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终于,雪花的飞飞絮絮,作了雨的淅淅沥沥,在点滴的声响中,春意愈近了。</p><p> 我本一向是不喜欢春雨的,自小在云南生就的山性,使我更偏爱夏雨的酣畅淋漓。春雨过于绵软,自觉少了些性情,何况淫雨霏霏,又是几日不见得艳阳。</p><p> 父亲当年笑我,“春雨贵如油,你懂什么?”我不屑,自以为是。等慢慢懂得的时候,离他那时的年岁也愈发近了。</p><p> 他从来喜欢侍花弄草,家中院外虽没有名贵品目,在他眼中却也无妨贵贱,花花草草总是料看细致,哪怕是家境维艰的那几年,辛劳营生之余也不曾怠慢。植物们倒也争气,没几年光景,窗外的佛手、桔子树纷纷探出头来,攀墙的藤、伏地的蔓,连同屋内的虎头兰也各有姿态,日日相伴,我也觉得生机复来。</p><p> 春节而后,他便盼着春雨来,心知哪怕是几阵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些等待久了的新芽嫩蕊也会迫不及待地冒出来,待得再暖些时候,那些应时的花也就要开。我从小随他侍弄花草,大多植物也都叫得上名来,这是金鱼出洞、那是月季…当然我最喜欢的是金雀花,因为煎着吃极为鲜美,那便是后话了。</p><p> 再后来,我成家在外,也忆着父亲当时的模样买了些花草,先后养过玫瑰、文竹等等,除了那无需料看只开一季的水仙,其他均夭折无遗。妻子看着残枝枯草,常笑我放弃这门心思好好工作写字,天赋或不在此。我自觉懊恼,几番询问父亲,他也笑言我还是养点绿箩罢了。我知道父亲的意思,他也知我情志,想来彼时少年心性未脱,如那夏雨的淋漓畅快,浓茶、烈酒、豪气诗文,大开大合也时常狼狈,确不如父亲耐心坚忍。</p><p> 养花如养性,施肥、松土、浇水、换盆、移栽,都是一时一刻的耐心和一分一寸的度量。暴风骤雨自然畅快,可若是一连数日只怕是处处遗灾,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这漫漫人生很多事都急不来。春雨,多起于雨水节气,一则降水增多,润物而来;二则化雪为水,转冬藏而萌发。连杜子美都忍不住直抒胸臆,吟出一首“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雨水是春意的酝酿,是艳阳暖来前的铺垫,连淫雨霏霏的等待,也正是为那拨云见日,春暖还复来的畅快。</p><p> 忽然想到尼采语,“人之所以伟大,正在于他是一座桥梁而非目的;人之所以可爱,也在于他是一个跨越的过程而非结果。”打定主意,等疫去春来,我再去买几株易养的花苗,浇水、施肥、松土,像父亲那般照料光阴。</p><p> 我想,彼时再给父亲去电话,他定会欣喜的告诉我,新培的金鱼出洞又开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