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诗者的战地日志

夜风倾晨

作 者 / 马 文 华

2月4日立春/武汉/星期二/阴

源于一只飞鸟，还是人类自身

《 当人类 被一只飞鸟囚禁 》

——文/马文华

借道于浩瀚。我们

方能 抵达时间

而时间，是一切的刻度与标尺

足以标出灵魂的颜色，记忆的苍茫

当天空，开始囚禁一只飞鸟

我们，也开始被一只飞鸟囚禁

上帝的鞭绳，被一只绝望的蝙蝠祭起

打开潘多拉的，绝不仅仅只是人类

贪婪的嘴唇

当春天孤芳自赏，阳光形同虚设

当时间和脚步被停止

我们唯一能够拷问的

只剩虚无……（节选)

2019年12月8日，一场突然其来的灾难，悄然降临降到九省通衢的省会城市武汉。一时之间，各大医院门前几乎彻夜排起长龙，同时各项防控措施逐步升级，多方援助纷至沓来……自军运会之后，世界舆论再次聚焦江城——这个英雄而美丽的城市，以及生活在这座城市的1500万民众的命运。而源自各种渠道的消息或相互矛盾，或相互佐证，相互推翻，令人莫衷一是。谣言或真相，是非与真假，仿佛此刻武汉的冬春，没有明确的界限。与此同时，我们也将收获太多的爱与力量，勇气与感动，进步与希望。

2月6日 /星期四 /晴

《 马鲜生，被装进了盒子 》

——文/马文华

节日的灯笼，依然高悬

失去喧嚣的城市，形同旷野

阳光和枯叶，被举过头顶

飞扬的是旗帜

永不褪色的，是中国红……（节选）

自1月23日封城令下，已足不出户近两周。带上手套，翻出家里仅存的一个口罩——也是当下出门唯一的通行证，扫码骑车出行，寻找所有能够买到的生活补给。

屋外的阳光非常充足，充足到令人有一种失真的感觉。如果不是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类似森林失火后动物被烧焦的味道，我一定会对这个不是春天的春天“感恩戴德”。洪山广场的红灯笼依旧高悬并整齐排列，似乎在沉默中述说或等待着什么。而街道却空空落落，只剩零星的车辆和行人，整个城市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一副新的面孔，仿佛一个早已搭建完毕的巨大的、华丽的话剧舞台，苦苦的等待久违的演员入场。而我，更新望她是一个一时生病的善良的孩子，期待着一个温暖的拥抱，欺待着下一个春天唤醒。

　　按照行动计划，首要的任务当然是寻找下一张通行证，极个别市民或工作人员甚至已经穿起了白色的防护服，好在运气不错，几次扑空之后终于在街角买到仅剩的几个黑色的3M，试戴之后竟然感觉造型颇有几分神秘和“性”感，似乎口罩的设计俨然已经向时装化方向阔步迈进了，也许这本身，就是一个黑色的幽默。

根据事先周密打探，附近能够提供生鲜蔬菜的只剩中百超市和盒马生鲜中南店，中百超市门前队伍排列太长，只好选择盒马。此刻阳光依然普照，伫立盒马门前，环顾四周，门店右边一道用于艺术造型的黑色大门在阳光下，诡异的敞开，挂满彩旗的通道，恰恰陈列在黑暗之门的旁边；用于策展宣传用的米开朗罗基的画像眉头紧锁成一条条悲伤的河流，逆光而视，若有所思……而画像前，则横亘着一道白色的有些冰冷的金属栏杆。整个场景仿佛上帝提前布下的情景剧场，等待着愈发稀落的观众入场，揭晓最后的命运与迷局。

侧身而视，蓦然发现“盒马鲜生”四个醒目的大字因为视角变换的原因被生生分割为盒 马鲜生。

马鲜生被装进了盒子，同时被装进盒子里的，还有整个春天。

诗和远方，被集体看押!

——2020/02/05/14：29武汉盒马鲜生

2月7日/星期五/阴

一个医者的离开

《 被哨声惊醒的人，用哨声来引路 》

—— 文/马文华

天空和屋子，同时暗下来

指天的食指，成为划亮天空的火柴

微弱的灯火，擦亮黑暗

被哨声惊醒的人，用哨声-------

为最先吹响口哨的人引路 （节选）

其实，我至今一直不肯将不断上升的数字和死亡这个冰冷的词汇连接在一起。就像我不肯在没有星星的黑夜，拉开窗帘，洞穿黑夜背后的黑夜；就像我迟迟不肯将某一个生命的离去，赋予特别的意义、赞歌与价值，而是宁愿看到他（她）们鲜活与灿烂的笑脸；就像我不愿再去重复无数次被人重复的加缪与柏拉图 ；就像无数次循环往复的历史里，无数人的鲜血与离去，有时依然换不回一颗麻木的灵魂，或是隔岸观火的人群。

我想要去歌咏，却无话可说。

平凡者，需要的其实不是肤浅的歌咏和一时的感动。

尼克胡哲说：

“要是无法得到奇迹，就让自己成为奇迹。”

而有时，带着温度的平凡，本身就是奇迹。

2/13日 小到中雨

从捐赠协调人到“战役”指挥官

疫情在继续蔓延，防控措施也在不断升级。有专家说病毒有可能通过飞沫以外的气溶胶传播，新闻报道用于核生化战争的防化旅进城并接管部分医院，一时间关于部队开进并接管整个城市的传言满天飞舞。接到社区今晚封闭小区的通知，全副武装出门到离家最近的中百仓储购物回来，俨然是刚刚结束一场穿越火线的战略物资大抢运。掐着超市关门前一小时排队购物人群不是太多的当口，买了一些油米菜之类的生活必需品。临近黄昏，彼时天空灰暗，街上下着冷雨，车辆和行人异常稀少，口罩里呼出的热气和滴落在镜片上的雨水混杂令视野一片模糊，脚下部分施工路段沉积着混合有消毒水异味的雨水，那种肩扛背驮手提深一脚浅一脚几乎盲行的画面多年后依旧会清晰回旋在脑海里，自由在此刻被重新定义为自由呼吸和行走。

各种官方发布和小道消息得来的防疫知识几乎全部派上用场:衣服和外套被放在屋外“隔离”，除了常规的漱口、洗手、洗澡，金银花、板蓝根冲剂、绞股蓝之类，连手机屏和外壳也被用酒精消毒。因为是正月十五，加上购物归来，破天荒多做了一两个菜。南瓜 、土豆 白菜、鸡蛋饼等平时再普通不过的菜肴，此刻被赋予特别的涵义，即使一颗大白菜，也足以成为炫“富”的资本。为避免拉仇恨，特地在朋友圈配上了比较“低调”的字句——

不庆余年，不闹元宵！

奢侈一次，只为祝愿！

南瓜：南无阿弥陀佛

鸡蛋饼: 团团圆圆

白菜：恬淡 平安

土豆:山河无恙 国土安泰！

大约是朋友圈发酵，各种留言和慰问电纷至沓来，有家人，也有远方的同学、朋友。有大学同学在同学群首次启动群视频聊天，彼此慰问关怀与祝愿；一个上海的朋友要来地址，直接要求寄来必要的防护物质和紧缺的生活用品。

　　社里的领导在详细了解到武汉的实际情况后，在七点半左右，正式提出向方舱医院的患者捐献一批图书，以减少焦虑，并尽到一个出版人应尽的责任。

辗转联系到负责江岸区方舱医院建设的协调指挥部门，已是晚上10点多钟。考虑到规避交叉感染风险，图书捐赠只能在新建的方舱医院进行，并在医院交付之前结束。指挥部的要求是务必在后天下午18点前点完成，并希望我们能够克服困难，一并解决书架的问题。这哪里是捐赠图书，分明是要在48小时内在方舱医院援建一家中小规模的图书馆。而我，也从一个捐赠协调人，变成一场战役的“场外指挥官”。

想到中间可能面临的种种困难，以及实施过程中的许多细节，竟然一夜难眠，辗转反侧之际，随手写下一首短诗，权当捐赠留言，免得让人家说我们只会写诸如“湖北不哭，武汉加油”之类。

有一江春水 叫做漓江

有一种书籍 叫做坚强

有一种力量 叫全国人民

有一种关怀 叫做党

有一种平凡 叫做天使

有一种脊梁 叫军人

有一种奇迹 叫生命

有一种生活 叫美好

有一种英雄 叫武汉

有一种面貌 叫焕然“一新”

有一种“勇”气 叫“贺”取胜利！

48小时战役日志

2月14日 /星期五 /风雪交加 /<一>

三级灾害预警天气如期而至，部分地区甚至下起了冰雹，似乎要给这个深陷危难中的城市以最后一击。而防指的最严封锁令也正式生效，人员出入，车辆上路都需要防指或政府部门的特别许可或相关证明。原本认为不过是举手之劳，原本只是想协助出版社通过书籍捐赠将漓江之畔的爱心与温暖传递江城，让大家知道，江城和方舱，都不是孤岛。宣传部和市防指的正式会议精神以及据称武汉最大也是最后的方舱医院建设方案确认后，两天之内完成同步配套的小规模方舱图书馆俨然成为一场中小规模的战役，而暴雪不止、全城封闭、小区隔离、道路禁行、公司停业，对于我这个一无一官半职，二无明星效应和社会影响力的所谓文化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基于目前情况，想要从外地社库房发货至少从时间上是无法达成的。防指最先要求的是至少2000册图书，社里首先想到的在湖北最大的客户湖北省新华书店。很快，社里负责湖北片区业务的吕老师将事先经过挑选的符合需要的省新华的库存发了过来，一共是3500多册，并将有关需求发给了对口业务的采购等相关部门，并逐级向上呈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临近中午时分，还是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来不及片刻犹豫，赶紧从手机里微信里找到联系方式并联系到省新华武汉分公司经理周怡。正在所在小区做义工的她迅速联系上集团总助熊总，熊总的反应非常积极热情，他一边核实具体实施的可行性，一边将有关情况上报集团领导。

一场紧急的线上会议讯速召开。大约两点左右，消息传回，鉴于集团尚未复工，且人员分散各地，部分人员处于隔离状态，库房需要进行消毒处理，且库存分散在不同区域，没有现存空余的书架，无法实际具体实施，但可以免费开放提供诸如有声电子图书等其他形式帮助。

此路不通，所需的书籍和书架无一能够落实，而时间却越来越紧迫。社里的意见是实在无法实施，也不能太过勉强。而负责捐赠对接的区防指工作人员冯局的电话过来了，冯局说区委书记兼防指领导亲自过问了此事，鉴于预计收容患者较多，书籍的需求追加到了4000册，如果需要出门证，通行证甚至工作过程中的一次性防护服，由防指和政府部们出面解决。

防指的请求不是命令，胜过命令，怎么办？

一个倔强的声音告诉我：既然是战斗，即便竭尽全力，即便只是一个人在战斗，也决不轻言放弃。经过重新思索，战线转向民营书商和其它渠道，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湖北金百汇文化的黄云黄董，黄董的父母不幸双双染上疫情，正在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本人也在居家隔离。电话说明意图，没想到几乎只是一面之缘的黄总直接答复:我公司有很多社科类图书，有需要可以直接到库房区去拉，只是书架和配送问题解决起来有困难，并发来疫情期间带领公司部分员工给荣军医院等单位捐款捐物的视频，她说视频只是留作纪念，这也许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

　　黄总提到的配送难题让我迅速想到了湖北馆配最大的馆配商湖北三新文化，三新既有社里和其它各大社的图书库存，同时具备较为强大的配送能力，考虑到上午的沟通效率和经验教训，而时间也临近下午四点，我直接致电社领导，建议社领导亲自出面，直接向三新文化宋总发出紧急协助请求。同时迅速致电省新华熊总，看他能否联系并动员争取到旗下书架供应商的支持……

功夫不负有心人，奇迹竟然接连发生。下午17：30左右，三新文化成立以党委书记戴书记为首的领导班子，专门协调落实此事，并免费提供全程配送等服务；书架供应商知和空间刘总承诺开放武汉所有书架库存供方舱建设方使用，但有需求，决不吝啬!

连续十几个小时的不间断联络终于看到初步结果。三套方案优中选优，只为兑现一个小小的承诺，只为最大程度减轻防疫一线工作人员的工作压力和负担。

疫情有失误，也有亮点；

有悲伤，也有感动；

有失职，更有英雄；

有教训，也有成长……

我们总是习惯用审视的目光，用显微镜和放大镜去看待事物，去看待眼前的疫情，当我们真正去从事哪怕一件极其细小而意义的事情，方觉如此的艰难和不易！

换位思考，相互理解，依靠人民，贡献自我，就一定会迎来胜利！✌

致敬所有至今还坚守在一线的工作者，所有提供宝贵支持的朋友，以及这个风雪之夜，所有逆风而行的人们！

奇迹属于每一个勇敢前行与坚持不懈的勇者！

平安武汉 平安中国!

2月15日 /星期六 /晴 /<二>

积雪尚未完全融化，窗外残阳如血。在湖北三新文化戴书记为首的兄弟单位工作人员的鼎力支持和全方位配合下，终于按照长江新城方舱医院建设指挥部要求的时间精确完成4000册新书捐赠的协调、组织、出库、补充调拨、分拣、拆封、重新盖章包装、配送等一系列不太繁重却有些繁琐的任务，算是终于了却了一个心愿，也给历时近48小时的“漓江出版—三新文化—知合空间”跨界联合捐赠行动“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而我这个临时的“场外指挥官”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回想起刚刚防指领导的集体接见和充分肯定，以及昨天省新华书店武汉分公司经理周怡的那句“你竟然同时说服了所有人，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壮举!” ，回想整个过程的难度之大，感动之深，结局之完美，颇有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惬意和“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豪情！，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的花火，窗外夕阳晚照的美景，已经足够。

据江岸防指工作人员介绍，预计明天完工开始接待轻症患者的长江新城方舱医院是武汉市最大也是最后一家方舱医院，总容量近4000张床位。所有一线施工和指挥人员24小时待命，不间断轮流施工，直接现场指挥，中央和省市两级领导正在视察之中，所有进出车辆军实行事化管制，整个施工现场因太过拥挤忙碌而稍显杂乱，但秩序良好。我们货运车辆进场卸货的时间被精确要求为四点四十分，不能早，也不能晚；所有非货运车辆一律禁止入内，以免会战现场交通拥堵。

　　在等候车辆按号排队装卸的间隙，步行入内的我们在捐赠请求发起和对接人江岸区文化旅游局冯局长带领下，来到区防指和方舱医院现场指挥部，冯局对我们的爱心和努力深表感谢，一再强调我们解了燃眉之急，专门协调在场的部分区防指和方舱医院指挥部领导亲自接见慰问。

尽管有一定心里准备，现场指挥部的简陋还是出乎我的意料，除了必要的座椅和两个简单的用于现场数据记录和布置工作用的白板，唯一的“超配”是水泥地上一个余温犹在的的火盆，真不知道冯处他们是如何度过七八个连续24小时值班的日日夜夜。现场接见的除了江岸区人大副主任、区防疫指挥部副指挥长兼方舱医院筹备领导小组负责人之一胡汉蛟，还有江岸区文化和旅游局党委书记、局长罗文等。胡主任和罗书记表示，时间就是生命，为贯彻落实市委王书记的“一定要把病人当亲人的”指示精神和区委领导的具体安排，我们把方舱医院病人的精神抚慰和整体氛围打造作为重要一环来抓，收到了较好的效果，并被央视新闻频道专门报道和肯定，你们的爱心捐赠不仅及时解决了燃眉之急，更是体现了图书、文化出版界和全国人民对武汉人民的支持与祝愿，知识有温度，书籍传爱心！

简短的会见结束，我们重新回到施工现场，在现场工作人员的协助下，整整一车近150包4000册沉甸甸的书籍被临时装卸整齐堆放到10号舱，等待工程进行到一定阶段再统一分发上架到其它二十多个独立舱位和五十个书架上。一个中小规模的方舱医院图书馆诞生在即，希望他们能和即将落成的方舱医院一样，成为英雄的武汉市民生命和精神上的诺亚方舟。

——马文华2020/02/16/11：23

2月20日 星期四 晴

不是后记的后记

晚上七点左右，接到冯局电话，方舱医院于当天上午验收完毕。江岸区委书记兼长江新城管委会主任马泽江对方舱医院图书馆建设表示高度赞扬和充分肯定。京东图书频道也将事先挑好的200个品种近4000册武汉库存的励志养生类书目发过来，希望能够加入我们的行列……

行文至此，回首这两天亲历战“役”前线的一幕幕，内心有欣慰，有感动，有短暂的些许的自豪，但更多的却是惭愧甚至羞愧。欣慰的是受人托，终人之事；感动的是大“疫”面前，人们首先想到的，并不只是自己；自豪的是做为一个国难当头时的“匹夫”，作为这个陷入危难之中的深爱的城市最最普通的一员，也能贡献点滴，也能创造属于自己的奇迹；惭愧的是，作为一个一度只知求全责备，“口诛笔伐”的诗人，面对那些日夜战斗在第一线，直至牺牲自己宝贵生命的科学家、医者、军人、公务人员、志愿者、建设者……又是何等的苍白和渺小!

“只要疫情还没有结束，历史对武汉的评价就不会封笔”。而我要说的是，武汉作为一个“英雄”的城市，不仅仅在于打响武昌首义第一枪时的敢为人先，不仅仅在于疫情面前，千万人封城时的秩序井然与默默隐忍，也不仅仅在于疫情面前的牺牲与坚强，而是更多的在于战胜这一全人类共同敌人时的勇气与必然! 而这种勇气与必然，以及她创造的一个又一个奇迹，也必将给这座城市，乃至全国人民带来巨大的力量、变革与鼓舞！我想，这就是“武汉”，这就是“英雄”二字应有的真正涵义，也是我们战胜这次疫情的最大收获与价值所在。

武汉，必将迎来更加光明的未来！

中国，必将迎来更加光明的未来！

马文华. 七零后诗人. 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作品入选《黄河诗报》.《北极星文学》.《中国诗影响》.《大公报》.《中国新诗百家》.《中国爱情诗刊》. 《三秦文学》 等文学刊物. 是诗歌让我与宇宙保持某种隐秘. 高贵与灵性的链接.

以下图片备用，可自选参插！