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园三记

栾力

几天来没有阿梁的消息，也不知狼青的伤咋样了？不知道咋回事，我对狼青倒很在意了。睡觉时也常常梦到它。这个畜生，在梦里还是对我又扑又咬，没有一点从善的样子。自从朋友们看了《雅园里的狼青》和《雅园新记》，对狼青的死和死而复生很是关心，文后的留言充满了善意和关切。唯长烟老弟见解独到，他说:再打一次估计下不去手了，继续养着它记仇咋办？阿梁给自己留了一道难解的题。

        这真是一道难解的题。我也替阿梁担忧，也想帮他想想辙。虽然一时半会还想不出什么高招，但听听他是怎么想的也能互相参考一下。可是，连着两天没有电话，阿梁不知干什么去了。估计是谈生意去了，这家伙也算得上挣钱不要命的主。往往这时候，打他的电话，他是不会接的。他爹的电话是样子货，或者说是他们爷俩专用的，与外人从不通话。我昨天晚上又梦见了狼青，它恶狠狠地扑上来，露出尖牙的嘴里竟然说出人话:让你净给我主人出主意，还说我坏话，今天教训教训你！一口从我胳膊上撕下一块肉。

        我吓醒了，一身冷汗。狼青如此恨我，想想的确有原因。我给阿梁真的没少出主意，可是平心而论，没有坏主意呀！都是想让他把园子弄得好一点，高雅一点。

         比如当初，南山果园刚刚允许果农把自家的房屋连同果树出售，阿梁来找我，问可不可以买？我连嘣儿都没打，告诉他买，一定买！我那时在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上班，知道这一行的秘密。何况阿梁不缺钱，对他来说，买下那房和果树，用那时的话说:毛毛雨啦！

        阿梁买下了，扒了旧屋，拓展了地面，盖了前后两进的平房院子。我跟他说:后面应该盖两层小楼。他不肯，说他爹腿不好，上楼费劲。不过，平房也足够用了，加上前院的一排偏房，共二十多个房间。除了餐厅、厨房、客厅，还有台球室。我第一次去时，见了这场面，咬牙切齿，真是羡慕嫉妒恨，一样也不缺。但是他不是当官的，也不偷不抢，钱都是自己挣来的。虽然做生意难免要动心计，可这么些年，也没听说他坑了谁骗了谁。反而朋友哥们儿一大堆，从官场到社会，哪里都有人，到处能说上话。好像在我们这个小城，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我曾经有过为难事，他帮过我。我最佩服他的，并且明知与他并非一路人，然而仍然愿意来往，是他的孝顺。他说他买这地，建这个园子，就是为了他爹，让他爹有个随意可心玩的地方。

        我曾建议他把后面山坡上的普通果树砍了，换成高档的糖心苹果，还有山东或者大连的大樱桃。果子成熟了，可以对外搞採摘，能有不错的收入。他不肯，说怕他爹累着。我还建议他在院子里修个假山，凉亭，夏天时在院子里乘凉，多美。他也不肯，由着他爹在院子里打上池子刨上垄，种了大葱、白菜、黄瓜、辣椒，院子里成了菜园子。只有一架葡萄在铺了砖的甬路上，遮下了一片阴凉。尽管如此，走进院子，就是一派俗气。

         俗气就俗气吧！还是忍不住要来，除了阿梁的仗义大方，一干朋友也都对脾气，说得来，还都能喝两杯。特别是还有一位不让须眉的女士，能喝酒，能讲段子，还会看相。她说我面相和善但内藏威严，不易接近；混熟了以后又不设防，极易受到伤害。她还会看狗相，见我总爱帮着教训狼青，告诉我说:这狗性情不定，你要小心，它已经盯上你了！它看你的眼神儿都不对，凶光毕露。我不在意，结果差点被这畜生咬了。从那时起，我知道这狗记仇，不懂人性。但它能张狂到连主人的爹都敢咬，实在想不到。它忘了自己是咋回事，该干啥，不该干啥，狂咬乱咬，好好一个雅园，被它弄得怨声四起，来的人都提心吊胆。甚至，连我们这些熟人常客都不想再去。阿梁只好在我们去前，先把狼青锁进它在后院的笼子里。我也曾不只一次劝阿梁，把它卖了或者杀了，再换一条好狗。可能就是说这话时，让它听见了，而且还听懂了。这畜生，记了这么大的仇。

        这回阿梁下死手，那是狼青咬了他爹，如果咬的是我，他会打那一棒子吗？不知道。其实，阿梁心里是喜欢这狗的。它听他的话，只是它有时理解太过，帮了倒忙。唉，这狗东西，啥时候能懂人事啊！

        没有电话，我就去一趟，看看它到底咋样了。也许这时候和它套套近乎，没准拉近感情，以后会对我好点呢！我下楼开车往雅园山上行驶。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车也少，半天遇到一辆。看那车里的司机和我一样，戴着口罩，神情紧张。看看他，再想想自己，这副模样也有点好笑。

        拐下公路，到了上山的路口，却见那路也封了。

2020.2.20 锦城大白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