镇阁(八卦楼)旧照。

《大清一统志》:“丹霞书院在府治东南。”《乾隆龙溪县志》记载，“丹霞书院在城东南隅”。上图亦标注:“城墙内即为丹霞书院。”

△位于“城东南隅”的八卦楼、丹霞书院。

△丹霞书院最后一次修建（刘倬云主持），1891年完工。上图为丹霞书院明信片(1908年)。

上图左边高层建筑为八卦楼（书院东面），右边(西面)的白色尖顶建筑即半月楼，与半月楼并列的是原丹霞书院房舍；正对面(南面)的丹霞池围栏、城墙依稀可见。

1931年，丹霞书院旧址房舍被卖掉后，不再作为校址，丹霞池缺少疏浚，变窄了，对岸的八卦楼似乎近在咫尺。上图，龙师普六组诏安毕业同学在丹霞书院旧址留影纪念(1936年6月13日)。

△历经风雨，半月楼依然“与八卦楼参差峙”(《漳州史蹟專號》)。

“福建省立龙溪师范学校”(简称龙溪师范或龙师)校名是1933年在芝山下办学时才有的，由省教育厅命名。之前称汀漳龙师范传习所、省立二师等，在丹霞书院旧址办学。

△“零五大厦院内”即部队05单位大院。上图来源:《漳州文史资料》(漳州古迹名胜专辑)。

1936年，龙师迁入城区大马路果园，但遇抗战爆发，1937年又内迁南靖、南平建宁办学，抗战胜利后才再迁回来，恢复校名省立龙溪师范学校。龙师史地教研组高级讲师、《漳州城市职业学院学报》原负责人黄大林曾说过，“有的文章把城区大马路果园（今新华南路40号漳州电大、龙师附小)当成丹霞书院旧址，是错的”。

△图片来源:《福建省历史地图集》(福建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卢美松主编)。

占地3亩左右的丹霞书院，历史上的几次维修，包括最后一次的重建，基本上是在“原址修复”。从半月楼侧围墙、“圆桥”之北到新华南路40号，史上没有记载有丹霞书院的一砖一瓦。如果把原龙师炮仔街北门当成丹霞书院北门，显然不符合历史事实。

一座丹霞书院，一段漳州教育史。历史是过去发生过的真实的事情，是客观存在的，不会随着人们的主观思维想法而改变。有些故事，掩于岁月，值得人们去了解、去解读、去领悟，避免历史虚无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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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1日，我前往威镇阁（八卦楼）西侧的部队05单位大院，再次探寻丹霞书院旧址。

△威镇阁位于八卦楼原址(小箭号处)的东面，中间隔了一个战备大桥；威镇阁（八卦楼）西面的街路为博爱道。图右大箭号标注处为南京军区勤联部漳州物资采购办事处，即部队05单位大院一角。

△威镇阁（八卦楼）西面的部队05单位。

走进部队05单位大院，我仔细游览，思绪穿越到清代。这里曾经是一座闽南著名的书院。有关书院的选址、建筑、命名、规制、生员学额、维修重建，以及办学发展变迁的故事，一幕幕，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期待能多找到一些印证，但过往烟雨，岁月已抹去了许多历史的痕迹。

△图片文字说明: “丹霞书院在漳州城东南隅(今南京区军后勤部漳州物质供应站)。”即今南京军区勤联部漳州物资采购办事处(部队05单位)。

丹霞池早已被填，有些用来建部队办公大楼；原丹霞书院房舍大部分倒塌(有的拆除改建为部队宿舍)，仅存半月楼。半月楼边那棵老榕树，也历经了百年沧桑，看了让人心生感慨。

当年半月楼旁边的榕树还很小，也是有点倾斜；半月楼后面的小山，如今不见了，被挖的土石用来填丹霞池；半月楼后面是白色矮围墙和小门。

△左边的部队办公大楼及其前后的空地，原来是丹霞池。

当年池边丹霞书院房舍、丹霞池的一弯秀水，已不复见；岁月悠悠，唯有半月楼依然是旧时的模样。它从清代穿越而来，见证了岁月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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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瞻仰半月楼时，巧遇漳州市原市长韩玉琳。他告诉我，1984年的时候，还能看到原丹霞书院的一些旧房子。我也依稀记得，曾经来过这里，看见过一座朝东的闽南古厝，中间的房门开着，里面很暗，空荡荡的，地板铺暗红色的方块砖。友人说:“这是丹霞书院。”

清代的丹霞书院和在丹霞书院旧址办学时的龙师，经历了从封建教育到近现代教育的转变。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两所院校对闽西南地区的文化和教育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上世纪二十年代，省立二师(包括省立三高中、省立龙溪高中)成为闽南革命的摇篮，是城院(龙师)、漳州一中的红色文化之源。

△黄典诚(厦门大学教授、著名语言学家):“调寄浪淘沙移以为漳州龙溪师范母校校歌之辞。”

“传统待挥扬，德智身强，春风化雨共奔忙。眼底文明从此建，为国增光。”黄典诚教授为龙师八十周年校庆创作的校歌歌词，意味深长。当年，龙师男女声合唱队演唱的《龙溪师范学校校歌》(福建省音协主席曾雨音谱曲)，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时光流逝，记忆永恒。漫步在丹霞书院旧址，我陪韩市长边走边聊。这是一个文化传承的地方，一个有家国情怀的地方。我们缅怀过往，思昔抚今，期待漳州教育文化有更美好的未来。

注: 本文2020年10月27日刊载漳州新闻网（中共漳州市委主办）。

点评选录

　　蔡建民(中共漳州市委党史和地方志研究室): 此文探寻、记证丹霞书院之史迹和意义，所用史料之丰之实远超有关丹霞书院的其他文章。作者搜证治史之严、多角度互证之实的探寻、治史之心令人敬佩！

　　作者简介: 中央党校研究生学历，曾在龙溪师范(龙师大专班)政治处、市委宣传部干部科、市企业政工职改办、长泰县岩溪镇、市驻长泰县农村小康建设工作队、市委文明办、漳州110联动办、漳州业余大学、漳州广播电视大学等部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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